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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寂深吸一口氣,默默拭去臉上的淚水,哽咽道:“皇上……果真能治好麼?”
朱翰之遲疑了一下:“論理應該可以吧?我也是聽他說的,並不知道太醫是怎麼講的,想來這種病……似乎不難治……就是在子嗣上有些艱難罷了,並不是不能生……”
章寂嘆了口氣,皺起眉頭:“你年輕,不知道這種隱疾的壞處,世家大族裡也不是沒有子弟得過這種病,若是細心調養著,興許有希望生出子嗣,但那是絕不能勞心勞力的,還得有醫術高明又專精於此的大夫盯著調養。皇上……若是有半點風聲傳出來,只怕朝上就有動盪了。”他頓了頓,看向朱翰之:“你避一避也好。要是叫人知道了這種事,你是頭一個要被人盯上的。”哪怕朱翰之現在的身份只是遠支宗室,但上層人家裡知道他來歷的也不是一個兩個。
朱翰之也明白這一點,便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因此才打算到北平住些日子,好避開京里這些風波。”
章寂深深看了他一眼:“只怕你要避的不僅僅是這件事吧?否則何必選擇去北平?但你可千萬要小心才好,那裡……未必就比京城安全。”
朱翰之笑了笑,並不以為意:“您老人家放心,我既然敢去,自然有我的道理。”
說話間,明鸞又回來了,站在門檻外往裡張望:“可說完了?我能進來了嗎?”
章寂有些莫名其妙,朱翰之笑道:“說完了,剩下的話你都能聽,進來吧。”
明鸞一笑,大步走進屋中,埋怨說:“也不知道你要跟祖父說什麼,是我不能聽的。”
朱翰之說:“也沒什麼,不過是幾句男人的閒話,你不聽也罷。我馬上就要去北平了,到了地方,大概已經下大雪了吧?這時節北平也沒什麼好特產,待明年春暖花開時,我讓人做幾樣那裡的特色點心,送來給你嘗嘗,如何?”
明鸞哂道:“只怕東西到我手裡時,都已經餿了。”又道:“你現在去北平,還真是大冬天呢,要比京城冷多了,衣服一定要帶夠。”想了想,“兩天功夫雖然有些短,但我趕一趕,應該可以做件小襖出來。一會兒我替你量了尺寸,你走的時候可千萬要等我一等。”
朱翰之聽得心花怒放:“好啊好啊,不過……”又有些遲疑,“不會累著你吧?兩天的功夫能做完麼?要是不能,還是算了。我以後派人送信送東西回來時,你再給我捎去也不遲,時間多些,你也能做得仔細點。”
明鸞不以為意:“只是做件襖,又不繡花,又不掐牙,兩天時間足夠了。以後你送東西回來時,我再做好的給你。”
朱翰之臉上掩不住的歡喜,心裡暗暗拿定主意,今年冬天就不脫這件小襖了,要一直穿到明年暮春時節為止!
章寂在旁聽著不是滋味,忍不住插嘴道:“瞧你們說得這般熱鬧,北平那是什麼地兒?冬天裡大雪都能下了三尺厚,一件小襖頂什麼?”又勸朱翰之,“即便要避,也不用現在就往北平去,不妨往旁的地方逛一圈,等春暖花開了再北上不遲。我聽你四表叔說,當初剛到北平時,你害了凍瘡,腳上都快爛了。這病最容易復發,可別叫你再受那罪!”
朱翰之忙道:“不妨事的,我得了個好方子,已是痊癒了。這種時候我不好四處亂跑,外頭還有逆黨未被清除乾淨呢。北平還算安全,若是換了別處,皇上也要擔心的。”
明鸞便說:“北平是比南京冷多了,但那裡不是有溫泉嗎?在小湯山,不知現在是個什麼情形。你乾脆派個人過去瞧一瞧,要是荒地的話,乾脆趁便宜買一大片下來,修個避寒的溫泉莊子,冬天就在那裡度假了。有了溫泉,種些花糙瓜菜什麼的,你就一年四季都有蔬菜吃了,多好呀!”
章寂聽得驚奇:“三丫頭,你怎麼知道北平有溫泉?”朱翰之笑說:“這事兒倒是真的,我也聽人說起過,前頭蒙古人還在時,就有達官貴人上那裡泡溫泉治病,不過如今已經荒廢了,也沒幾個人去。既然三表妹這麼說,我就試著買些地回來,橫豎便宜得很,若真的修個溫泉莊子,那可是難得的享受!”
明鸞聽著也覺得高興。她將來要是嫁給了朱翰之,就算去北平住,也有個泡溫泉的地方了,心裡不由得有些痒痒的,想到自己要是也能買一小片地,也有泉眼的,給祖父泡一泡也好。這念頭一起,她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看了看章寂,再看看朱翰之,躊躇了下,心一橫,道:“我覺得……現在北平住的人還不是很多,地價也便宜,要不要趁現在多買些房屋田地下來?等以後遷都時,咱們就占大便宜了。”
“遷都?!”章寂大驚失色,“三丫頭,你在胡說些什麼?!”
朱翰之卻又是另一種表情:“這事兒是機密,我從未對人提起,你怎麼知道的?”
第六十四章遷都
見到章寂與朱翰之的反應這麼大,明鸞遲疑了一下:“這個……我也是猜的……”
章寂沉了臉,低聲斥道:“這種事也是能瞎猜的?!若你說不出個道理來,我就要罰你了!別以為素日祖父總是寵著你,你就能無法無天地胡說八道!”
明鸞縮了縮脖子,覺得有些委屈。她都有好幾年沒受過章寂如此嚴厲的斥責了,可她又不是隨口亂說的,歷史上的燕王朱棣做了皇帝後,不就遷過都嗎?雖然現在的燕王是他兒子,但處境、做法都挺象的,未必就沒這種念頭。她是為了章家日後的利益著想,才大著膽子說出這件事來,想著無論如何,章寂與朱翰之都是她最信任的人,不會有什麼危險,沒想到她還沒把話說清楚,就先挨了罵,祖父也不聽聽她這麼說的用意就罵人了……
朱翰之見明鸞挨了罵,也顧不得保密,連忙插嘴道:“姨祖父別生氣,這事兒……三表妹也不是胡說的,從前在北平時,燕王府里的幕僚就提過,燕王叔也頗有幾分意動,只是遷都事關重大,因此就沒在外頭提起。”
章寂臉色發白地瞪著朱翰之,什麼話也沒說。雖然朱翰之的語氣輕描淡寫,但他心裡卻清楚。如果燕王對皇位果真有圖謀,那皇帝是絕對抵擋不住的,皇位遲早要換人做。既然燕王早有心遷都,他對這件事兒就絕不會只是幾分意動而已,不定什麼時候就成了現實。
章寂抿了抿嘴,沒去看朱翰之,只盯著孫女的雙眼:“你說,若不是有人告訴你遷都的事,你又是如何猜出來的?!你有什麼依據?!”
明鸞不服氣地道:“依據自然是有的,首先,燕王大軍奉了皇上的命令打入京城時,皇宮起火,雖然不知道是誰放的,但大軍入宮後可沒怎麼熱心救火,以至於皇宮損毀嚴重,皇帝登基前,都只能住在小偏殿裡。現在他都登基幾個月了,又立了皇后,封了妃子,還只修繕了幾個宮殿,那麼多人擠在一處。如果是要繼續以南京為都城,為什麼連皇宮也不修呢?想必是覺得遲早要遷都的,沒必要費那冤枉錢了吧?”
章寂板著臉道:“你知道什麼?皇上說了,他初登基,朝中百廢待興,有銀子也該用在更要緊的地方,他在宮中並不是沒有地方住,住得也還算舒適,也就不必大興土木了。這是皇上仁德愛民之處,怎能說他是想著要遷都呢?”
“好吧,那咱們就說別的。”明鸞道,“這皇宮當年建的時候,花了多少時間?現在燒了大半,要原址重建,就得先把廢墟清理了,再蓋新的,又要花多少時間?多少銀錢?若是……”她頗有深意地看了祖父一眼,“若是皇上在位期間,風平浪靜,國庫也漸漸富裕起來,讓人慢慢修宮殿,確實遲早有修完的一天,可是……如果中途發生什麼意外呢?跟原址重建皇宮相比,另找地方修一座全新的,要省事得多,當然如果原本就有大片建築群做底子的話,修起來就更輕鬆了。”
章寂臉色一變,他明白孫女的意思了。如果在未來幾年內,燕王取皇帝而代之,坐上了皇位,與其勞民傷財地重修南京皇宮,倒不如在北平燕王府那一大片地的基礎上修建新宮殿,更別說燕王府本身就是元代時的皇宮所在,位置、風水,都是正合適的。而且北平正是燕王的地盤,他定都在那裡,做事遠比在南京時更得心應手。
明鸞瞧著祖父的神色,知道他已有幾分信了,忙又問朱翰之:“我聽說燕王、舅公和大伯父他們帶兵把蒙古人打回去了,那蒙古人還會再打回來嗎?”
朱翰之馬上就理解了她的用意,笑道:“十年之內,他們是休想恢復元氣了,但十年後卻難說。雖然大軍進襲是不可能的,但小打小鬧卻保不齊。北方邊境大城不多,有些小城小鎮或是小村子遇上蒙古人,半點抵抗之力都沒有,每年總要叫蒙古人搶走不少糧食財物,也要死上許多人。我在燕王府時就聽人提過,因為燕王鎮藩在外,離京城遠,朝中又時常有人猜忌於他,讓他行事多有不便,即使有意剷除這些害民之匪,也是有心無力,生怕朝中大臣會參他妄動兵事,因此多年來都苦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