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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容猶豫了一下,見杜氏猛地給自己遞眼色,便咬牙答應了,進屋取了筆墨來,讓柳玦寫婚書。但柳玦的學問實在平平,寫了兩行字,便不知該如何措辭,沈昭容索性奪過筆來,親自寫下了兩封婚書。杜氏大喜,捧了印盒來,讓柳玦留了指印,又讓女兒留一個。完事後沈昭容與柳玦一人一份,將婚書收起。
柳玦滿面是笑:“好了,這回饒是誰來,也沒法阻礙我們了。”
他高高興興地隨著柳同知父子離去,沈昭容目送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中充滿了不安。
第五十七章起程
章寂與陳氏看著坐在對面的羅吉與裘安堂,面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前者強壓住心下的激動,輕聲問:“尊駕方才說什麼?是誰派諸位來接我們的?!”
羅吉笑了笑,裘安堂忙道:“章老爺子,是朱翰之朱公子派我們來的。”他瞥了門外一眼,“他是什麼身份,您心裡想必清楚。外頭那兩個是本地官衙里的人,我們不好說得太明白,免得叫他們聽見了,節外生枝。”
章寂十分激動,只是拼命忍住淚水:“好……好!我就知道那孩子是個好的……”陳氏抬袖掩住口鼻,淚珠兒已經掉下來了,身體在微微發抖。
章寂深吸一口氣,冷靜了些,又問:“北面可好?我聽說燕王近日的處境有些不大妙,只是不知道眼下如何了。這裡地方偏僻,消息也不如大城鎮裡靈通。”
羅吉笑道:“您老人家放心,一切都在殿下掌控之中。我等之所以會前來,一來是公子吩咐,二來也是因為知道北面的局勢,不定什麼時候就要與朝廷攤牌,到時候章將軍也要參與進來的,若是您一家子還在這裡,萬一朝廷拿你們威脅將軍,那就不好了。趁著如今朝廷正忙著,顧不上這邊,還是及早將你們接走為上。”
章寂嘆了口氣,點點頭道:“我們起初也是這樣想的,因此在月末的時候,便讓我第三個孫女兒帶著小孫子假裝病重,潛逃出去,趕到廣州。廣東都司的卞副使與燕王府關係密切,若能得他庇佑,興許可以讓我們一家悄悄兒離了此地,即便朝廷派人來拿我們,也有時間脫逃,不至於給大兒子帶去麻煩。前幾日,孫女兒在廣州托人帶了信回來,說事情已辦妥,等年後便有調令下來,將我們一家遷往廣州,若不是我三兒子此前領了押糧的差事,被派往安南軍前,說不定我們家此時已經動身了。”
這話出乎羅吉與裘安堂意料之外,兩人很是驚詫,後者道:“我們聽說府上的小公子病重,連姑娘都過了病氣,還在擔心他們不方便上路,沒想到原來他二位都已離了此地。”羅吉還笑道:“府上的三姑娘,我記得朱公子曾提過,年紀並不大,沒想到這般有膽量,更難得的是她居然把事情辦成了!這樣也好,我們回程經過廣州,就把他二位捎上吧。”
章寂想了想:“也好,先前我們因不方便動身,也曾捎信給她,讓她帶著弟弟安心在廣州過年。既然要走,自然要將他們帶上,只是……”他頓了頓,“我兩個兒子又怎麼辦?他兄弟二人此時都在外頭,不是在安南軍前,便是在廣西。西南大軍又是馮兆東領的兵……”
羅吉笑笑,擺了擺手:“您不必擔心,若是在別處,我還不敢打包票,既是在西南大軍,只要他們不惹事,總能得保平安的。”
章寂聞言心下一動,試探地問:“說來馮兆東在西南攻打安南,情形有些古怪。我那二兒子就在軍前,曾寫過家書回來,說仗已經打得差不多了,那安南逆臣一敗塗地,被逼得退往城外巢穴,但馮兆東卻遲遲不肯攻打,反而拖延戰事,甚至向兩廣徵調大批軍糧。我老頭子雖不中用了,年輕時也在軍中待過些年頭,怎麼看都覺得馮家小子是在搗鬼呢,只是不知道……燕王殿下可知情?”
羅吉仍舊只是笑笑:“您老人家不必擔心,我們殿下對此自然是心裡有數的。軍糧麼……既有大軍在,總是需要軍糧的,不然那些將士吃什麼呢?”
章寂心中亮堂,知道燕王在西南大軍定然留有暗手。當時大批援軍都是從兩廣徵調的,而廣東都司又有燕王的人在,他可不相信那位卞大人會不往援軍裡頭摻沙子。若是西南大軍內部受燕王控制,馮兆東這個領軍大將,也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不足為患。他頓時放心了,知道自己的兒子定能得保平安。
他回頭吩咐陳氏:“你一會兒上山跟周姨娘說一聲,讓她收拾好東西,今晚下山。對外頭就說兩個孩子的病情都有了好轉。”
陳氏應了,又遲疑了一下:“伯父,我……我想中途在廣州停下,不知……”
章寂一愣,神色有些黯然,他知道這個前兒媳是想要避嫌了,只是他卻不想就這麼放她離開,陳家曾經幫助章家良多,即便三兒子夫妻已經和離,他也希望能償還陳家這份情義,便道:“你先隨我們一道走吧,接下來朝廷可能會出大亂子,外頭也未必太平,即便是廣州的茂升元總號,我也想勸他們先避一避,等局勢穩定下來再說。這幾年陳家對我們家的助益必非秘密,萬一被那些黑心肝的人拿來發泄,豈不是連累了你們?何況還有三丫頭呢,你即便捨得其他人,難道就願意就此與親生骨肉分離?若是讓她就此隨你回娘家,又怕有心人知道了告發上去,害了那孩子。”
陳氏臉色一變,咬咬唇,不再多說什麼,便出門去給周姨娘傳話和散布消息了,臨行前特地叫了玉翟出來,把好消息告訴了她,又讓她在院裡看家門。玉翟多日來一直鬱鬱寡歡,聽說能離開了,終於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章寂又向羅吉與裘安堂打聽了一些京城中的消息,又問及自家離開後會到哪裡去。羅吉答道:“您放心,公子都已經安排好了,此時去北平,路程遠不說,萬一遇上兩軍交戰,還要冒風險,因此公子在京城附近找了個清靜的莊子,置下宅院安頓諸位。您也別擔心會叫人發現。我們雖是冒著臨國公府石家的名義來的,但石家已經倒向我們,也是事實。那處莊子與鄰國公府有些關係,官面上的人是不敢輕易冒犯的。”
章寂有些意外:“你是說……我妹夫他……”想了想,又覺得有些諷刺,“他這人是個真正的不倒翁,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才能,總能抱上最粗的大腿,說得好聽,便是在大亂之際慧眼識英雄,說得難聽,就是牆頭糙。”馬上他又嘆了口氣,“其實牆頭糙也沒什麼不好,若我們家當年不是有個敗家媳婦,只怕也會像石家一般做個牆頭糙吧?興許會叫人罵沒有骨氣,但至少家裡的孩子都能保住……”
羅吉與裘安堂對望一眼,正想勸慰幾句,卻聽得玉翟在院子裡驚叫一聲,便跑到門前稟道:“祖父,柳大人來了。”
原來是柳同知父子二人,見柳玦與沈昭容話別,話了半日還沒話完,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樣,已經積了一肚子氣,一離開布村,二話不說就命家人押著柳玦回去,立刻將他關在家裡不許出門,而他父子二人則順道往九市這邊來。柳同知知道章家得了“特赦”,不日就要離開,自己也即將升遷,這一別就不知幾時才能再見,便索性帶著兒子來拜訪章寂,順便問問他們幾時啟程。
章寂頗為高興地請了柳同知進門,羅裘二位也起身相迎,柳同知見狀便笑問:“我也想到尊駕必然還在這裡,正想過來問問日程安排呢。”又見羅吉眼生,但看那衣著與坐的座位,似乎地位還在裘安堂之上,心中疑惑,想要問一問,又擔心會犯了忌諱。
倒是羅吉本人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個綴有玉珠兒紅流蘇的牌子,向他晃了一晃:“下官本是奉命而來,只是不方便與地方上打交道,才由得國公府的管事出面,還請柳大人勿要聲張。”
柳同知臉色變了變,他認得那個牌子,那是錦衣衛的身份證明。既然是錦衣衛辦事,他還是不要多問的好。
章寂掃了一眼那牌子,沒有吭聲。方才羅吉與裘安堂都說得明白,他們是奉了朱翰之之命前來的,不可能真是錦衣衛,那牌子大概也是假造的,預備用來應付路上官府的吧?只是不知打哪裡弄來的式樣,他瞧著,怎麼覺得跟從前見過的錦衣衛牌子一模一樣呢?別說外人,就算是錦衣衛中人,只怕也未必能輕易辨認出來吧?
羅吉很快就收起了牌子,起身笑道:“既然事情已經說定,那我們就先告辭了,章老爺子還請儘快收拾行李,我們後日起程。”章寂應了,當著柳同知的面客客氣氣地送走了他們。
等他回來的時候,正好在屋外看見孫女兒玉翟僵直著站在一邊,一丈外則站著柳同知的兒子柳璋,兩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他不由得納悶:“璋哥兒怎麼不進屋裡坐?”又輕斥孫女兒:“有客人來了,還不快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