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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宏道:“一來,你外祖父母久不見你母親,想念得緊,若讓她回娘家住這一兩年,也是盡孝道的意思,你母親不會反對;二來,京中流言厲害,即便你們斷了源頭,話已經傳開,怎堵得住人家的嘴?你母親在京中,人家就會時時想著,說著,那就更沒完沒了了。不瞞你說,我方才告訴你母親的話,多是勸慰的,部里並非沒有流言,只是我不想她知道罷了。”

    明鸞皺眉:“這麼厲害嗎?後宅的婆娘嚼舌頭就算了,那些做官的男人怎麼也這樣嘴碎?!”

    陳宏苦笑:“你道男人就不嘴碎了?我告訴你,官場上的男人才更嘴碎呢,而且啐得更可怕些,流言殺人,可不是靠後宅幾個女子就能做到的。再說,你那門婚事極好,難免有人眼紅,越發助長了流言了。你能攔下一個沈昭容,難道還能擋得住那麼多人?”

    明鸞恨恨地呸了一句,又換了可憐兮兮的表情:“舅舅的話有道理,我也想去看望外祖父外祖母的,只是祖父身邊離不得人。母親若能回娘家住上些時日,自然是好事,只是我有些捨不得她。”

    陳宏便笑道:“你是個孝順孩子,只要是對你母親有好處的事,想必你再捨不得,也知道怎麼選擇吧?”  

    明鸞想了想:“如果母親樂意,我自然沒說的。其實,家裡的事我已經可以料理了,反而母親一直在房裡悶著,遲早會悶出病來。她這是心病,興許回了娘家,跟家人團聚了,有外祖父母勸她,她會改了主意也說不定。”她望向陳宏,誠懇地道:“我會找機會去看望母親的,如果母親真的改了主意,願意嫁人,也不必回來,只要捎個信給我就好,她就直接在吉慶嫁了吧,還請外祖父、外祖母與舅舅們多多為她籌謀。”

    陳宏笑著點頭。舅甥倆達成了共識,又折好了一大枝盛開的紅梅花,歡歡喜喜地相扶著往回走了。他們離去後,梅林里轉出一個人影來,卻是章寂。

    他拄著拐杖,望著陳宏與明鸞二人的背影遠離,轉頭望望四周盛開的梅花,長嘆一聲:“難不成我真錯了麼……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說完,良久沒有回音,他只有轉身往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亭子方向走去。

    第七十九章賭氣

    明鸞與陳宏回到院中時,言氏正與陳氏在說話,明鸞聽得言氏道:“……不為別的,只當是慰籍二老,你也該回去瞧瞧,況且又能避開京中的紛擾……”只是看見他們舅甥二人回來,就住了嘴,笑說:“喲,好俊的梅花,果然開得極好!”  

    明鸞心知定是言氏也在勸說陳氏回娘家暫住,笑了笑,由丫頭服侍著脫了外篷,才道:“到底是五舅舅出馬,眼光比人強,要是我去折,舅母一定要笑話我是個俗人了!”

    言氏掩口笑說:“哪裡呀,你別聽你母親埋汰你的話,那是她謙虛呢,方才你們出去了,她還告訴我,這屋子是你帶著人收拾的,又整齊又清雅,沒一處違禮,卻又叫人看了舒服,哪裡是俗人能做出來的?”

    明鸞笑眯眯地去看陳氏,卻見她眼圈兒發紅,眼皮微微有些紅腫,正低了頭拿帕子拭眼,聞言也不過勉強笑了笑罷了。明鸞也不問她為何哭了,轉身去叫細竹從多寶格上拿了那隻細白瓷的梅瓶來,灌上水,將紅梅插上去,擺在窗台下的條案上,印著窗外的雪光,並屋裡略偏昏黃的燭光,紅花在素窗紗上映出黑色的影兒,分外美麗雅致。

    陳宏與言氏見了,都讚嘆了一回,又與明鸞母女二人吃些果酒菜餚糕點,然後穿了大斗篷,到院子裡賞了一會兒月色。明鸞還叫萱糙拿了只素紗扎的燈籠過來,上頭四面都用簪花小楷寫了燈謎,倒也有些難度。明鸞提了燈籠掛在檐下,笑說:“這個是我親自用竹篾子扎的,叫人罩了素紗,又親筆寫了幾個謎語在上頭。母親與舅舅、舅母也猜一猜,權當應節了。”  

    陳氏皺眉細看了看那燈籠,嘆道:“你又弄這些沒頭沒腦的事,如今不比從前了,你何必非得親自動手?若你要弄出什麼花樣來,指點著匠人照你的吩咐做就是了,若是叫竹刺兒扎了手,大節下的見了血,有什麼好?”

    明鸞不以為然:“外頭到處是燈籠,家裡也叫人了去扎,我如果只是需要一盞燈,還用得著親自動手?不過是想弄點玩意兒討您喜歡。扎手有什麼可怕的?我從前學這東西時,哪一天不被扎兩下?後來練熟了,我扎得比這府里的下人還好呢!”

    陳氏聽了又發起愁來,言氏忙勸她:“孩子一片孝心,哪裡是旁人之力可比的?這不是一盞燈的事,你只管受了,何必念叨她?她又不是天天頑兒這個的。”陳氏只得不再說了。

    言氏忙又拉著陳宏將話題轉移到燈謎上來,一會兒猜這個,一會兒猜哪個,都說難猜,又覺得比別家的更新鮮有趣。不一會兒陳宏猜出了一個極難的,笑得雙眼都眯成了fèng,臉上透著得意,言氏忍笑恭維了他一番,又親自給他倒了杯酒,他高高興興地喝了。接著陳氏也猜中了一個,明鸞忙叫細竹從裡屋捧出一個托盤來,裡頭卻是她親手做的一件襖兒,道:“先前做的那件,因趕得緊,做得不夠細緻,您穿了這麼久,也有些舊了。這件是我近來細細做的,還繡了幾處花,雖然不大好看,但這本來是穿在裡頭的衣服,也不怕別人看到了笑話。還請母親笑納了吧!”  

    陳氏眼圈又紅了,忙拿過來展開一瞧,果然瞧見襖兒袖口、領沿處都有深淺不一的絲線繡成的竹葉紋,素淡中透著雅致,瞧那針腳,就知道女兒的繡技有進步了,心中大感欣慰,只是忍不住又怪她:“我是什麼身份?哪裡能穿繡了花的衣裳?便是穿在裡頭,也不應該的,白糟蹋了。倒是你的女紅比先前好了些,不過仍有不足,還得再好生練練才是。”

    明鸞抿了抿嘴,有些沮喪。言氏忙推了陳氏一把:“妹妹真是歡喜得糊塗了,說這些話潑孩子的冷水。依我說,這就很好了,又有孝心,針線又佳。哪裡找這麼一個好女兒去?!”陳氏聽了,又有幾分慚愧,可憐巴巴地看向女兒。明鸞只是一笑:“母親喜歡就好。”便叫了陳氏的丫頭把襖兒收起來了。

    四人又猜了一會兒燈謎,因夜深了,外頭風冷,他們又進屋喝茶暖了一會兒,也就散了。因是在正月里,又是提前安排好了的,陳宏夫妻便在客院裡住了一夜,次日吃了午飯方才回家去。

    明鸞送走了舅舅舅母,又帶著家人收拾昨日的狼籍,足足忙了兩天,才有空去跟陳氏談話。

    陳氏大概是早被言氏說動了,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跟女兒說,又有些不好意思,便期期艾艾地:“那天聽你舅舅舅母說起你外祖母在家,身體一年不比一年,我心裡著實掛念。這些年為我之故,害你外祖父母擔驚受怕,牽腸掛肚,如今好不容易安頓下來了,偏又遠離父母,無法承歡膝下,我心裡很是歉疚,想著……若是能回去看望看望二老,在吉安老家住些日子,就好了。”  

    明鸞早就心裡有數,自然是贊同的:“母親說得有理。要不是家裡不能缺了人料理,我也要陪您回去的。只是如今四嬸病著,您不在還好,要是連我也走了,家裡就越發沒人了。雖有張爺爺、王嬤嬤他們幫著,也有許多不方便之處。我看這樣好了,等天氣轉暖和了,江水上頭浮的冰也化了,您就回吉安去住些時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正該多陪陪外祖父外祖母呢。我就暫時留在京城看家,等什麼時候方便了,再去瞧二老。母親要多在外祖父外祖母跟前替我說些好話,賠個不是,不是我不想他們,實在是走不開。”

    陳氏聽了歡喜,但又有些猶豫:“你在家獨自掌事,真能料理開麼?我就怕你年紀小,從前又沒學過這個……”

    明鸞乾脆地揮揮手:“我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家裡事事都有定例的,我有不懂的,問張爺爺他們往年的定例就好。再說這幾個月我跟在您身邊學習,也不是白學的,您只瞧正月里這些天,因您病著,四嬸也病著,事事都是我打理的,不也還算妥當?雖然還有些忙亂,但請您放心,這是因為我頭一回當家理事,很多事還不熟悉,又沒有經驗的緣故,以後多歷練歷練就好了。況且天氣轉暖後,四嬸的身體好轉,又能幫上忙了,您還擔心沒人管家不成?”

    陳氏復又歡喜起來,想起終於有機會回娘家看一看父母,心情也變得有些急迫,忙道:“只是還要請老爺子示下,不知他老人家是個什麼想法。”明鸞拍拍胸口:“交給我吧,我去說服祖父!”

    她包票是打了,只是到了章寂面前,把來意說了,章寂卻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半天不吭聲。她心裡有些毛毛的,疑心是什麼時候說錯了話,惹他不高興了,便小心翼翼地道:“祖父放心,府里有我呢,這些天我不是做得挺好的嗎?正好現在家裡沒什麼人情往來方面的事,四嬸的病情又快好了,想必還料理得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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