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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寂聞言吃了一驚:“我竟不知此事。李家老爺子身子骨一向硬朗,流放路上都撐下來了,怎麼安頓下來反而因病去了呢?”

    周合搖搖頭:“所以我才說東莞那地兒不好呢,外頭看著以為是肥缺,可要是背後沒有夠份量的人撐腰,不過是給人做嫁衣去的,當初馬掌柜就勸過他們,偏李家人不信邪,被一點子財貨迷了眼睛,犯了糊塗。親家老爺想想,東莞千戶所的職責既是遏制走私,對手下的人怎麼可能管得不嚴?要是由得軍士們監守自盜,豈不是叫人打了自己的臉?李大爺犯在這種事上,任誰抓住了,都不可能放過的。他還叫上司人贓並獲了,只挨一頓打,斷了條腿,便能了事,已是看在李家往日盛名的份上了。”

    章寂聽得連連嘆氣:“李家那小子,素來不是個老實性子,不想還會愚蠢到這個地步。”猶豫了一下,又問:“那沈家又如何?”

    “沈家的境況也不大好。”周合嘆道,“沈大爺書生性子,不知怎的得罪了人,被人打折了右手,竟連執筆寫字都不能了,只能靠著妻女賣針線度日,還要養著一個生病的兒子,一個生病的姐姐,光是藥錢就能把他家壓垮。每次茂升元有人過去,大奶奶必定親自拖著病體上門求助,馬掌柜想著畢竟是姻親,看在親家大爺與大哥兒、大姐兒的面上,不好斷然回絕,每次都給他家一筆銀子,只是看他家的氣象,不象是能吃苦度日的。大奶奶三番五次求馬掌柜幫忙把沈家人調離東莞,恐怕也是吃夠了苦頭了。”  

    章寂聽得眉頭大皺:“老大媳婦怎能如此?!”又有些疑惑,“沈家的兒子還在病著?這都拖幾年了?”

    “聽說是那年天花得的病根,吹不得風,平日總是躲在屋裡不肯見人。馬掌柜的人每次去都見不著他,也不知到底是什麼病。”周合道,“雖說幾十兩銀子不算什麼,但若真由得他們繼續在那裡受苦,只怕真不好說了。”

    章寂冷哼一聲,輕描淡寫地道:“當初他們既貪慕東莞繁華,不肯陪我們到德慶來吃苦,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呢?陳家待我們已是仁至義盡了,老周,你替我向馬掌柜道一聲謝,請他不必再管那不肖媳婦的事了。我們章家雖是戎馬出身,比不得她沈家知書達理,卻也沒做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事。這些話我都不好意思跟兒子提!要是叫我孫子、孫女聽見了,都怕污了他們的耳朵!”

    周合見章寂動怒,倒不好勸他什麼了,這終究是章家家事,便有些尷尬地坐在那裡。

    明鸞在旁聽得分明,心中暗暗為沈李兩家的下場冷笑,面上卻不露,只是微笑著對章寂道:“祖父,周爺爺來這麼久了,您只顧著跟他說話,怎麼也不請他喝茶?”  

    章寂醒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我疏忽了,只是家裡沒有好茶,招待不得貴客。”忽然又想起一件東西,“過年時有人送我一瓶好酒,三十年的竹葉青!如今不可容易得了。今日既有貴客到訪,自該拿好酒出來待客。老周你略等一等,我這就拿酒去。”說著便要起身。

    明鸞忙道:“您放在哪兒了?我幫您拿去?”

    “我自己收著呢,用不著你,馬上就回來!”章寂執意要親自去拿酒,明鸞只好依了他,周合說了幾句客氣話,也只能由得他去了。

    章寂一進屋,明鸞便湊到周合耳邊小聲問:“周爺爺,大伯娘他們過得不好的事,您有沒有跟大伯父提?”

    周合頓了頓:“這事兒我還是今年南下才聽馬掌柜說起的,從前只聽說他們過得有些不如意,詳情卻不清楚。遼東到嶺南有萬里之遙,便是從吉安捎信過去,也要花上小半年功夫,自然是先把要緊的事告訴你大伯父,別的只是順帶一提罷了,只怕他如今還不知道沈家那邊是個什麼情形呢。”

    明鸞眼珠子一轉,便道:“現在大伯父既然能送信來,就表示他在遼東已經站穩腳跟了,他又說過些時候就想法子把我們家接過去,不管能不能辦到,他都不會丟著大伯娘不管的,到時候要是全家團圓了,以大伯娘的性情為人,還不知會怎麼編排家裡人,為她自個兒辯白呢。我們家裡有祖父在,倒不怕她顛倒黑白,引得大伯父不滿,就怕她怨你們不肯伸出援手,懷恨在心,會在大伯父面前中傷你們。為防萬一,您不如一回去就想法子給那邊捎信,把沈李兩家的情況略提上一提,讓大伯父有個心理準備……”  

    周合眉頭一皺:“可老爺子方才的意思,分明是不想管了,倘若你大伯父請陳家幫忙……”

    明鸞翹了翹嘴角:“他請陳家幫忙,陳家就一定要幫了嗎?陳家在這邊算什麼?不過有家商號,做些小生意罷了,小事情還能想法子辦了,把正經的軍戶調離千戶所,這可不是小生意人能辦到的事。不是你們不願幫,實在是力有未逮……”她眨了眨眼,小聲問,“大伯娘求馬掌柜幫忙時,可有說想調到德慶來?還是想去別的地方?”

    周合微微一笑:“最好的自然是調往別處去,哪怕是清遠或惠州呢,她當時說了,若實在不得已,德慶也行。”

    明鸞嗤笑:“要是馬掌柜能辦到,自然是先調了我們家,哪裡輪到她娘家?您就把這事兒略添些油醋告訴大伯父好了,讓大伯父知道知道,他老婆對娘家偏心到什麼程度了,公公還在山溝溝里吃苦呢,她就只想著給娘家謀好處。順便向大伯父訴點苦,把馬掌柜給的銀子列成帳單給他瞧瞧,我們章家雖然也得了茂升元的資助,還知道要自己謀生,沈家倒好,仗著親戚的名頭,都上門打秋風來了!”  

    周合啞然失笑,揮了揮手:“得了,鸞姐兒真是個促狹性子,放心吧,這事兒周爺爺心裡有數。”

    “那您可記得了,千萬別便宜了他們!”明鸞眼見著章寂捧了酒罈子出來,連忙住了嘴,上前幫忙。

    章寂仿佛丟開了先前的抑鬱,嚷嚷著要請周合吃酒,還讓明鸞去尋周姨娘,多買些菜回來招待客人。明鸞應了,見周合帶來的兩個夥計在院裡喝茶,小聲說著話,文虎的心思早被吸引過去了,無心讀書,便讓他收了課本,自個兒在院子裡玩,然後帶著錢袋子出門去了。

    她去找了周姨娘傳達通知,又上幾家軍戶那裡跑了一趟,把松脂的事提了,家家戶戶都是異口同聲地贊成,相約明早一齊上山采脂去。明鸞又順道往江邊去了一趟,從在江邊玩耍捕魚的孩子那裡買了三條大糙魚,回家丟給周姨娘料理,一條紅燒,一條清蒸,一條燉湯,再加上一個肉,一個雞,幾盤自家種的瓜菜,晚飯便解決了,雖然是鄉野風味,倒也豐盛。

    明鸞幫著殺了魚,洗了菜,周姨娘便趕她出廚房:“你也累一天了,方才三奶奶回來,好象有事要跟你說呢,你找她去。”

    明鸞聞言便回房去尋陳氏,但陳氏卻不在屋裡,她心中疑惑,又見章寂喝醉了,正躺在正屋裡醒酒,只得去問文虎,文虎沒留意,反倒是周合帶來的一個夥計回答了她:“周大爺方才尋了姑奶奶去說話,好象是往後邊菜田裡去了。”  

    明鸞忙道了謝,轉到菜田裡去尋找,只見周合與陳氏就站在田邊的老樹底下,借著樹蔭在說話。不知周合說了些什麼,陳氏的臉上隱隱有些驚愕。

    明鸞走過去,正好聽得一句尾巴:“……達生行事固執,我們實在勸不動他,不過他既然要過來任職,你們一家便有了照應,小姐姑爺也能放心些。”

    明鸞頓時站住了腳。

    達生?怎麼又是這人?他要來德慶了?

    第四章憂患

    陳氏聽了周合的話,仍舊眉頭緊蹙:“他這又是何苦?我早說過了,我生是章家人,死是章家鬼!”

    周合嘆道:“這話我何嘗不曾告訴過他?只是他說,並無非分之想,只是念及陳家養育之恩,如今陳家人最擔心的就是你這個姑奶奶的處境,他便順道照應些,也只是舉手之勞罷了,卻能寬慰兩位長輩的思女之心,也不枉陳家當初對他的恩情。”

    陳氏咬咬唇:“這怎能說是順道?他原本已在南安任千戶,如今反倒要調到德慶來,即便仍為千戶,也是不升反降了,對他的前程……”說到這裡,陳氏忽然看到明鸞站在不遠處,心下一驚,連忙停了下來,又想起明鸞對那個人曾有所耳聞,她不由得漲紅了臉。

    周合察覺有異,回過頭來,看見是明鸞,倒不怎麼緊張,反而笑問:“回來了?鸞姐兒不是尋周姨娘去的麼?怎的周姨娘早早回來了,你卻這會子才到家?”

    明鸞笑道:“我見周姨娘只買了那點菜,怕晚上不夠吃,就去弄了幾條魚回來。”她走上前,悄悄打量了陳氏一眼:“你們在說什麼呢?誰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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