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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君無戲言,聖旨一下就沒有收回的時候,但皇帝是她沈家的外孫,對沈家從來都是寬厚非常的,只要讓她見著皇帝,她就不信自己說服不了他!
可惜她仍舊進不了宮,萬幸的是,由於臨國公府要先忙世子的婚事,因此長孫的婚事就要推遲到明年,她還有時間。依照規矩,帝後大婚之後頭一次過年,外命婦是必須入朝晉見的,屆時公侯官宦之家的女眷,還有宗室皇親等等,也都要入宮。她既是皇帝的表妹,想必也有機會,到時候皇帝一定會見她!她也會讓他見的!
且不說沈昭容信心滿滿地籌謀著為自己的婚事爭取一次轉機,宮裡的情形又有了新的變化。皇帝的心情是越來越不妙了,他在大婚一個月之後,終於認識到一個事實:他在女色上頭,是真的有些力不從心。
幸運的是,他在皇后處留宿的時間多些,因此知情的也就只有皇后一個。皇后是個性情端莊貞靜之人,對此並未大驚小怪,反而溫言勸慰,讓他心裡好受了許多。大概是心裡有些忌憚,因此他對那兩名妃子更冷淡了。皇后是燕王夫妻親自為他挑選出來的,是他元配正妻,李家又一直忠君,即便叫他們知道了內情,也不會外傳,但那兩個妃子,一人出自先帝老臣家族,一人出自建文舊臣家族,若叫他們知道皇帝的難言之隱,還不知道會如何呢!
對此,皇后除了在公眾場合循例勸幾句皇帝該雨露均沾的話,表示一下自己的賢良大度之外,私下從不對皇帝多說什麼,甚至還進言:“此事絕不能外傳,也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如今只有皇上與臣妾夫妻二人,另有胡四海與臣妾身邊的親信陪嫁侍女知情,也就足夠了。皇上先別慌張,且將事情緣故弄清楚了再說。太醫院的人未必嘴緊,不如上外頭尋大夫去打聽打聽?”
皇帝正六神無主,聞言忙問:“既然不能外傳,這種事要如何打聽?”
皇后便道:“臣妾陪嫁的侍女,家裡原是行醫的,從小兒學了近十年藥理,若論開方子治病,興許還比不上太醫們一個指頭,但把脈卻是不成問題。就讓她給皇上把脈,將脈案寫下,讓胡四海喬裝打扮了,到外頭悄悄兒尋個不顯眼的大夫問一問,把病因弄清楚了再說。皇上覺得如何?”
皇帝一聽,果然穩妥,便照著做了。沒兩日,胡四海就找到了擅長治這種病的密醫,從他那裡得到了答案,不外乎兩點:一,是病人早年病後失於調養,又過了幾年清苦日子,傷了根基;二,是不久之前,病人受傷時用過虎狼藥,雖然見效快,卻留下了後患。就因為這兩點,皇帝如今雄風不振,即便藉助藥物,也不能持久,於子嗣上更是有些艱難。
皇帝得到了答案,就沮喪得半日說不出話來,等醒過神,回頭看見皇后坐在陰影中,臉上不知是什麼神情,不由問道:“梓童,朕該怎麼辦?”
第六十一章避嫌
皇后李瑤從沉思中清醒過來,看向皇帝朱文至,藏在袖中的雙手握了一握,又再次鬆開了。
其實有些事她早就知道了,如今也不過是證實了其真實性,還有什麼可驚慌的呢?那只是讓她知道,她曾經冒出過的那一點小小的念頭,完全是妄想。她壓根兒從一開始就不該打別的主意,只要乖乖的就好了,乖乖地照著別人告訴她的計劃行事,雖然不能一輩子坐在國母的位置上受人尊崇,但富貴榮華卻是安安穩穩的。與族裡那幾個沒了父兄支撐的族姐族妹們相比,她已經非常幸運了。
皇后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道:“皇上莫著急,大夫只是說您早年失於調養,又用了些不妥當的藥,才會在子嗣上有些艱難罷了。但如今您已是一國之君,富有天下,還怕沒法養好身體麼?您還年輕呢,且細細養上幾年,未必就沒有轉機。”
朱文至聞言稍稍安心了些,可仍舊愁眉苦臉:“可萬一……養不好了呢?若朕沒有子嗣,只怕連朝廷都要動盪不安了吧?馮家還有人潛逃在外,大明江山還不能說已經固若金湯……”
皇后打斷了他的話:“皇上先別自己嚇自己,這只是一名秘醫的說辭,可他的醫術也未必就是好的,還是多問過幾個大夫,看看他們怎麼說,才能下定論呢。退一萬步說,即便皇上真的難有子嗣,那也要幾年後才能確定,到時候天下已經大定,您再想辦法也不算遲。”
朱文至聽得直點頭:“梓童說得有理,那朕就讓胡四海再尋幾個大夫問問。”說罷就要揚聲叫人。
“皇上且慢!”皇后止住了他,想了想,道:“胡四海雖可靠,但他是皇上身邊內侍的第一人,朝中認得他的人也多,萬一他在外頭走動,叫人認出來,豈不是惹人猜疑?皇上還是另找人去打聽的好。”
朱文至想想也是。朝中認得胡四海的人也多,他在京城中走動,很容易就會碰上人,萬一叫人認出來,別人怎會不打聽他要做什麼?而他本人又是個太監,根本用不著看秘醫,會讓他去做這種事的人,還會有誰呢?到時候別人立刻就能猜出他的隱疾,所謂的秘密也就不存在了。只是這種事除了胡四海,他還能依靠誰?
皇后給他提建議:“臣妾身邊的丫頭都是信得過的,又從不在外頭走動,便是叫人遇上了,也認不出來,若是碰上萬一,真叫人發現了,也可以推到臣妾身上,只說是臣妾有疾,才會秘密派人去找秘醫,皇上也就安全了。”
她也不過是說說罷了,畢竟這種隱秘就算傳了出去,也不會動搖她的後位,或者說,在能動搖她的後位之前,她的後位就先不保了,但她也知道,以皇帝的為人,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果然如她所料,朱文至斷然否決了這個建議:“不行,怎能叫梓童替朕背黑鍋?你就別操心了,朕有信得過的人,若是他出面,管保能把事情辦得滴水不漏,也不會泄露了風聲。”
皇后笑了笑:“若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但轉念一想,又有些不放心:“不知皇上說的是哪一位?”
朱文至笑道:“就是朕那親兄弟,你可記得?大婚那晚朕跟你說過的,他雖然明面上不是皇弟,卻著著實實與朕是一父所出,只是為了避免叫人猜疑,本身也不願意讓朕的皇位有一絲一毫可動搖之處,才會主動避嫌隱藏了身份。但朕若有難處,他從來都是二話不說就替朕分憂的。”
皇后大吃一驚,飛快地眨了眨眼,才勉強笑道:“這樣不好吧?懷安侯……要是參與到這件事中,很容易就會被人猜忌……”
朱文至不以為然地擺擺手:“誰會猜忌他?你放心,朕最信任的就是他了,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也絕不會猜忌他的。況且朕在這世上最親近之人,除了梓童就是他,有了難事,不找他,還能找誰呢?”
皇后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閉了嘴。她對懷安侯雖然不太了解,卻也知道對方與燕王親厚,曾經在燕王府中住過好幾年的,燕王既然對皇位有所圖謀,卻又從不忌憚這位悼仁太子的庶子,可見他與燕王早已有了默契。皇帝找他幫忙辦這件隱秘事,根本就是將自己的秘密赤裸裸地暴露在燕王面前。但她又能說什麼呢?沒證沒據的,只怕一句不慎,就要被皇帝懷疑是要挑撥他們兄弟情誼,她何必吃力不討好?
皇帝很快就召了朱翰之去,摒退左右,連胡四海都趕到屋外守門,謹防有人偷聽。只是皇后始終放不下心來,便帶了一名親信侍女趕過來,又想著他們兄弟在屋裡說話,她不好插進去,便又轉到偏殿等候。
殿中,朱翰之聽完了皇帝的敘述之後,差點兒沒從座位上跳起來。他雖然早就聽說過燕王的種種布置,卻萬萬沒想到皇帝會將事情向自己和盤托出,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朱文至臉上帶著羞愧與扭捏,額頭還冒著汗,好不容易將這件恥於訴諸於口的事說了出來,又緊張地看向弟弟,怕他會瞧不起自己。一時間,屋裡靜悄悄的,半點聲音都聽不見。
良久,朱翰之才慢慢地道:“皇上想讓我做什麼?”
朱文至鬆了口氣,繼續扭捏地道:“朕在宮中,萬事都不得便宜,身邊除了皇后,也就只有胡四海與皇后的親信宮人知道內情,可他們都是宮裡的人,不好常常到外頭去,因此……因此……”
朱翰之已經聽明白了:“皇上想讓我在外頭替您跑腿?這種隱疾,能治的大夫一般無赫赫聲名,大都是高門大戶之間口耳相傳的,我可以打聽得他們的住處,請了來家,定期給皇上開方子,如此皇上也就不怕會被外人知道內情了。”
朱文至忙道:“正是!朕只模模糊糊有個想法,卻沒考慮得這麼周全,只想著有個人替朕尋醫就是了,比不得皇弟的想法穩妥。朕就知道,這事兒托給你是再合適不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