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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氏聽得一臉驚懼:“那怎麼辦?!雖說這門婚事因為李家的請求,自進京以來就不曾對外宣揚過,可從前在北平認得的那些文臣武將大多是聽說過的!萬一李家退婚,理由又是這樣的……咱們家大姑娘今後還怎麼嫁人吶?!”

    章敬皺眉道:“說來這都是沈氏招來的孽!當初我擔心休了她,會連累了文龍元鳳的嫡出名份,又顧慮到今上的臉面,才容忍沈氏以正室身份繼續留在家中,沒想到會後患無窮。早知如此,我就……”就如何,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袁氏聰明地沒有接過這個話頭,只是柔聲提出建議:“唯今之計,只能等李家孝期一滿,就立刻去試探他家口風,若能及早完婚,自然最好,如若不然,好歹這門婚事尚未宣揚得滿城皆知,即便退了婚,大姑娘也還能再另找人家。當初知道這門親事的人,多半與咱們家有交情,妾身情願厚著臉皮親自上門一一拜求,也要勸動他們三緘其口,好歹保住大姑娘的名聲!”

    章敬聽得大為感動:“難為你了。你一心為這個家,為兩個孩子著想,沈氏還要中傷你,實在是恩將仇報!若她日後膽敢再抵毀你,我定不會輕饒了她!”  

    袁氏臉一紅,低頭道:“侯爺有這個心,妾身就已經知足了。夫人乃是正室,又是大爺和姑娘的親生母親,侯爺再生夫人的氣,也請看在大爺和姑娘的份上,給她留個體面吧!”

    章敬溫柔地握住她的手:“我心裡有數,你就放心吧。說來近段時日我為了外頭的事忙碌,反倒疏忽了家裡,今晚我上你院裡去,你將家裡最近發生的事給我好好說說……”

    且不說這天晚上,袁氏是如何跟章敬“說”的,沒過兩日,京城裡就流傳起了沈家的新聞,說沈家姑娘那位死了的母親杜氏,其實不是病死的,而是在嶺南犯了殺人的重罪,被官府砍了頭!因為她殺的有姻親章家的太太,還有婆家小姑子,以及小姑子的兒子,為丈夫所不容,在砍頭前就已經被休了。傳言中還歷數了杜氏娘家一些早就死掉的親人的不道德行為,還有幾個尚存活於世的堂兄弟魚肉鄉里的事跡,雖然不知道事情真假,但有不少與杜家有往來的人側面證實了這些傳言的真實性。

    杜氏既是沈昭容生母,又將她教養到十幾歲,就算已經死了,但血緣關係是無法改變的。有這麼一個惡毒的母親在,女兒又會是怎樣的人?

    京城中開始有人質疑沈昭容的品行,儘管她在人前一向表現得知書識禮、端莊嫻靜,但大家閨秀都是這種范兒的,她畢竟被流放了幾年,跟京城裡真正世家名門的小姐比起來,儀態算不上出挑,只能說是不過不失而已,與李家二姑娘相比,明顯有點差距。雖然傳言說沈昭容與皇帝有婚約,但也有人想到,若皇帝不是被燕王接走,重新問鼎皇位,指不定就得在嶺南小山村里終老了,在那樣的情形下,娶什麼樣的女子為妻,要求就不能太高。沈昭容即便品行有所缺失,總比鄉村姑娘強。但如今皇帝已經登基了,他娶的妻子就是一國之後,怎能選個品行有瑕疵的女子?即便是入宮為妃,也要賢淑溫柔、品性端正的女子才行哪!  

    面對這種質疑,沈昭容心下驚慌,只是在面上維持鎮定,有人來問,她就一再否認傳言的真實性,一概斥為別有用心的惡言中傷。不過她除了否認,也提不出別的證據,有曾經上沈家的宅子做客的女眷發現,無論是宅子的正堂也好,沈昭容住的閨房也好,都只供奉沈翰林夫妻與沈儒平長子沈君安的牌位,完全沒有杜氏牌位的蹤影。那位女眷迅速向家人與相熟的官家女眷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認為這很有可能是因為杜氏確實被休了,而且被休得很不體面。

    謊言一旦有一小角被人拆穿,就有迅速分崩離析的可能。隨著質疑的聲音越來越多,那些曾經在朝上為沈家女說好話、試圖將沈家女送進宮的文臣們也中止了計劃。他們要先弄清楚傳言的真假,否則他們搖旗吶喊了半天,卻將一個品行不堪的女子送進宮,落在世人眼中,還有什麼讀書人的風骨可言?

    眼看著計劃受阻,沈家父女心中悲憤不已。更讓他們傷心的是,章家不肯出來替他們說話就算了,畢竟是仇家,可皇帝明知道他們在承受什麼樣的痛苦,卻不肯為他們說一句好話!有老臣向皇帝打聽傳言真假,皇帝卻避開不答。雖然不答,卻等於是默認了傳言的真實性!因為他不答,是不願說出母家的醜聞,可若這些醜聞是假的,他只需要否認就可以了!皇帝的默認,進一步將沈昭容的名聲推向深淵。  

    他們不知道,皇帝也在暗自慶幸。傳聞只是將罪行集中在杜氏身上,沒有說出沈儒平曾經幫助妻子埋屍的事實,多少為沈家留下了一塊遮羞布。杜氏已被休,人又死了,算不得沈家人,傳聞只會連累沈昭容的名聲,卻不至於對沈家其他人造成太大影響。皇帝在夜裡獨自默默向亡母祈禱,覺得放出傳言的人護住了他母親與外祖父母的聲譽。

    時間進入了七月,離石頭山之變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年。章家開始預備給常氏與幾個死在流放路上的孩子做法事,又接到了章放來信,言道他已在回京路上,不日就能抵達,全家上下都歡欣不已。

    章啟回京已經有時日了,他早就接了任命,該返回遼東去了,但看見妻子身體還很虛弱,兒子年紀又小,就不放心。天氣漸漸轉冷,妻子的身體禁不住長途跋涉,等到遼東入冬,更對病人休養不利。他經過深思熟慮後,決定將妻兒留在京中,等林氏身體養好些,兒子再長大一些,才接他們與自己團聚。

    不過章寂卻勸他不必多事:“你如今是邊將,將家眷留在京中,也叫朝廷放心。你才多大年紀?在遼東總兵任上,也不過是做些瑣事罷了。過得一年半載,就尋個理由調回京中來,哪怕只是做個閒職,也勝似如今骨肉分離。若是不甘心從此投置閒散,那離京城近的指揮使司,不拘哪處,謀個指揮使做做也就罷了。我已是這把年紀,身體又是這樣,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去見你母親,趁著如今還有一口氣,想著要多見見兒孫們才好呢。”  

    一番話說得章啟眼睛都紅了,忙道:“父親放心,兒子此去,最多一年就回來了。到時候兒子陪您回老家住去,省得再理會京里的煩心事。”

    章寂聽得欣慰,拍拍他的手背。明鸞等小輩在旁,見狀忙上前說吉利話、好話,要讓他們父子將傷心事都拋開了,重新開心起來。

    就在這時,老張急急過來了,左看右看,道:“侯爺,四老爺,三太太,四太太,二姑娘、三姑娘……”

    明鸞笑道:“張爺爺您怎麼了?這一個個叫過來,要叫到什麼時候?可是有急事?”

    老張猶豫了一下,才說:“前頭來了個女子,說要見太太姑娘們,她……她說她叫李雲翹。”

    第四十四章雲翹

    李雲翹?

    明鸞一時間沒想起這人是誰,還是玉翟猛地跳起:“李家原來還沒死絕呢?她跑來咱們家做什麼?!”她才反應過來,李雲翹好象是李沈氏生的女兒,是李家嫡支的大小姐。

    當初李家與沈家一同流放,路上雖然與章家同路,卻時刻與沈家保持一致,自然也就跟沈家一樣,在彭澤滯留了數月。後來沈氏為了隱瞞太孫朱文至的下落,故意不去德慶與婆家人會合,反而一力主張沈李兩家前往東莞。聽說李家到了東莞後,把一直跟隨他們流放南下的一個美妾送了人,換得了一段安穩時日。可惜好日子不長久,他們兩家也就只是安樂了很短的時間。李沈兩家的當家先後丟了差事,家中境況越來越糟糕,沈氏又病重,要花不少錢給她治病買藥。就算有胡四海做小買賣掙錢貼補,他們的生活還是越來越窮困了。  

    在困境中,首先背棄了兩家盟約的就是李家。他們大概是想到剛抵達東莞時,以一個美妾換來的好日子,就打算重施故伎,可惜那時候他們已經沒有美妾了,庶女也都死光了,只能把主意打到嫡出的女兒身上。

    李家的這個女兒李雲翹,年紀與沈昭容、章元鳳、章玉翟相仿,當初宮中選太孫妃時,也曾入過大名單,雖然同樣被淘汰出來了,但容貌才學家世都不差,論出身只怕還要比沈昭容強些,畢竟李家也是勛貴之後。然而,這麼一位姑娘,在沈氏的私心作祟下,卻被與沈昭容一起許給了當時還落魄的朱文至,而且是沈昭容為正,她為側室。這就夠憋屈的了,更憋屈的是,因為她的父親認定朱文至已經沒有了未來,無須再死守這憋屈的婚約,就索性將女兒嫁給了一個年紀足以做她父親的武官做小妾,然後,再憑藉這便宜女婿的權勢,對沈家與朱文至下毒手,意圖鏟滅這個有可能給他家帶來災難的禍根。

    因為胡四海跑去向章家求救,朱文至與沈家都被安全轉移到了德慶,後來再聯繫上燕王,從此可以說是脫離苦難了,不過李家卻未能擺脫霉運。雖然仗著女兒得寵,他們在那個武官的庇護下過了一段快活日子,但後來聽說那武官死了,李雲翹沒了靠山,被大婦折騰得可憐,而李家也死了不少人,只剩下李沈氏母子倆,可憐兮兮地跑去德慶投親,卻把小命給葬送了。至於李雲翹,只聽說她隨著大婦回了老家,後來就再沒了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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