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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鸞與玉翟大驚,忙縮了腦袋,躡手躡腳地沿原路退回去,臨走前只來得及聽見章敬模模糊糊地道:“父親既……主意,兒子只能照辦,如今袁氏正……待收拾好了,皇上賜還的莊田……父親再搬回……一應吃穿用度皆不必操心……”再後面,就完全聽不見了。
姐妹倆退回花圃處,周圍看看沒人,都鬆了口氣,忙趁機繞小道離了東園,來到三房的院子。明鸞拉了玉翟進房間,把丫頭們都打發了,才小聲道:“還好,祖父沒被大伯父說動,看來已經是下了決心,咱們只要等著搬家就好!”
玉翟軟軟地坐倒在床邊:“阿彌陀佛,方才真是嚇死我了!”又柳眉倒豎:“原先還想著搬回舊宅子,日子會自在得多,不曾想大伯父居然存了那樣的心思!他若是留下祖父,卻叫咱們搬走,那日後叫人說不孝的就是我們了!我們怎能讓他稱心如意?!”
明鸞哂道:“方才祖父的話,你沒聽見嗎?皇上下旨賜了府第,沒人住著才是把柄呢。咱們就說,讓祖父一起搬回去,至少把大件的行李搬了,哪怕是像征性的呢。就算日後大伯父不肯讓祖父本人過去,咱們也可以天天過來這裡給祖父請安,還要大搖大擺的,讓滿街的人都知道咱們有多孝順,天天不辭辛勞地從街尾走到街頭給祖父盡孝,而且跟祖父分開住,也是為了給祖父看家,為祖父盡忠,這是大孝!到時候看他怎麼編排我們!”
玉翟拍手道:“這法子好!就這麼辦!”想想自家在德慶時,每日來往附近的村鎮送針線活,也是走慣了路的,舊宅與安國侯府之間這點距離還真算不了什麼,她還笑道:“若是咱們姐弟哪一日在路上感染個小風寒,祖父心疼,說不定就搬去跟咱們一塊兒住了,到時候每天要出門走路的就是他們長房了!”
明鸞笑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咱們離開前,你聽見大伯父說的那話了嗎?那是什麼意思?”
玉翟不解:“不是說等屋子打掃乾淨了再讓咱們搬回去麼?”
明鸞搖頭:“他好象說要等皇上賜還莊田,上回不是已經賜過了嗎?地契都在家裡了,如今只等戶部派了人帶咱家的人去田莊上辦交接。”想了想,皺起眉頭:“還有那什麼吃穿用度都不必操心的話。我說……他該不會是打算把南鄉侯府名下的莊田產業拿捏在手裡,叫我們回舊宅住著,用的錢和東西仍舊由長房撥過去吧?這算盤打得真夠響的!”
玉翟吃了一驚:“那怎麼辦?這跟仍舊住在這裡又有什麼區別?!”
“區別大了!”明鸞道,“至少不必時時刻刻都生活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身邊侍候的人,也可以讓咱們自己挑選。如果他以為能占住那些產業,那就太傻了,祖父還在呢,咱們跟他老人家撒撒嬌,大伯父還能攔著不成?等二伯父回來了,正好名正言順地討要,要是帳上少了一毛錢,那都是他虧的!叫他包賠!咱們家當年被抄走了那麼多東西,還回來的肯定數量不足,要是有什麼人再從中做點手腳……”她得意地哼哼兩聲,“看賠不死他!東西可是交到他手上的!”
玉翟聽得露出喜色,但接著又轉為憂慮:“可在父親回來之前,咱們怎麼辦?”
明鸞安慰她道:“別怕,諒他也不敢剋扣咱們的吃穿用度,咱們可以拿學管家作藉口,把錢留在手裡,精打細算一番,總不會比以前過得糟吧?再說,我也有自己的田產和屋子,大不了先自掏腰包撐著。一切等二伯父回來,事情就好辦了。”頓了頓,“當然,四叔可能會回來得快些,要是他願意站在咱們這邊,事情就更好辦了。”想起朱翰之提過的章啟有可能接任遼東總兵一事,她翹起了嘴角。
空有爵位有啥用?手裡占著兩府產業又有什麼用?章敬沒了兵權,接下來為了避禍還得在家閒置一段時間,隨時要受到言官的彈劾,在這段時間裡,他要是敢出點妖蛾子,世人的唾沫就能淹死他!就讓他得意幾日,先脫了他的掌控要緊。
明鸞心裡拿定了主意,又想起陳宏的事,忙叫了丫頭來打聽:“前頭可有客人來?”那丫頭茫茫然地搖頭:“奴婢不知道前院的事。”明鸞只得跟玉翟打聲招呼,自行往前院去,才走到半路,便遇見板著臉的陳氏,嚇了一跳:“母親這是怎麼了?”
陳氏面無表情地搖搖頭,道:“方才你五舅舅來了,把咱們家的舊仆送了過來,當中還有朱侯爺送你的人,一會兒會有人領到你院裡去。”
明鸞忙問:“五舅舅呢?在客廳里嗎?”
“不在。人已經走了!”陳氏深吸一口氣,“老太爺還在東園吧?”見明鸞點頭,便轉身往東園的方向去。
莫非是為章敬的無禮生氣?
明鸞也跟著惱起來,接著又想起朱翰之送了人來,不知是什麼樣的,忙回院去了。
第二十九章威逼
陳宏送回來的舊仆並不算多,連家帶口的總共也就二十來個,但都不是無名小卒,除去當年南鄉侯府的大管家一家四口,還有兩個常家的陪房婆子,一個章寂從前書房裡侍候的老僕和他孫子,曾經奶過章放與章敞兄弟的奶娘,剩下的,則是二房的一個大丫頭與三房的人了。
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僕都直接連家眷一起被送去了東園,以後就留在章寂身邊服侍了。至於那兩位奶娘,年紀都不小,身上又有病痛,顯然是不能再做什麼活了。章敬自己的奶娘早已過了世,章啟的奶娘又在章家出事前就回了鄉,因此對那兩位奶娘不大看重,隨口吩咐袁氏拿一筆銀子出來送給她們,就將人打發走了。陳氏見她們實在當不了差,也沒阻攔。
二房的大丫頭當年是從外頭買來的,原是宮氏身邊用慣的四個人里唯一一個不是從宮家陪送的人,論主人的寵信與在僕從中的地位都要比其他三位略次些,但也因此因禍得福,四年多前被陳宏贖了回來。玉翟見了她,想起從前她在宮氏跟前侍候的情形,主僕倆哭了一場。玉翟聽說這丫頭已經嫁給了後來侍候的那家主人的一個小廝,還生了兒子,也就沒把人留下,悄悄兒問明鸞借了二十兩銀子,四匹布,賞賜給那丫頭,就讓她離開了。不過那丫頭倒是個念舊的,雖然自己捨不得丈夫孩子,沒法回來侍候舊主,卻推薦了自己的兩個妹子,雖然比不得那些受過訓練的丫頭機靈,但勝在可靠。玉翟考慮了一下,便答應讓她領妹子過來給自己看,到時候再作決定。
而三房的人,明鸞卻沒幾個是認得的,只隱約記得一個婆子有些眼熟,似乎當年是在陳氏身邊侍候的,想著陳氏會有安排,便說了幾句閒話就算了。丫頭都是生面孔,據說大部分是當年舊家人生的孩子,如今已經長大到了能當差的年紀,也有兩個是當年的小丫頭,只是在明鸞穿來的頭十天裡不曾在她面前出現過。領人來的婆子說,當年三房用過的大丫頭不是病死了,就是在新主人家裡嫁了人,也有跟著新主人到了外地,無法回來的,因此只能先把這些新人推上來,慢慢調教。那婆子還說,陳五爺交待過了,陳氏當年的陪房凡是贖回來的,大都回了陳家,此時已隨他上京,正等著戶部交還陳氏的陪嫁產業,就到那些產業里工作去。
明鸞深以為然。那些陪嫁的東西在別人手裡不知被盤剝了多少去,又換了多少任主人,能夠追回來一半,都是值得慶幸的。如今陳氏沒有收入來源,每個月的月錢都要看章敬與袁氏的臉色才能領到手,這些產業就顯得尤其重要,千萬要由信得過的人掌管,哪怕是身邊少幾個人服侍,也要將有能力的人安排到產業里去。
至於丫頭,明鸞當初印象最深、感情最深的也就是紅綾和素錦兩人,但也不過是相處了不到十天,感情說不上十分深厚。紅綾本是陳氏陪房之女,據說當年被贖回來後,就回吉安去了,已經嫁了人。明鸞聽說她過得不錯,也就不再強求,只是素錦卻有些可惜,她被安置在陳宏一個朋友家裡,聽說主人性情溫和,但前年去了蜀中任官,素錦也跟著去了,至今聯絡不上。那兩個做過小丫頭的女孩子裡,倒有一個是素錦的親妹妹,明鸞問了她的情況,得知她多年前在南鄉侯府就已經受過基礎丫環訓練了,就將她留了下來。
另外還有朱翰之送來的人,本是一男一女兄妹兩個,因男僕不能進二門,因此明鸞只見到了妹妹。她夾在陳宏送的人裡頭,穿戴打扮都跟旁人沒什麼區別,眾人都以為她也是陳家送回的,並沒有多加留意。明鸞是聽見她說:“奴婢是王右前莊上人。”才知道她就是朱翰之派的人。
這對兄妹本姓王,哥哥今年二十出頭,名叫王寬,學過些武藝,會駕車、會騎馬,也受過大戶人家下人的培訓,一般的禮數都是知道的。他雖然說不上武藝十分出眾,但那點本事對於一個閨閣千金的跟班而言,已經足夠了。他還有一樣好處,就是對南京城的地勢十分了解,無論是到了內城外城哪裡的大街小巷,他都不會迷路,哪裡的商鋪出售什麼商品,他也都十分了解,想要採買什麼東西,或是打探什麼消息,都難不倒他,而且他個性沉穩老實,嘴巴很緊,對於目前的明鸞而言,是個及時又稱職的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