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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寂冷哼道:“最毒婦人心!聖上病發,夫人也自盡了,皇后居然還要栽她一個欺君之罪,分明是有意將我們全家趕盡殺絕!”
宮氏一聽便急了:“怎會這樣?!先前馮兆南明明已經說了會放過我們的,皇后怎能出爾反爾呢?!”
沈氏插嘴道:“為何不能?放我們的是馮家,可皇后貴為國母,又怎會聽從馮家之令行事?”
宮氏害怕地的哭:“那起子殺千刀的,咱們家礙著他們什麼事了,他們非要逼我們全家去死!”
明鸞有些傻眼,正要開口說明自己的意思,但又想到自己沒有證據,一旦說出來,就算沈氏是傻子,也知道自己對她有意見了。明鸞開始猶豫,現在常氏死了,事情還不知道會如何發展,她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真相說出來?說出來了,在場的人會相信嗎?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可自己卻只是一個七歲的孩子。
她悄悄拉了攔陳氏的手,陳氏低頭看她,臉色同樣蒼白,眼中帶著驚懼與猶疑,與明鸞四眼一對,怔了怔,便慢慢地搖了搖頭。
不說嗎?
明鸞咬咬唇,有些不甘心,用口形問了句:“為什麼?”
陳氏卻沒回答,反而蹲下身抱住女兒哭泣,卻變相束縛住了女兒的行動。明鸞被她抱得太緊了不舒服,掙扎了一下,但掙扎不開,心裡暗暗惱火,在她耳邊小聲問:“你還想維護她不成?祖母都被她害死了!”
陳氏渾身一震。
就在這時,喧鬧聲從大門方向傳來。管家跌跌撞撞地闖進來報信:“老爺,官兵又來了!說是要來拿人!”
屋內眾人頓時一驚。
拿人?拿什麼人?!
明鸞使力掙開陳氏的懷抱,撲到窗前推開窗去看,便看到一群黑壓壓的士兵拿著明晃晃的刀槍,在馮兆南的帶領下正朝這邊趕過來,人人凶神惡煞,馮兆南的臉色更是如同黑炭一般,同時帶著不懷好意的jian笑。
章家人頓時驚慌起來,明鸞也覺得自己心中的恐慌隨著官兵的接近漸漸擴大,轉眼便蓋過了她所有的思想。
第十六章牢獄
馮兆南帶來的官兵瞬間便包圍了整個院子,並且直接拿著武器開進正堂,絲毫不顧堂上供著常氏靈位,大呼小叫地將堂內人等驅趕到一邊,又里里外外地搜索。
章寂氣得直發抖,狠狠地瞪著馮兆南:“姓馮的,你不要太過分了!”
馮兆南輕蔑地笑笑,又用忿恨地目光瞪回去:“老東西,是你們不老實在先,倒也好意思罵我?”
常森上前一步:“馮將軍,你這是要做什麼?可有奉旨?!”他不相信,皇帝既然傳旨讓他立即出京,就是有意保全的意思,又怎會對章家趕盡殺絕?
馮兆南卻避而不答:“常大人,我記得你是領了旨要出京的人,不遵旨行事,跑到這裡來做什麼?難不成想要抗旨不遵?”
常森冷哼:“我正要出京,只是臨行前來拜別亡妹罷了!”
“哦?是嗎?”馮兆南輕飄飄地瞥了常氏的靈位一眼,“拜完了就走吧。皇恩浩蕩,饒了你常家的性命,是你們的福氣,還是不要多管閒事的好。”
常森目光越發陰冷:“馮將軍,我還是那句話,你可是奉旨行事?!”
馮兆南嗤笑:“奉什麼旨?章家不過是平頭百姓,有犯上之嫌,大理寺自當出面懲處。聖上日理萬機,身子又不好,哪有功夫理會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他看了常森一眼:“怎麼?常大人想要干涉大理寺辦案麼?”
“什麼大理寺?!我看是你們馮家的意思吧?!”常森氣得滿面通紅,“國器私用,排除異己,你們這是大逆不道!”
馮兆南眉頭一挑:“常大人,說話要小心一點,誰排除異己了?章常氏衝撞聖駕,犯了欺君之罪,其家人理當連坐,我不過是依國法行事罷了。反倒是你常大人,有因私情而妄人臣之道的嫌疑啊……怎麼?常大人也想到天牢里轉一轉?”
“你……”常森大怒,章寂卻飛快地跨前一步將他攔下,小聲耳語:“三哥息怒,萬不可中他的jian計!”
常森一愣,反應過來了,目光不善地盯著馮兆南,卻沒有再衝上去。
馮兆南有些失望,也不去理他,逕自吩咐士兵:“都給我押好了,分了男女送到大理寺去,不許一個逃脫!奴婢僕從則對照名冊,雇來的人趕出去,買來的先入官,等候發賣。”
常森氣得眥目欲裂,章家人也吩咐驚呼出聲,有女人和孩子哭了起來。章寂卻表現得非常平靜,匆匆對常森道:“三哥快走,不能把常家也卷進來,那就真的是絕境了!”常森一震,回頭看他一眼,眼中含淚,鄭重點了點頭,接著再狠狠地瞪了馮兆南一眼,便匆匆離去。
宮氏見常森走了,哭得越發大聲:“舅老爺!舅老爺!你不能丟下我們不管啊!”哭著就要追上去,玉翟也緊跟在她身後哭,冷不防一個士兵橫刀擋在她們面前,大力推了一把:“想跑?做夢!都給我老實點!”
宮氏被她推得摔倒在地,玉翟被帶了一把,踉蹌著後退了兩步,不知怎的就到了明鸞身邊,雙臂胡亂揮舞著想要抓住什麼東西穩住身體,結果抓住了明鸞。明鸞本來正跟著陳氏與眾人擠在一處,被她抓了這一把,便也跟著摔倒了。另一個士兵走了過來厲聲喝道:“擠什麼擠什麼?!都給我站好了!”二房的文驥不知被誰推了一下,正好撞到他身上,他生氣地抽刀出鞘:“都活得不耐煩了?啊?!”說著就拿著刀揮動幾下,想要嚇唬章家人。
他的刀正好遞到明鸞眼前,她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拼命往後退,卻有人橫臂擋在她面前,被那刀劃了一下。明鸞定睛一看,卻是陳氏。
陳氏手臂挨了一刀,袖上很快就出現了血痕,她含淚哀求那士兵:“官爺,請不要為難孩子,他們還小,不懂事……”
章三爺見妻子受傷了,連忙趕過來擋在她面前,衝著那士兵怒斥:“你想要幹什麼?!對著女人孩子也能下手!”
那士兵見自己傷了婦孺,本覺得沒意思,被章三爺一罵,又惱怒起來:“你們這群欽犯還敢在官爺面前擺臭架子?活得不耐煩了?看你大爺不活颳了你?!”
章三爺氣得說不出話來,章寂見狀,冷冷地對馮兆南道:“小馮將軍,年輕人還是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絕的好,你既不是奉旨行事,焉知聖意何為?若是違了聖意,到時候難看的可就是你了。”
馮兆南冷笑以對,卻也下令士兵收斂些:“趕緊把人帶走就行了,別節外生枝鬧出人命來!”
他發了話,那些士兵也不敢做得太過分,便大聲吆喝著把章家人等分了男女拉開,押送出府。期間有些士兵渾水摸魚,或是扯掉章家女眷身上的首飾,或是趁機占點手頭便宜。由於章家正值大喪,全家人的喪服是連夜趕製出來的,除了幾樣簡單的銀首飾,身上也沒什麼值錢物件,因此損失不大。但身為勛貴官宦之家的女眷,她們還從沒被身份卑下的士兵這般侮辱過,都氣憤不已。宮氏仗著自己娘家無事,又與馮家是姻親,罵了兩句,結果被人生生扯去了耳飾,耳垂上鮮血淋漓,章家的女眷見狀只得敢怒不敢言,忍氣吞聲。
她們被押送出府,徒步走到數里外的大理寺牢獄,路上有無數行人旁觀,指指點點地私下議論。大部分女眷都覺得羞恥難當,忍不住掩面哭了。明鸞沒哭,只是覺得心頭一片茫然。她以為這一回多半還會像上次那樣,官兵圍府,軟禁在一個小地方,等候皇帝的發落,卻沒想到自己全家會被送到監獄去。難道自己穿了一把,還要逛一回傳說中的天牢嗎?
這運氣真是背到家了!
她抬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陳氏。剛才陳氏為了救她被劃了一刀,雖然她心中埋怨陳氏礙了她不少事,但經此一事後,還真不好意思再怪對方。她輕輕拉了拉陳氏的手,問:“母親,您的傷要緊麼?疼不疼?”
陳氏勉強對她笑了笑:“沒事,只是皮外傷,傷口已經癒合了。”說話如此,但她臉上卻帶著驚恐與茫然,顯露著對未來的擔憂。
明鸞看向走在前方的沈氏。她似乎顯得非常失落,整個人都透露出一種不敢接受現實的氣息。但她走路的步伐很快就穩定下來,開始低頭思索著什麼。明鸞看得暗自忿恨不已:你還在想什麼?都是你惹來的禍!
到了大理寺,他們立刻被投進了大獄。章寂和兩個兒子以及孫子文驥進了男監,沈氏、宮氏、陳氏帶著幾個年紀小的孩子和兩個姨娘進了女監。
那牢房地方很小,章家女眷足足有九個人,住在一起顯得十分擁擠。而且牢里沒有窗戶,堆滿了發黑的稻糙,散發出極重的cháo濕發霉味道。送來的飯食也十分不堪,九個人里有五個大人四個孩子,送來的卻只是五人份的飯,還有餿味,另有一大盆水煮爛菜葉,汁水裡還浮著一隻蟲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