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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驚惶地道:“更有甚者,不但昨日有人來打聽章家之事,今日也有個高高壯壯的男子上門來,問我們前些日子是不是有北平來的人找章家。大姑奶奶,你說會不會是燕王府與朱文考的事叫他們知道了?那我們該怎麼辦?!”
沈氏急道:“他們只是來找你們打聽麼?還去了什麼地方?可曾問過安哥兒的行蹤?你趕緊上山去瞧瞧,別讓他們發現了朱文考的行蹤!”
杜氏一愣,才訕訕地說:“朱文考早就走了。”
沈氏瞪大了眼:“走了?什麼時候走的?!”
“幾天前的事了。他走了以後,章老二才告訴我們的,還叫我們別四處瞎嚷嚷,若有人問起我們兒子去了哪裡,就說前些日子走丟了。”
沈氏漲紅了臉:“怎的沒人告訴我?!我這幾日自覺精神好了許多,正想要跟你們商量日後的事,你們卻連這樣要緊的大事都瞞著我!”
杜氏有些心虛:“這些日子家裡也正為日後的事擔心,有些忙碌,一時顧不上這邊……大姑奶奶,眼下再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您還是替我們想想法子吧,若那些人真是京城來的,指不定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那我們該如何是好?萬一叫他們知道我們將太孫藏了起來,我們哪裡還有命在?!”
沈氏沒好氣地道:“太孫都已經沒了,只要你們不說,誰會知道?!不管那些人是不是京城來的,二叔的話你還是要記牢些,誰也不能泄露了口風。沈家如今處境正艱難,若不能謹慎行事,大難就在眼前呢!”
杜氏倒吸一口冷氣,連連點頭。
且不說沈家姑嫂二人如何商議,宮氏又是如何上山去的,那鍾玉榮從章放處得了消息,便飛快轉回城中,也不去驚動馮興桂,直接找上裴老三,將今日在章家的見聞告訴了他,又道:“瞧章家人這架勢,似乎對當年之事已有些後悔了,他們始終對宮家抱有幻想,卻遲遲等不到宮家聲援,才會對那宮氏生了怨氣呢!”
裴老三卻是半信半疑:“真的麼?當年章家老四差一點就救出了吳王,雖說後來他在嚴刑拷打之下招了供,但除了沈家外也沒招出別人,根據他的口供,也找不到太孫的行蹤,眾人都疑心他說的不是實話。而章家更是寧可抄家喪命,也不願屈服。他家怎麼可能會對當年之事後悔?”
鍾玉榮哂道:“老三,你糊塗了不是?當年救人的是章老四,如今章老四在哪兒?遼東!這幾年有他大哥護著,他在遼東雖是罪人身份,卻沒受多少苦,還有機會在戰場上立功。可其他章家人就不同了,他們死的死,病的病,跋涉三千里到了這等苦地方,熬了四年,章老二與章老三都死了兒子女兒,又受了這許多苦,心裡怎會沒有怨言?他們當年又不曾做過什麼,完全是被連累的!這等從小嬌生慣養大的侯門公子哥兒,要他們心甘情願做個小軍戶種田,比登天還難!章老二有這個心思,又有什麼可奇怪的?”
裴老三遲疑了:“你這麼說也有道理,只是……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鍾玉榮不以為然:“能應付過去就行了,就算有什麼不對,又何必死追著不放?你忘了咱們昨兒商量的結果了麼?章家既然後悔了,盼著宮家能拉他們一把,可見對今上的怨氣也消了許多。即便燕王府派了人來拉攏,他們也未必會答應。也許正因如此,燕王府的人離去時才會心情不悅。”
裴老三緩緩點頭:“這倒是對上了。昨日我打聽沈家與章家的事時,聽人說章老二升了百戶後,那沈儒平曾在人前抱怨,說他如今官兒越升越大,其實是背棄了從前的信念,毫無風骨,沒什麼可得意的。如今回憶起來,想必是章家人選擇忠於朝廷,令沈家人心生怨言,兩家方才會交惡的。那日我們頭一次去章家時,也曾聽見章老二罵他老婆時說,無論朝廷如何,也不能坐視安南辱及大明的臉面,看來章家人還不算無可救藥。”
鍾玉榮想了想:“說起章老二的老婆,她既是宮家女兒,說不定還能從她那裡試探試探。她如今被娘家親人所棄,只要咱們哄她幾句,她定會信以為真,到時候還有什麼話問不出來?若連她都說章家沒有貓膩,那這案子也沒必要查下去了,咱們還是儘快追尋燕王府那幾個使者去吧!”
於是他們便找上了宮氏。宮氏認得鍾玉榮,沒什麼好印象,一聽說他們是京城來的,是錦衣衛,臉色都變了。鍾玉榮勸她:“這回咱們前來查案,帶隊的就是馮家一位少爺,他與你娘家人有親,只要幫著捎幾句話回去,你娘家人自不會棄你於不顧。章百戶不就是因為你沒了娘家,才打算休你的麼?他如今已是百戶,休妻後想要在本地再娶清白人家的女兒為妻,斷不是難事,苦的就只有你罷了。只要你願意與我們合作,我們就勸說宮大人出面救你,到時候還怕章百戶視你如無物麼?”
宮氏心下掙扎,她倒是盼望娘家人能出手相助呢,但當年文驥的悲劇卻讓她不得不防備,況且章放也沒再說要休她的話了,章寂也暗示了會幫她,若是她投向這些錦衣衛,章放知道了還會原諒她麼?
她只能道:“燕王府的事我不知道,我也沒見著什麼人。大爺那裡確實有過信來,但那是我三弟妹娘家的夥計捎過來的。即便你們問我,我也說不出什麼來。”
裴老三道:“章二奶奶且別著急,您再細想想,若是不知情,那就幫著打聽打聽。我們明日再來,想必您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宮氏目送他們離去,心下糾結,細想之後,決定去找陳氏商量商量。她下山回到章家院子,遠遠的就瞧見院門外圍了一圈人,都是村中、鎮中的居民,他們相互交頭接耳,說笑著指指點點,不知是在做什麼。
她過去找個人問了問,那人答道:“是城裡江千戶來了。”
第二十章哄騙
江千戶此番來九市,明面上是給即將出征的將士打氣來的——全德慶的百戶所都能得到這個待遇,但由於九市百戶所里出征的只有章放與數十名精兵,當中又以章放品級最高,因此,江千戶到百戶所打了個轉,做了些例行公事,便直接往章家來了。
前任張百戶、總旗以及新補上來的另一名總旗都隨行至此,鎮上李家、黃家等數家大戶的當家人都過來做陪。江千戶當著眾人的面誇了章放好一番話,諸如深明大義、忠勇雙全、身手不凡等等,所有的好話就象不要錢一樣統統往他頭上丟,幾乎要將他當成德慶全軍的模範了,聽得章放自己都覺得臉紅,心中疑惑江千戶這是要做什麼,但旁人聽了卻只覺得章家這回真是要發達了,江千戶顯然是要培養章放做親信呢,看來等章放走了,他們對章家還當多多優容才行。
有這麼一位貴客臨門,還有許多身份不凡的官員士紳陪客,章家今日自然體面得緊,章寂高坐堂屋正位,章放在旁束手侍立,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應對。因來的客人多,章敞只得騰出空來在院中招呼那些地位次一等的陪客與隨從,而女眷則早已迴避了,尤其是陳氏,她一聽說來的是江千戶,便主動避了出去,省得叫家裡人見了猜疑。饒是如此,章敞每每悄然打量江千戶高大健壯的外表、端肅軒昂的神色,還有身上那明晃鮮亮的武官冠服,心裡就忍不住泛酸,只是當著眾人的面不敢顯露出來罷了。
不一會兒,章放藉故看茶水出了屋子,找到兄弟章敞,拉了他到角落裡塞了件東西給他,悄聲道:“我一時脫不開身,你悄悄把這個收好,一會兒等客人走了再還我。”
章敞低頭見是個信封,問:“這是什麼?”
“徵召文書,千戶大人特地給我補辦的,因怕人知道,才借今日避了人送來。”
章敞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倒是用心,只不知道是為什麼。”
章放皺了皺眉頭:“還能是為什麼?他已將我視作自己人,對外也不曾瞞著人,若我因一點小事被人拿住了把柄,難道他臉上就有光?三弟,別總記著那點雞毛蒜皮,三弟妹行事光明正大,並無不合規矩之處,江千戶對我們家也是處處照拂,你還要如何?”
就因為這樣,他心裡才覺得不舒服!若陳氏與江千戶果真有私情也罷了,偏他倆處處擺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模樣,倒顯得他小肚雞腸,然而,若他二人之間果真無私情,江千戶又怎會放著大好前程不顧,反而調到這小地方來蹉跎時光?更別說他至今還未娶妻!
章放看著兄弟的臉色,知道他一時半會兒無法迴轉,有心再勸,卻聽得章寂在屋裡叫他,只得暫且按下,道:“我得回去了,你可記得把東西收好了!”
章放走了,章敞捏了捏手中的文書,終究還是忍住氣回了房,一進門就瞧見陳氏坐在窗邊做針線,只疑心她是要從窗口處看江千戶,冷笑一聲,逕自將文書收好,便道:“既然想見他,大大方方見就是了,廚房裡還有活要忙,端茶倒水、送飯送菜的,也等人使喚,你去幫周姨娘一把,也可獻個殷勤不是?指不定人家見你勞累,心生憐惜,便把你接了去享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