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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事情未必如沈昭容想的這麼順利。
柳家的下人騎快馬去請沈儒平夫妻時,因為柳太太囑咐過不要泄露了口風,也就沒多說什麼,因此沈儒平與杜氏邁進柳府大門時,完全不知道女兒發生了什麼事,是在門房裡等候傳喚的時候,聽下人們聚在一起嚼舌頭,才隱約知道了女兒沈昭容擅闖書房,被醉酒的“大爺”抱了個滿懷的事。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面上都隱隱露出喜色。
沈儒平:“好孩子,做事利落,只是名頭不大好聽。”
杜氏:“囑咐她的時候,她那般扭扭捏捏的,只是不肯,沒想到我前腳剛走,她後腳就動手了!”
沈儒平、杜氏:“柳家這是要善後了吧?可不能叫他們脫了身去!”
於是當他們來到柳同知夫妻面前時,不等對方說出事情經過,沈儒平就先擺出了大義凜然狀:“我都聽說了,這種事怎麼可以發生?!我們家世代書香,先父乃是堂堂翰林學士,家姐為悼仁太子正妃,我沈家世代謹守禮教大防,無犯罪之男,無不貞之女。小女自來府上為小姐作伴,也一向謹守禮儀,從不敢越雷池半步,如今卻遭此噩運!柳大人,您雖是朝廷命官,但也是士林中人,當知士可殺,不可辱,這件事若你不給我們家一個交待,我情願將事情上告蒼天,下告鄉里,讓小女一死以證清白!”
柳同知夫妻聽得都呆住了,剛剛聽到消息走進門的沈昭容幾乎當場暈倒過去,杜氏見狀撲上去哭道:“我的兒啊!我苦命的兒!母親替你叫屈啊!只恨咱們家如今落魄了,不能護得你周全,才會害你受人欺凌!好孩子,你別怕,母親一定替你討回公道!”
沈昭容顫抖著一把抓住杜氏的手:“母親,別再說了,我們回去吧!你們誤會了,我沒有受委屈!什麼事都沒有!”最後一句幾乎是嘶吼出來的。
沈儒平與杜氏見女兒這樣說,俱是一愣,前者咬牙罵道:“給我住嘴!此事關係到我沈家世世代代的清名,怎能含糊了事?!”
柳璋施施然邁過門檻進了屋,微笑著問他:“那依你所言,該如何處置?”
沈儒平板起的臉頓時化成了微笑:“還用說麼?柳公子,既然你們家害得我閨女名節受損,自然是娶她過門方能還她一個公道!”
沈昭容嘶聲哭了一句“父親”,大哭起來。沈儒平被她嚇了一跳,面露茫然,但很快又繼續笑著對柳璋說:“柳公子,你們家有權有勢,若真要與我們為難,我們也沒辦法。只是若世人知道你們家這般行事,會說什麼,我可就不能擔保了。”看向柳同知,“柳大人一世清名,應該不會在兒女小事上葬送了自己的好名聲吧?令郎前程似錦,可不能在品行上落下污點啊!”
柳同知哪裡還有不明白的?當即便冷笑道:“我原也有意讓侄兒負起這個責任來,只是令嬡執意不肯。沒想到你卻寧可舍了女兒,也要維護家族清名。既如此,我也不多推託了。此事原是令嬡不守規矩,擅自闖了外書房引起的,我侄兒雖說醉酒,卻也不曾有意失禮,令嬡自行上前攙扶他,又不慎摔倒,以至於我侄兒與令嬡有了肌膚之親,此事說出去也有辱斯文。雖說是令嬡犯錯在先,但我們家素來行事寬厚,也就不多計較了,我願讓侄兒納令嬡為側室,給你們家一個交代。”
沈儒平愣住了:“什麼?侄兒?!”
柳璋冷笑著看他:“是啊,是我堂哥柳玦,剛從老家過來,正巧趕上了。當時我去了前衙找父親,堂哥一個人在我書房裡喝醉了,沒想到會遇上這種事。他雖沒有功名,卻也是正兒八經的柳家旁支子弟,世家出身,家世清白,納個軍余之女為妾,已是抬舉了,想必不會辱沒了令嬡,如何?”
第三十七章驚變
花廳中一片寂靜。
沈儒平呆了好一會兒,方才轉過身怔怔地看著女兒,忽然間揚手狠甩了一巴掌,把沈昭容打得整個人摔倒在地。杜氏尖叫一聲撲過去抱住女兒,哭道:“相公,你好好的打孩子做什麼?她可是受了大委屈的!”
沈儒平喘著粗氣道:“她辱沒了祖宗,做出這等醜事,難道我還打不得她?!”
一切希冀都成了泡影。若與沈昭容有肌膚之親的不是柳璋,那他方才鬧了又有什麼用?柳家那個侄兒他曾聽妻子抱怨時提過,讀書無成,又是庶支,還是娶過一房妻子的,女兒即便正經嫁過去,也是與人做個填房,更別說如今柳家的架勢,擺明了是只肯納他女兒為妾的了。妾跟妻可沒法比,若是妻,他還可以借著與柳家成了姻親的名頭,求個參加科舉的資格,但若是妾,誰把他當正經親家?!
可恨女兒找錯了人,又沒有提醒他,害得他把話說了出去,如今覆水難收,若是因此得罪了柳同知,叫他以後如何是好?!
沈儒平自顧自地在那裡生氣,倒在母親懷中的沈昭容一臉木然地直起身來,跪倒在地向柳同知與柳太太道:“大人、太太容稟,方才是家父誤會了,傷了公子的臉面,都是我們家的不是。如今誤會已消,請大人、太太原諒家父、家母愛女心切,處處為小女這個不孝女著想,才會生出妄念。小女願在大人、太太面前對天起誓,今日之事全是小女過錯,與柳家不相干,請大人、太太看在小女這幾個月來一向勤勉小心的份上,饒恕小女一家吧!”說罷伏下身去,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沈儒平與杜氏目瞪口呆地看著女兒的動作,前者張口就想要罵,卻被後者一個眼神止住了,兩人雙雙沉默下來。
柳同知夫妻倆看見沈昭容臉還紅腫著,眼角隱帶淚光,又想起方才的情形,對她倒生出幾分惻隱之心,再看沈儒平夫婦倆的反應,心中越發不屑。柳同知沉聲道:“我本來以為你是個懂規矩的姑娘,只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才會做錯了事,既然知錯能改,我也不打算與你一個孩子計較。沒想到你父母比你還要糊塗,竟訛詐到我頭上來了。還好我兒一向潔身自好,不曾中了你們的算計。如今雖說是我侄兒惹了事,但也是你們算計他在先。他是個正經人家的孩子,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嫁他做填房的。我知道做妾可能是委屈了你,但誰叫你先存了壞心呢?既然你還知道廉恥二字,不願辱沒了祖上的名聲,那我也就饒過你了,望你記得今日所許下的諾言,若日後膽敢再拿這等醜事訛詐我們柳家,我身為同知,也當盡我平靖地方之責。”
沈昭容身體一軟,紅著眼圈再磕了三個頭:“多謝大人,多謝太太!”
沈儒平見事情有了轉機,眼珠子一轉,又猶豫了。雖然說柳同知的侄兒不如柳璋好,但也是正經柳家子弟,若不是納妾,而是娶妻的話,哪怕是填房,也算是跟柳家聯姻了,那柳家是否會看在姻親份上,給他一個體面,讓自家侄兒臉上添點光彩?
他低頭琢磨著,但柳同知卻沒打算給他足夠的時間琢磨完,逕自叫了兒子:“去寫一式兩份文書來,讓沈家人簽字畫押。”柳璋笑笑,應聲去了。沈昭容不安地問:“大人,您方才不是說……不用留文書了麼?”
柳同知淡淡地道:“留一份做證據,彼此也安心些,省得日後牽扯不清。”
柳太太更是冷笑說:“有個憑證也好,免得你們心中不平,出去了又在外頭胡說八道,壞我柳家的名聲。我們家裡人雖清楚中了你算計的是誰,但誰又能擔保你父母不會睜著眼說瞎話,牽扯到我兒子頭上呢?便是我們玦哥兒,也不是你們可以隨意污衊的。你記清楚了,若這事兒有一丁點風聲傳了出去,都記在你頭上!”
沈昭容臉色灰敗,心裡明白柳家已經記恨上自己了。她在柳家住了幾個月,深知柳太太管家的手段並不高明,治家也不嚴謹,即便勒令下人不得談論,也會有人忍不住嚼舌頭,今天的事,除了書房的下人外,這花廳內外侍候的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遲早要傳出去,若到時候柳家拿這個做理由,處罰她一家三口,那豈不是有冤無處訴?
柳璋很快寫好了一式兩份文書,奉給父親看了,得其點頭,又叫過一個婆子,連著筆墨與印泥盒一併送到沈家父女面前。沈昭容見他連親自上前送文書都不肯,特地離自己遠遠的,心下一陣酸楚,顫著手拿起筆,便在文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婆子又飛快地將印泥盒奉上。沈昭容用大拇指沾了紅印泥,還未落在紙上,眼淚就再度掉了下來。
這時有人來報:“玦大爺醒了。”只見門帘一掀,走進一個身量中等、年約二十歲、身穿寶藍綢面直裰的青年男子,正是酒醉後重新梳洗過的柳玦。
他才進門,向叔叔嬸嬸彎腰行了一禮,回頭無意中瞥了沈昭容的方向一眼,便整個人呆住了,愣愣地盯著她看。
沈昭容抬袖輕拭淚水,含怨看了看柳玦,見他一臉呆滯,心下越發厭惡。她知道,就是這個男子毀了她的未來。她轉過身,在文書上印下了自己的指印。婆子又送上了另一份文書,並且將她已經簽字畫押的那一份送到沈儒平面前,同樣奉上一份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