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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那妹妹,名字是細竹,只有十六歲,容貌只是略有些清秀,瘦瘦小小的,並不出挑,外表看起來似乎很老實,只一雙眼睛比常人靈動。明鸞問了她幾句話,發現她是個很機靈的人,有眼色,而且善於觀察。不過,她只受過基本的奴婢訓練,卻很不熟悉規矩,有時說著說著,就容易在稱呼間忘了尊卑,被旁邊的婆子媳婦們數落。她針線活只是平平,只會梳幾個簡單的髮型,廚活僅是略通,會做飯,炒兩個大路菜而已,而且不識字,只能大概認得自己和哥哥的名字,也沒學過算術。在明鸞看來,這姑娘簡直就是她哥哥的反面,完全沒有一個好丫環所需要的素質,若說她有什麼優點,那就是懂得哄人開心,很容易就贏得別人的好感,而且她對南京城裡各家世宦權貴的情況十分了解,可以充當活人版百度。
明鸞心想,世事無完美。朱翰之那傢伙雖然常常氣得人腦仁疼,但做事還是很靠譜的。他會送這對兄妹過來,自然會事先了解他們的情況,卻仍舊送了,那就一定有他的考慮。她選擇相信他,就把細竹也留在了身邊。
有了兩個隨身丫環,明鸞屋裡的情況頓時有了改變。素錦的妹子跟她姐姐性格不大相似,卻是個沉穩又細心的姑娘,手腳也勤快利落,送奴婢過來的婆子才走,她向明鸞行過禮,就立刻開始整理房間,把這屋裡暗中偷懶的丫環們弄出來的亂局迅速歸整好了,又快手快腳地上廚房討了煮水用的小爐和茶壺來,在院中尋個空屋子,改作茶房,從此明鸞母女倆就不必再為一口熱茶水,專門派人走一趟茶房或廚房了。
至於細竹,則向明鸞報告了朱翰之交待的一些情況。首先是章啟,他已經連日趕路往京中來,想必最多再過十天,就能到達京城。吏部那邊已經定下了他接任遼東總兵之事,從皇帝到燕王再到朝中百官,都無人反對,事情已成定局。而朱翰之已經另行派人將林氏母子的情形告訴他了,到時候他要如何選擇,也能少受章敬的影響。同時,朱翰之還向燕王說明了章啟與林氏當年和離的真相,燕王並沒有強求他繼續履行與胡家婚約的意思,一切就看章啟自己的心意了。畢竟他是燕王日後要大用的人。
明鸞聽了喜出望外,燕王如今就是大BOSS,四叔章啟跟常二夫人胡氏娘家侄女的婚約又是他與開國公做的媒,如今他點了頭,開國公那邊又是親舅公,想必不會不念鵬哥兒是他妹妹親孫子的情份,反幫老婆內姪女的。這麼一來,章敬就算再蹦躂,都是白搭!
細竹又提起了章放在西南的情形。據說,馮家人已經自投羅網了,朱文圭被當場拿住,同時被擒的還有馮家的幾個兒孫,如今只剩下馮家幼子馮兆中潛逃在外。章放立了大功勞,如今正協理西南軍務,不日將會折返廣東指揮使司,等待上命安排。皇帝知道了這個消息後大喜,已經跟燕王商量要把他召回京中了,只等戰事收尾,章放就可以回來了。
明鸞這回是大喜,忙起身道:“二姐姐走得早了,若是還在這裡,聽說了這件事,一定高興得緊!”又想起章寂也許還沒得信,便說:“我得去告訴祖父一聲!”又想到章啟也快要回來了,林氏還不知情呢,一時間倒猶豫了,不知該先通知哪一個。忽然又記起陳氏剛剛去了東園,不知是怎麼了,便問細竹:“方才我五舅來時,前院都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五舅不等我出來見一面,就先走了呢?我瞧我母親臉色似乎不大好看。”
細竹忙答道:“奴婢方才進府後,見安國侯爺臉色不大好,只跟陳五爺說了幾句話,便端茶送客了。陳五爺才離開,侯爺就吩咐管事的把奴婢們帶下去,說他要去向老太爺請安。他走了以後,三太太才到的,聽說陳五爺已經走了,十分吃驚,問了詳情,就生起氣來。”
明鸞瞪大了眼:“什麼?!”別說陳氏,她聽說了,也要忍不住生氣。章敬這是什麼意思?陳宏把章家舊仆送回來,他居然隨手就打發了?他是不是忘了陳家的恩情?!
當下明鸞就火冒三丈,叫上細竹,氣勢洶洶地直往東園而去。這件事她一定要向祖父告狀!
誰知她才到東園門前,就聽得園前的空地上有人在爭吵,仔細一瞧,正是陳氏與章敬。陳氏板著臉,全身繃得緊緊的,語氣也帶著冷意:“侯爺這是何意?我不過是來向老太爺回話罷了,你為何阻攔?!”
章敬把頭扭到另一個方向,慢悠悠地道:“我知道你來做什麼,我勸你一句,既然決定了要留在我們章家守寡,就做好你的本份,別成天想著興風作浪!父親年紀大了,身子不好,做晚輩的正該讓他安心靜養才是,你居然還要拿外頭的事惹他老人家生氣,可知道孝道是什麼?”
陳氏氣得直發抖:“侯爺說我不懂孝道,那我問侯爺,可知道什麼是君子?難道你是個知恩不圖報的人麼?!為何待我陳家人如此無禮?!”
章敬一臉的不以為然:“我在朝中任武官,本來就不好與文官結交,況且你堂兄即將起復,若是與他來往太過密切了,難免要叫人說閒話,笑話他為求官位攀附我們侯府。為了你堂兄的清名著想,三弟妹還是把這番話收回去的好。”
不等陳氏回應,明鸞就先衝上去了:“大伯父這話說得真夠道貌岸然的!只是這清名不清名的,是我五舅舅的事,您會不會管得太多了?更何況兩家本就是姻親,陳家還對章家有恩,對大伯父更是有救父救妻的大恩!您這般冷待,回頭外人知道了,不說陳家要攀附章家,只會說章家大老爺是個忘恩負義的人,那樣就太不妙了。為了大伯父的清名著想,您還是向我五舅舅道個歉比較好!”
章敬沉下臉:“往常我只聽說你流放在外,禮數上有所欠缺,可袁姨娘好意送了嬤嬤過去教導你,你卻推三推四的偷懶不肯學,以至於在長輩面前如此失禮。你連禮數都不懂麼?!”
明鸞冷笑:“我再懂禮數又有什麼用?有人往外頭宣揚幾句我的壞話,我學再多都是假的。要是被人教壞了,更是不知道往哪裡哭!大伯父,您就別拿旁的事來顧左右而言他了,咱們這就進園裡去,把方才的事跟祖父說一說,看他老人家如何裁決!”
章敬怒道:“忤逆不孝的東西!你祖父身體不好,你不思孝敬,還要去氣他!”
“又不是我做錯了事,祖父就算生氣,也不是氣我!”明鸞瞥他一眼,“祖父身體再不好,也撐到今天了,還有什麼事是經不住的?您也別太小看了他。只要您別總是惹事,他老人家也不會生氣了!”說罷就要往園裡闖。章敬忙命人去攔。
陳氏正看得目瞪口呆,見狀忙擋在女兒面前:“侯爺,這是你親侄女!”
章敬冷笑:“正因為是親侄女,她老子沒了,我做伯父的才要管教她!”
明鸞猛地回頭道:“除非你有法子堵了我的嘴,不然我就上衙門告你去!告你不孝,再三惹祖父生氣;再告你不悌,欺凌亡弟的遺孀和女兒,又要將弟媳婦和親侄兒趕出家門;接著再告你不義,對救父恩人冷淡以對,人家上門拜訪還要把人趕走;最後告你不忠,皇上正等著要重用你呢,你卻成天絞盡腦汁要想藉口逃避!別以為我胡說八道,要想證明我是誣告,您就去接了皇上的任命啊!”
章敬心下大驚,臉色頓時白了,不敢置信地看著侄女。
明鸞仰起了下巴:“如何?大伯父,您是要殺人滅口呢,還是要乖乖合作?!”
第三十章取捨
“你……你……”章敬氣得臉都歪了,但神色中又帶了幾分驚懼與疑惑,“你這說的都是什麼荒唐的話?!你以為會有人相信你麼?!”
明鸞冷笑:“別人為什麼不相信我?我說的都是事實,要是大伯父想證明這都是假的,那就證明給人看好了。比如說……承認四嬸和鵬哥兒的身份,好生照看;又比如說,向我五舅賠禮道歉;再比如說……”她瞥了章敬一眼,“無論皇上想要你任什麼職位,你都乖乖就任,還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那就證明我只是在撒謊!”
章敬喘起了粗氣,心下驚疑更甚,他不知道侄女是從哪裡聽說這些事的,更不明白她怎會猜到了他的想法,只是此刻他不能退讓,無論如何也要把話堵回去:“你小孩子家知道什麼?朝廷上的事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你成天在內宅住著,便是聽說些外頭的消息,也不過是道聽途說的隻字片語,懂得什麼?!便是你去向你祖父告狀,我也問心無愧,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章家!”
明鸞嗤笑一聲,轉身作欲走狀:“既然是這樣,我就更應該讓祖父知道大伯父的苦心了,也好讓他老人家欣慰欣慰。”
章敬三步並作兩步搶上前去攔住她:“不必你多事,該說什麼,我會跟他老人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