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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現在有點錢了,因為有個百戶做靠山,別人才不敢對他們做什麼,等那百戶走了,他們失了依靠,別人就少了許多顧忌,還真像是塊肥肉呢。明鸞想了想,沒有吭聲,直到晚間才避了人問章寂:“我們一直都在擔心李家遇到危機時會泄露太孫之事,現在李家雖然暫時得意了,但隨時都會被別人吞掉,到時候有可能會說出一些不該說的東西,那我們該怎麼辦?”
章寂微微一笑:“不必著急。即便他們真這麼做了,我們也是鞭長莫及,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況且李家人也不是笨蛋,人家要奪他家的財,擺明了是不會放過他們的,泄露了太孫的事,只會讓他們死得更快。況且太孫已經離了這裡,即便有人從李家那裡知悉秘事,追蹤而來,我們也大可死不承認,只說李家是胡編的,你說到時候那些人是信他還是信我們?”
明鸞想想也是,現在章家的危機多了,也不差這一個,可以事先做些準備工作,以備萬一有需要時跑路,但李家遠在東莞,實在超出章家的能力範圍,悄悄伸手過去,萬一驚動了當地的衛所和官府,還有可能打糙驚蛇,還是不必多事了吧。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進入了九月。德慶的白天仍舊艷陽高照,但晚上已經頗有涼意了。章寂、陳氏與文虎先後都不慎感染上了風寒,家裡人忙忙為他們請醫抓藥。明鸞見他們吃的藥方子,當中有幾味藥在九市鎮上的藥店買價錢很貴,但在德慶城裡的藥鋪買就便宜多了,便尋空進城去抓藥。
臨出發前,陳氏特地給了她一個小包袱,讓她順路捎給江千戶家的紫蘭,說是重陽節的禮。
進城後,她第一時間抓好了藥,又循例去探望了馬貴與崔柏泉,便轉去江千戶家。紫蘭正好得閒,歡喜地迎了她進家門。
紫蘭年紀應該有將近三十歲了,瞧著也不過是二十五六的模樣,容長臉,膚色白晳,只是兩頰微微有幾點雀斑,但柳眉鳳眸,櫻桃小口,儼然是位美人。她見明鸞時是一副家常打扮,月白色的夾襖,藏藍色的裙子,青蓮色的比甲,俱是純色的絹布衣裳,全身上下一絲繡花也無,一頭黑髮挽了個簡單的髮髻,只插著幾根鑲了碧玉的銀簪子,十分素雅。
明鸞看見她這副打扮,想起她從前到自家做客時,雖比眼下略華麗些,但穿戴服色也是以素雅色調為主的,連繡花也少,實在不象是個得寵的妾,反而更像是個年青寡婦呢。不過這話明鸞可不敢說出口,只是笑吟吟地給紫蘭見了禮:“蘭姑姑好,您好久沒到我們家去了,母親正想您呢。重陽節快到了,我有事進城,母親便讓我給您捎了節禮過來。”
紫蘭笑道:“姑奶奶太客氣了,自家人何必如此多禮?”又命人上茶上點心,接過小包袱,也不打開來看,只是問明鸞陳氏的近況,聽說陳氏感染了風寒,她立時嚴肅起來:“近日氣候不佳,城裡感染時疫的人也不少,姑奶奶的身子自打那年南下途中染病,便一直不大好,你可得好生照顧她。明兒我請一位醫術好的大夫過去瞧她,也看看老爺子與小哥兒,省得有什麼疏忽的地方,耽誤了病情。”
明鸞大喜,忙謝過了:“蘭姑姑想得真周到。說實話,鎮上那位大夫,我還真不大信得過他。”
紫蘭微笑著擺擺手,又問了幾句話,便說起:“我這兩日正有意要去你家一趟呢,可巧你就來了。千戶大人剛剛從安南捎了家信回來,一切平安,你二伯父也平安,還立了幾個小功勞。等他日後回來,少不得還要再步步高升的。”
明鸞咧嘴笑了:“那就借您吉言了。其實,二伯父能平安回來,就比什麼都重要。”
紫蘭笑笑,猶豫了一下,才說:“只是有一件事……大人在信里提起,有些為難。我本是打算尋小馬掌柜的,只是大人卻說這話不該出自他口中,因此我正不知該如何是好……鸞姑娘,不知能不能請你給姑奶奶捎個話,問問她的意思?若是妥當,請她出面向小馬掌柜提及,倒比我們開口便宜多了。”
明鸞有些奇怪:“是什麼事呀?怎麼你們反而不方便跟馬貴提?”
第二十四章軍糧
紫蘭要說的事其實很簡單。征安南的大軍糧食有些不足了,正要想法子採買補辦呢,因領軍的大將是京城來的,對兩廣情形不熟,因此便把這個任務分派下去了,各地都有,德慶因為離廣西近,也領了一份,還是很大一份。然而此時,夏糧已經送上去了,秋糧還不曾收得,軍隊那邊卻是等不得的,若此時有人願意獻糧,就等於為朝廷解決了一個大難題。江千戶有意讓茂升元出個頭,只是礙於他本身是征安南的將領之一,又與茂升元東家有交情,需得略避避嫌。
明鸞聽了大感奇怪:“大軍既然是出征安南去的,自然是就近從廣西採買糧食,那裡氣候溫暖,今年又沒聽說有什麼天災人禍,按理說糧食儲備應該很是充足,怎麼軍隊還會缺糧呢?居然要跑到廣東來採買?!”
紫蘭嘆了口氣:“這裡頭……其實有些不好讓外人知道的事,本來我也不該知道的,只是千戶大人寫了家書回來,有意讓我給茂升元遞個話,自然也就跟我說了些內幕。其實這事說來也簡單,先前領兵那位大將軍受了傷,又戰事失利,早已被送回京城領罪去了,新來的這一位大將軍,聽說是國舅爺,很有來頭,也頗有本事,一來就打了個勝仗,將安南叛臣手下的士兵滅了數百人,稱得上是難得的大勝了。”
明鸞面露古怪之色:滅了幾百個敵軍,也算是難得的大勝?光是德慶一地,支援安南大軍的士兵就有六百號人了。不過想想國爵爺可不正是馮家人嗎?那家人一向不是好東西,得了點小成績就當成大事一樣四處嚷嚷,也不算奇怪。
紫蘭繼續道:“這位大將軍有後台,又打了勝仗,自然傲氣些,不知怎的,就得罪了靖江王。本來朝廷大軍出征安南,以為能速戰速決的,去的又是不愁沒糧的地方,因此就沒備下多少軍糧,不想戰事生變,膠著了幾個月,如今雖說打了勝仗,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結的,軍糧自然告急。馮將軍有意在廣西本地採辦,興許是管帳的人支銀子略慢了些,引起了民憤,靖江王拿住他的錯處,拒絕為他提供糧食。本來……只要那馮將軍略和軟些,又或是請朝廷做主,事情也就解決了,可馮將軍是個傲氣的人,不願服軟,才有了往廣東調糧的命令。只是這麼一來,買糧的銀錢肯定是不足的,誰家賣糧給他,必要吃大虧。”
明鸞看了她一眼,她只是微微一笑,低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明鸞若是衝動些,也許當場就要跳起來了:明知要吃大虧,為什麼還要讓茂升元出頭?但她還沒糊塗到這個地步——江達生與陳家關係一向很好,連屈就到德慶這樣的小地方做千戶他都願意,又怎會讓陳家白白吃虧?他這個提議必定有深意在。
明鸞低頭細細一想,便問:“不知那位馮將軍想從廣東買糧食,是要買多少?又能給多少錢?”
紫蘭淡淡地道:“聽說他讓人撥了三萬兩銀子下來,要買二十萬石白米。”
明鸞倒吸一口冷氣:“如今外頭白米的價錢是一兩銀子兩石米,三萬兩隻夠買六萬石的,他要買二十萬石,那賣他的人可虧到姥姥家去了!”夠狠的,怪不得會引起民憤呢,聽紫蘭的口風,大概那個姓馮的在廣西買糧時連銀子都不給呢,誰會賣給他?!
這是一筆註定要大虧大損的生意,江千戶不可能無緣無故示意茂升元去摻一腳,除非……
明鸞稍稍湊近了紫蘭,略壓低了聲音:“茂升元只需要賣一部分就行了吧?賣一個不能叫人小看的數量,卻不必全額包下。”
“那是自然。我記得茂升元也有做糧行的生意,想必庫中並不缺糧。”
明鸞彎了彎嘴角:“若真的解了朝廷大軍的燃眉之急,算不算是大功一件?”
紫蘭笑了,柔聲道:“好姑娘,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一定能想到。千戶大人雖不曾明說,但也暗示過,若能想出個名頭,為大軍送一批糧食去,朝廷必然會記住茂升元這份情的。別的不說,陳家這幾年不大順利,若能解了這個困局,族中幾位爺也有望再次出仕。銀錢上虧了,日後再掙就是了。”
話雖如此,但明鸞心裡卻有些不同的看法,只是不好對紫蘭說。想了想,她便道:“我年紀小,不懂這些,也不知道這麼做是好是壞,不過還是要多謝千戶大人的提點。待我回去與母親商量一番,再問問馬掌柜的意思,必會給您一個答覆。”
紫蘭只是幫著傳話的,聽了也不在意,又說了幾句閒話,便拿了個烏木包銀邊的小匣子出來,道:“快過節了,多謝你母親給我送的禮,我這裡也有幾樣應節的東西,已經讓人收拾好了,一會兒你離開時就隨手帶上。這匣子裡是我新打的幾樣銀首飾,不值什麼銀子,你拿去玩兒吧。”說著便把匣子塞進了明鸞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