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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昨日受了驚嚇,今日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看上去精神差了許多,見了公公進來,也只能勉力支撐坐起問安。她坐起一半,便有些支撐不住了,卻瞥見章寂視線注視著別的方向沒有望過來,而明鸞則忙著給他端凳子,誰也沒扶她一把,更別說叫她免禮了,她只得硬撐著在床上完成了那個動作,便整個人跌回床上大口喘氣了。
章寂大搖大擺地坐下了,明鸞侍立一旁,一臉恭順。只見章寂質問沈氏:“昨兒發生的事,因我心知來人是誰,諒你要與人通jian,也不會看中他,便也不再多問了,望你日後好自為之,多多為你的夫婿與兒女著想,行事端正謹慎,休要再做出有辱我章家門楣之事,可聽清楚了?!”
沈氏一臉屈辱:“媳婦聽清楚了,只是……父親,您既知媳婦是冤枉的……為何還要……坐視弟妹……辱罵我?!”
章寂微微冷笑,沒有開口,明鸞便對她說:“大伯娘,我們把真相告訴二伯娘倒沒什麼,就怕會走漏了太孫的行蹤,為了太孫的安危,您就委屈委屈吧,想必您也不希望他會受到傷害吧?只要他能平安,您挨幾句罵又有什麼要緊?平日裡二伯娘也沒少罵您啊!”
沈氏咬著唇,眼中含淚,卻無法辯駁,最後只能說:“既如此,等到日後……全家團聚之……時,還望父親……還媳婦清白……”
章寂淡淡地道:“只要你是清白的,我兒子自然會信你,他待你如何,你心裡是有數的,何必擔心?我今日前來,是有一件事問你,當日你還在東莞時,一度病得極重,便命沈家女兒去向茂升元的夥計求救,央他們給你送一封信去遼東,結果你卻瞞著所有人,在隨信的信物中夾藏密信,泄露了太孫行蹤,可有此事?”
沈氏大驚:“父親,您……您這是……”她一時心亂如麻,不知該承認還是否認。
章寂看也沒看她:“你只要回答我,有沒有這件事就行了!”
沈氏猶豫片刻,終於心一橫:“有。”但她馬上解釋道:“媳婦兒當時……也是迫不得已!李家翻臉無情,欲對太孫……與沈家不利,媳婦兒……又病重,擔心……再拖延下去……會害了太孫,因此只得……兵行險著……”
“可你卻欺瞞了我們!”章寂猛地瞪向她,“為何要瞞?!難不成在你眼裡,我們是李家那樣的逆臣,得知太孫下落,會加害於他麼?!”
沈氏眼圈一紅:“媳婦不敢,只是事關重大……家裡二弟妹……又是宮家女兒,媳婦生怕走漏了風聲……”
章寂冷笑道:“你怕走漏風聲,所以不肯將實情告訴我們,反而自作聰明弄了個什麼機關簪子,以為送到阿敬手裡,就不會有泄密的可能了?你可知道,這樣反而更危險!送信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物事有多重要,萬一那簪子掉落了呢?落到不知底細的人手裡呢?那不過是根舊簪子,於你們夫妻,可以算作信物,但人家看重的只會是那封信!誰又能知道簪子比信本身要重要百倍、千倍?!萬一密信未能及時安全地送到阿敬手中,你又死了,沈家被李家弄去了虎門,我們在德慶一無所知,難不成你要太孫跟著你們一起死?!”
沈氏冷汗淋淋,臉色蒼白地低下了頭:“媳婦……思慮不周,但……一心想的……全是太孫安危……雖有不周到……可一番忠心……日月可鑑……”
明鸞插嘴問:“大伯娘,您既然這麼忠心,這麼想把太孫的事告訴大伯父,那為什麼過去三年都沒動靜,非要等到危急的時候,才兵行險著呢?說真的,要不是你把時間弄得這麼緊,我們也不至於手忙腳亂的。當年您剛到廣州的時候,就不該跟沈李兩家人去東莞,直接來德慶多好。既不必擔心會受李家算計,也不會吃那麼多苦頭,到頭來還連累太孫跟你們一道受苦。你還有臉面說自己忠心呢,忠臣要都像你這樣,做君主的要有幾條命才受得了啊?!”
沈氏臉漲得通紅,見章寂沒有制止明鸞說話的意思,便知他用意了,身體不由得開始發顫:“媳婦一心……為太孫……著想……是真……真心……”
“行了。”章寂不耐煩地道,“你除了這話,也不會說別的了。說到底,不過是私心重,貪圖擁立之功罷了。可你一無人脈,二無謀劃,擅自瞞下了這麼要緊的消息,卻什麼有用的法子也想不出來,生生拖累太孫在東莞隨你們一道吃了三年苦,卻一事無成,反叫建文帝在京城坐穩了江山,害得大明臣民受昏君jian臣糟蹋!如今你還有臉說自己忠心,對太孫有恩,我都替你害臊!早知如此,當年任由阿敬跪斷了腿,也不娶你進門,興許我們章家還興旺發達著呢!”
沈氏伏床不語,忽然間,她眼中一亮,猛地抬起頭來:“父親如何得知媳婦兒曾送密信往遼東?莫非……”她興奮得連話都說得流利起來,“莫非遼東來人了?!”
“來的不是遼東使者,而是北平使得。”章寂睨著她道,“上天庇佑,文龍去歲秋冬恰好往吉安拜會陳家致謝,遇上那封信與簪子,又恰好知道簪中秘密,及時回報北平燕王處。如今是燕王派了使者前來接太孫了。”
沈氏激動得流下淚來:“上天保佑……我苦等三年……終於等到這一日了!”
明鸞撇著嘴在旁吐嘈:“是啊,你等了三年,人家也找了三年,如果不是你把人帶到天邊,人家早就找到了。一點線索也沒給人留,就只知道等,真以為人家與你心靈相通,一句話都不說就知道你心裡想啥呀?”
沈氏哪裡顧得上理會她的嘲諷?忙問章寂:“父親,現在使者到了麼?什麼時候接我們回去?”
章寂道:“太孫大概過幾日就要離開了,但我們還會繼續留在這裡——就算這裡的日子再苦,我們也不能叫人對太孫的身份起疑心,至少,在他安然到達北平之前,不許有任何風聲傳出去!”
沈氏頓了頓,勉強笑道:“這也是應該的。只要太孫能奪回皇位,我們遲些回去又有什麼要緊?”又連忙問:“那燕王接太孫回去後,又打算怎麼做呢?直接起兵攻入京城,還是聯絡其他藩王、大臣、將軍與宗室皇親……”
不等她說完,章寂便打斷了她:“這些事使者自會與太孫商議,你就不必過問了。你病得不輕,好生治病休養是正經,否則即使赦令來了,你也上不了路。”說罷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至此,他已經下定了決心。有些事還是早做為佳。
明鸞連忙跟上,任由沈氏在背後不停地叫,也沒停下來。
出了小屋,明鸞本要反手關上門,但一瞧見田邊放著兩桶肥料,便起了壞心,故意讓門繼續大開,卻將那兩根肥料放到門邊。一會兒風起,沈氏在屋裡想必享受得很。
她偷笑著走了,到了院中,便看見章寂站在廚房前,低聲不知囑咐著周姨娘什麼事,周姨娘一臉肅穆地點點頭,回廚房繼續熬藥,並往裡頭放了兩株糙狀的植物,也不知是什麼東西。這藥顯然是給沈氏準備的。明鸞心中有數,一聲沒吭。
章放帶著朱文考從門外走了進來,後者見了章寂,立時便紅著眼圈跪倒在地行大禮。章寂連忙扶他起身,看著他臉上的疤痕,心中暗嘆,道:“雖然身在糙野之間,但您仍是貴人,不可如此。快請進屋坐吧。”朱文考含淚應了:“是,姨祖父。”
一行人往正屋去了,小屋裡,沈氏卻被門口那臭味熏得不行,拼命撐起身體想叫人來關門,正探頭間,便遠遠瞧見了大門方向有人前來,雖只是驚鴻一瞥,朱文考臉上也有疤,但那下巴、那口鼻,卻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更別說他還稱章寂為姨祖父。她忽然想起章寂方才說的,燕王派了使者前來接太孫,莫非使者就是他?!
沈氏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眼前發黑,腦海中不停地大叫:“不行!絕對不行!”
第四十八章內情(上)
朱文考隨章家人進了堂屋,再次彼此敘禮後方才坐下。他在別人沒留意的時候瞥了明鸞一眼,明鸞一邊與他對視著,一邊走到祖父身後站好,便沖他挑了挑眉。
昨日他曾讓她別把事情告訴家裡人,結果她一回家就什麼都說了,想必此時他是拿這件事怪她吧?但那又如何?就算他身份再尊貴,也沒有理由強迫她向家人隱瞞這麼重要的大事。她要是聽了他的話,那就真是腦殘了。
朱文考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雖然是一瞬即逝,明鸞卻察覺到了。她心中不由得疑惑,他難道不是該生氣才對嗎?怎麼反而看起來很高興的模樣?再看他與自家祖父、伯父說話時,禮貌而不失孺慕親近,看不出他有什麼理由要隱瞞章家人,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