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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鸞聽得連連點頭,忽然間生出一個想法,頓時倒吸了口冷氣:“好險好險!這個宮妃如果不是被發現得早,將來真的對建文帝下了殺手,馮皇后和馮家自然不會受牽連,但燕王可就危險了!馮家人完全可以說,是悼仁太子的餘黨乾的,又或者說是燕王還有北方那些手握兵權的將軍們幹的,到時候他們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對付你們了!”
朱翰之的瞳孔瞬間張大,但很快就恢復了原狀,微笑道:“果然兇險。看來建文帝還替燕王叔做了件好事呢!”明鸞看了他一眼,暗中撇了撇嘴。朱翰之見了只是笑。
章寂長長地吁了口氣,問朱翰之:“你之所以相信燕王的謀劃能成事,可是因為朝中的局勢變化?”
朱翰之連忙正色答道:“正是。如今朝政混亂,建文帝與馮家暗鬥不已,朝臣分為兩派,整日都斗個不停,除了衡王與徐王因賜美人之事對馮皇后、馮家都深感不滿外,其餘宗室皇親都作壁上觀,清流則紛紛灰了心,依次有人辭官出走。因有傳聞說建文帝有意與蒙古議和,雖未有明旨,但朝野議論紛紛,反對之人眾多,燕王叔又藉機示意北方諸將多打了幾次勝仗,越發顯得建文此舉昏聵不堪了。還有一件事——”他壓低了聲音,“安南小國有個姓黎的宰相,也學建文一般謀朝篡位,殺死國王自立,自稱為太上皇,立其子為國王,還遣使往京城謊稱安南國王病逝無後,自己以外孫身份繼位,請大明正式冊封他為王。建文不明所以,只聽他一面之詞便信以為真,下旨冊封他為安南國王。結果沒過幾天,有個安南舊臣逃到京城說出了真相,建文大怒,斥責使者,使者居然還說,自家國王只是在效法宗主國國君行事,真真滑天下之大稽!建文聲言要出兵討伐安南逆臣,為安南陳氏王族復國,正在挑選領兵的大將呢。只是遲遲未能定下,聽說……馮家老二有意爭上一爭。”
章放冷笑道:“他這是還不死心?北方的兵權拿不到手,就肖想西南的了?建文帝怎會讓馮家人得到兵權?既然有意防他,未必會讓他成行,即便真的讓他去了,想必也要在途中使點絆子呢。馮家老二能活著回來就是老天保佑了,還想立什麼功,奪什麼權啊!”
朱翰之只是微微笑著,章寂見了心中一動:“燕王是打算……等建文發兵攻安南之時,京城兵力空虛,乘虛而入?你們就不怕建文帝不動京城周邊的大軍,只派西南與南方的駐軍前往麼?”
朱翰之微笑道:“大軍尚在其次,關鍵是此戰關係到建文自己的臉面,是只能勝不能輸的,他必定會派出手下最能幹的武將,若把馮老二也捎上了,還要再多派幾個人去轄制。到時候,即便京城中有數十萬大軍,卻沒有指揮大軍的良將,又有什麼用?燕王叔的意思是,能安靜些解決自然最後,若不得不打起來,也要爭取壓著建文的兵打,快刀斬亂麻。”頓了頓,他又補充上一句:“燕王叔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派人潛入京郊諸大營中,一旦起兵,就會配合行事的。”
章寂啞然,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燕王看來已是準備妥當,只欠東風了。既如此,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只盼著你們真能成功吧。建文帝登基數年,雖說還不至於把天下治得民不聊生,但比起先帝在時,稅加了不少,軍戶的錢糧是一年不如一年,米價還比兩年前漲了兩成!百姓的日子是越發艱難了。他又時不時做些荒唐事,又縱容馮家為惡,京城裡死的人已經太多了,只盼著早日撥亂反正,我老頭子也能過上幾年安穩日子。”
朱翰之低聲道:“您放心,燕王叔心裡有數著呢,只等兄長過去,就可以發動了。建文帝與馮家都得意不了多久!況且他們如今還斗得不亦樂乎呢,哪裡還看得見別人?”
明鸞在旁聽了,也覺得建文帝這回是真麻煩了,燕王早就派了人去京城潛伏,想必對京中消息和軍隊變動都了如指掌,加上有太孫這個名正言順的好招牌,再搞點反間計啦,收買拉攏些朝臣內應啦,如果能把軍隊將領也策反了,那就更好了。而建文帝一邊與蒙古議和不成功,一邊又要對安南出兵,在宮裡要應付馮皇后母子,要保護自家庶長子,還要提防宮人里有馮家的內線,同時老媽和弟弟還要天天對他抱怨馮家的不是,宗室皇親清流都不支持他,他在朝上又要面對馮家的制肘——哇,幾方夾擊,他那小身板受不受得了啊?
章家父子知道了內情,心裡都覺得輕鬆了許多。不管燕王是否能成功,至少在不久的將來,他就會把章家救出困境了。章寂又問了幾句燕王對太孫的安排,見一應都是合乎禮法的,燕王似乎也十分有誠意,便不再多說什麼。
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朱翰之要走了,再不走,一會兒宮氏母女就得回來了。明鸞自告奮勇說要送他從小路上山,可以避人耳目,他沒反對。章放則想跟父親多討論一下剛才聽到的話,便也由得她去了。
明鸞出了門,領著朱翰之循小路朝山上走,等到了沒人的地方,立刻轉過頭來問他:“你今天好象很高興到我們家來嘛,那為什麼昨天要我把你來的事瞞著家裡?說吧,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第五十章鬥法
“陰謀?”朱翰之面帶微笑地看著明鸞,“為什麼會這麼說?”
“因為你臉上就是這麼寫的!”明鸞冷哼道,“你昨天千叮嚀萬囑咐,叫我把你的事瞞著家裡人兩日,等你們把太孫出發前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再說,還拿沈家做藉口,好象如果我告訴了家人,就會破壞大局似的。我沒聽你的,一回家就跟祖父他們說了,他們特地把你請來問了個清楚,你笑著來了,又是感激又是道謝,還給我們說了那麼多京城的局勢,甚至有些話,連太孫都未必知道。你這麼殷勤,哪裡是想瞞著我們家人的模樣?而且我違反了你的請求,你居然笑吟吟地,一點都沒生氣,可見有問題!我如果這樣都看不出來,就太愚蠢了!”
朱翰之笑道:“怎麼會呢?好姑娘,你這般聰明能幹,若還叫愚蠢,世上就沒有聰明人了。”
明鸞一擺手:“少給我灌迷魂湯,雖然你這話我聽著高興,但我是絕不會忘記重點的。說吧,你昨天跟我說那樣的話,到底有什麼陰謀?!”
朱翰之笑著,笑著,忽然板起臉,冷冷地道:“你這樣對我說話,膽子還真不小。即便我有什麼陰謀,你又管得著嗎?”
明鸞一愣,臉色也沉了下來,救命之恩都能拋諸腦後,這人果然不是好貨,而且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壞!她冷笑道:“為什麼管不著?你對我的家人使陰謀詭計,還不許我管嗎?別以為自個兒是龍子鳳孫就有資格在我面前拿喬了,尊貴的先帝和悼仁太子一樣會被逆子孽臣算計,如今高高在上的建文帝與馮家也同樣被你們盯上了,差一點就被沈家的女人燒死在東宮的廣安王,很了不起嗎?!”
朱翰之面無表情地盯著她,明鸞也不甘示弱地抬起下巴,兩人對峙了好一會兒,前者才移開視線,輕輕笑了笑:“章三姑娘好膽量,明知道我如今有燕王這個靠山,親兄長又即將東山再起,也仍舊沒有絲毫畏懼之意啊。”
明鸞也跟著輕輕笑了笑:“我為什麼要畏懼?你兄長會因為我說這些話而對章家不利嗎?還是要打我殺我呀?”
朱翰之挑了挑眉:“看來你對我那兄長還真有信心啊,說得也是,他素來是個仁厚心軟的,又感激章家,自不會為了點小事對你如何。只是……你怎知道最後勝出的一定是他呢?”
明鸞眼中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盯著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幾眼,他也一臉淡定地由著她看。她嗤笑了:“就算是別人勝出,也犯不著對付我。總不會是你吧?如果你的地位有這麼重要,燕王幹嘛派你千里迢迢來接人?或者說,他明知道太孫還在,幹嘛還要捧你上位呢?你有的,太孫都有,而太孫有的,你卻不一定有。況且我怎麼看,都覺得太孫對燕王來說比你更合適些,在你這麼狡猾的人手底下辦事,天知道會不會被賣了還幫你數錢?”
明鸞這話大有深意,若是換了別人,她才不會直白地說出口,但現在對著朱翰之,不知為什麼,她就有一種即使說出來也不打緊的感覺。即使她的感覺錯了,對方的話也同樣有些大逆不道的意味在,大家不過是半斤八兩罷了,誰也別想在人前揭破。
果然,朱翰之再次露出了笑意,這回的笑要顯得真誠許多:“我的好姑娘,你我都是聰明人,有些話大家心知肚明就成,不必說出口。”
明鸞聞言也將敵意略收斂了些:“這麼說,燕王在不知太孫下落的時候,也沒想過打你這個招牌,果然是有原因的啊?”
朱翰之只是笑笑:“世上多的是聰明人。我與燕王叔相處得很好,何必鬧不愉快呢?他在北平能支撐到今日,也十分不容易,家大業大的,總要為底下人著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