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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鸞眼睛都瞪得快脫窗了,這也太猛了吧?就算去了巢頂,也不是沒機會來九市探親的,何必做逃兵?她變得有些結巴:“這……這又何必……要是被發現了……”
“所以我一直告訴小泉哥,不能把我的事說出去。”左四看了她一眼,“你也別慌,我不是傻子。我本來就是用假名字參軍的,不過是想藉機調查崔家人的去處,也是想有個合適的身份就近去照顧他們而已,沒想到崔家妯娌居然……”他咬了咬牙,“我妹子被害成這樣,我也無心再照應她們了,除了妹子與外甥,其他人都不與我相干!本來我還想帶他們母子離開的,只是小泉哥堅持不肯,怕連累了我,我才沒把人帶走。如今我偶爾會上山照顧那孩子的生活,看有什麼地方能幫得上忙,從不出現在人前。除了當年與我同船的一家軍戶,招我入所的軍官,以及德慶千戶所里幾名跟我打過交道的士兵與我得罪的那個人以外,再無人認得我了。只要小泉哥沒把我的事告訴人,我又把自己的行跡藏好了,千戶所的人再生氣,也抓不到我的,再過幾年,誰還記得這件事?”
明鸞眨眨眼:“你一直……躲在這裡嗎?可我常常過來,卻從來沒見過你。”
“只是偶爾過來。”左四微微一笑,“山上也不是沒有別的人走動,長住此處不免有風險。我平時在六都的玉桂園裡做雜工,就是做桂皮的,你知道吧?是一種藥材。我過來的時候,常常能見到你來找小泉哥,只是每次我一聽到聲響就趕緊躲開了。今天若不是天上打雷,掩住了你的腳步聲,你是見不到我的。”
六都與九市就隔著一條西江,不過幾里路,還真是近得很,可那邊還不如九市鎮繁華呢。既是在藥園子當小工,那生活肯定舒服不到哪裡去。
明鸞張張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你本來是個捕快,就算轉做長班,那也是官差,是鐵飯碗,如今卻變成了做桂皮的小工……這樣真的值得嗎?其實你要是有心,大可以想辦法調到附近的衙門去,繼續做官差,或許還更能庇護小泉哥母子吧?”
左四淡淡地道:“我當年來德慶州做軍戶,其實是因為同行的張八斤、陳大志他們都有意留在廣州過年,等年後再回京城復命,我就趁機過來找人。找到了小泉哥母子後,我又回去了,跟著其他人一起回京交了差事,想要正式調到德慶知州衙門來。雖說有人認得我,但軍戶所名冊上記的人名與履歷都是假的,只要我不承認,誰能奈我何?只是我家裡卻不答應,我也煩了,不想跟老人多說什麼,便辭了差事,獨自再次南下。要是調到附近衙門繼續做差役,我家裡人一定會找過來的,我與崔家的關係也很難隱瞞下去。如今我雖然只是個小工,生活清苦些,可我心裡很平靜。就這樣陪著小泉哥母子,也沒什麼不好。”
看到對方的神情,明鸞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道:“如今我叫小泉哥跟我合夥做小生意,他已經答應了。他一定能越過越好的,你不必擔心。”
左四微微皺了眉頭:“我也聽他說過了,這件事我不贊成。好好的做什麼生意?他年紀還小,趁如今還未入正軍,正是鍛鍊自己武技的大好時機,只要把武藝練好了,將來自有他的好前程。為了點小錢荒廢光陰,實在得不償失!”他盯了明鸞一眼,“你明明也是鐘鼎之家的女兒,怎的如此見錢眼開?”
明鸞忽然覺得牙痒痒,很想駁回去,只是想到對方是崔柏泉的長輩,看起來還為崔柏泉母子做了大犧牲,她決定留對方一點面子,便輕咳一聲:“要是小泉哥覺得不好,可以跟我說。我又沒有強求他答應。”
左四冷冷地笑了笑:“你開口要他做的事,他幾時回絕過?章三姑娘,其實我早就想說了,他眼下正是練武的好時節,你卻天天尋他作伴,又是買賣山上採到的東西,又是種藥種菜,這都不是正道。他不該把大好光陰浪費在這些事上,你若是為了他好,就不該再支使他做這些了。他是個容易心軟的好孩子,不好意思回絕你,我做長輩的卻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毀了他的前程。”
明鸞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笑:“是這樣嗎?那還真是難為您了。不過小泉哥才是我的朋友,有什麼意見,也該是他來跟我提。雨停了,我也該走了,多謝您的茶,真不好意思打攪了!”說罷便匆匆走出門去,連私房錢和衣服都顧不上了。
明鸞大步大步地行走在山間,越走就越覺得難受。她怎麼就毀了崔柏泉的前程?!多掙些銀子給盧姨娘看病,也是崔柏泉自己的願望啊!要不是他有這個心,她也不會提議做小生意,如果他真的不願意,難道她還能逼他去做嗎?!
如此走了兩三里路,她喘息聲越大,心情也漸漸平復下來了。仔細回想,她好象真的沒怎麼考慮過崔柏泉以後的前程,這點好象有些不夠朋友。他今年還不滿十五歲呢,要成為正軍,當上正式的士兵,至少也要過兩三年。而他在象牙山林場上的差使已經被人看上了,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這兩三年裡又該怎麼做呢?總不能坐吃山空。雖然有個左四在幫襯著,但他不過做個製藥的小工,能幫得了多少?崔柏泉想為家人多存些錢,也是合情合理的。她只是想幫他,真不是有心要他荒廢光陰的,至於常常來找他……那是因為她在九市再沒有第二個好朋友了啊!
明鸞一邊告訴自己,左四的指責都是子虛烏有,但同時她心裡也清楚地意識到對方的話並非全無道理。就象章放苦練三年後,當上了小軍官一樣,如果崔柏泉能利用這幾年時間把武藝基礎打好,將來做了正軍,自然更容易升遷。他本就是將門子弟,是天生的軍人,跟她一起做小販賣粥粉早點,太過屈才了……
可她不是有心的啊……
明鸞大力擦了一把臉,深吸一口氣。算了,等見到崔柏泉,她會認認真真地再問他一次的,如果他更期盼在軍隊裡發展,她就不再跟他合夥了。
拿定了主意,明鸞靜下心來,張望四周,發現自已來到了西山附近的叢林。想想這裡離軍漢大叔建的小屋並不遠,天色也暗沉下來了,也不知幾時會再下雨,還是先趕到那裡去吧,好歹要有個落腳的地方。
她腳下一轉,改了方向,兩眼同時搜索起路旁的一糙一木。她今天出來沒帶乾糧,本來是想到崔柏泉那裡蹭飯的,現在只得另找東西填肚子了。她采了兩個山果,味道不算太酸,又想起附近有一處竹林,才下過雨,說不定能挖到竹筍,順便瞧瞧有沒有蘑菇,便轉往竹林的方向走去。
還未走近,她便聽得竹林方向隱隱傳來砍伐的聲音,還以為是某家林場看守,待走近了,才發現那一片竹林居然幾乎被砍光了,不由得大吃一驚。他們這幾家軍戶負責守林,靠山吃山,砍幾棵樹建房燒火什麼的,都是上頭默許的,但這般將整片林子都砍盡,卻是從來沒有過的事,要是叫上頭知道了,他們是要挨罰的!這麼想著,她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
離竹林還有三四十多米的距離,由於許多竹子都被砍掉了,她清楚地看見了林中的人影。那根本不是哪一家的軍戶,瞧那服飾,分明就是瑤民!明鸞甚至還認出其中一人就是盤月月!
“月月姐!”明鸞跑到林邊,驚訝地叫道,“你怎會在這裡?!”四周望望,那片竹林已經沒了一半,地上還有許多被截成兩尺長短的粗竹枝,而盤月月身邊那幾個瑤民青壯,有人背上背著一大捆這樣的竹枝,也不知是打算做什麼。
聽到她的聲音,盤月月停下了捆綁竹枝的動作,抬起頭來,神色有些複雜。她身後的奉大山大跨步走上前來,抽出腰間的刀,嚷了一句話,似乎在問她什麼。
明鸞聽不懂他的話,便只盯住了盤月月:“月月姐,我跟你說,那天你告訴我的事,我都打聽過了,等過些日子……”
“過些日子,你們官府就會派人來殺我們了,是不是?!”盤月月站起身來,面上露出怒色,“我好傻,居然相信你是好人!”
明鸞睜大了眼:“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不是好人了?!”
“我們四姓十八家離開官圩以後,一直沒事的,可是一遇到你,官府的人就來找我們了,一定是你告的密!”盤月月氣憤地道,“你年紀這么小,就騙人,害我們,真是太壞了!”
“我沒有!”明鸞忙道,“你們有這麼多人,怎麼可能沒人察覺你們的行蹤?我找人打聽的時候,他們連你們的來歷都弄清楚了!才不是我告的密呢!”
“不要騙我了,大山哥說得對,你們漢人就沒一個好人!”盤月月扭轉頭,不肯再理她。奉大山對其他人說了句什麼,那幾個青年便一邊用警惕的目光盯著明鸞,一邊背起地上成捆的竹枝,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