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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鸞瞥了他一眼,仍舊沒吭聲,心裡卻越來越生氣。她聽得出他話裡有話,這幾年,因她辛辛苦苦掙了點錢,改善了家裡的生活,而且章家又一直仰仗陳家資助,這個父親便一直憋屈著,加上他一再闖禍,搞得自己傷上加傷,費了不少藥錢,就越發沉默了。敢情今天發這頓火,是拿她撒氣來了?她再沒用,也沒給家人增加負擔!什麼禮數、孝道,可不是嘴上說說就行了的!成天只懂破壞沒有建設的傢伙,空有一個父親的虛名,憑什麼教訓她?!

    章敞見她一臉倔強,毫無屈服之意,心頭的火一下就燒上來了:“還不認錯?給我跪下!說!是誰教得你這般無禮的?是誰讓你覺得自己對章家有功,就可以不敬長輩的?!是誰?!”

    明鸞猛地轉向他:“父親想要我怎麼回答?又是在暗示些什麼?您對誰有不滿嗎?是母親?還是外祖家?您覺得陳家對章家有大恩,我是仗著外祖之勢就亂來了,所以您心裡不痛快?您想如何?嫌陳家多事了?!”她冷笑一聲,“是啊,現在章家在德慶已經安頓下來了,溫飽不愁,甚至還有了一點產業,就算沒有陳家扶持,也能過上好日子了,陳家沒了用處,還不趕緊找個理由拋開嗎?順便將母親也趕走了,您好再尋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再生一個兒子傳宗接代呢!”  

    章敞臉上頓時紅一陣白一陣的,右手忍不住一掌揮了過去。明鸞左臉頓時就紅腫起來了,身體還被那力道帶得倒向一旁。她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左眼的淚水一下就流了出來,反手一擦,卻發現手背帶了條血絲,嘴裡有鐵鏽的味道,便知道是破了皮。她直起身子,腰挺得直直的,斜眼看向章敞:“您早就想打我了吧?為什麼要拖到今日?前年您生病,我走遍整座象牙山為您尋藥的時候,你怎麼不打?去年您被人打得骨折,在床上躺了三個月,我拿出私房錢給您請大夫買藥的時候,您怎麼不打?您還問我是跟誰學得這麼沒規矩的,可一直以來教我讀書的人,不就是您麼?!”

    章敞渾身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明鸞卻只覺得滿心委屈,扭頭便往外走,在門外迎面撞上了陳氏,對方臉色一片蒼白,面帶驚惶地站在那裡,顫著聲音勸:“鸞兒,去跟你父親賠罪……快去……”明鸞心頭火一下就冒起來了,磨磨牙,什麼都懶得跟她說了,繞過她就直接往大門外走。

    身後傳來章敞從牙fèng里擠出的一句話:“你要是今天出了這個門,就再不是我章家的女兒!”  

    誰稀罕?!

    明鸞正在氣頭上,停都沒停就走了出去。陳氏哽咽著要追,卻被章敞叫住:“不許追!這壞脾氣絕不能姑息,若不叫她受點教訓,日後還不成了無父無君的逆女?!”陳氏含淚看著丈夫臉上的怒意,只覺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明鸞這一走,便頭也不回地來到了江邊,隨手揀起一塊石頭丟向江中,張嘴大聲喊了一通,仿佛要將滿腹怒火都發泄出去一般。江邊本有兩個農婦在補漁網,見狀捂了一會兒耳朵,等她停下來了,才放下雙手大聲抱怨道:“是誰家的女兒啊?吵死了!”明鸞猛地回頭瞪她們一眼:“幹嘛?不行啊?!這又不是你們家的地方!”

    兩個農婦認出是她,都嚇了一跳,一個縮了頭,另一個則小聲對同伴道:“算了算了,別管她了,這小夜叉發起威來,連鎮上的癟三都敢砍的,我們可惹不起。”

    明鸞聽見了,有些訕訕,自知理虧,扁扁嘴,朝她們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大聲說:“對不起,我只是心情不好,不該對你們發火的。”便轉身走了。兩個農婦看得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覷。

    明鸞經過一番發泄,怒氣已經消去許多,想想這時候絕不能回家,不然肯定沒有好果子吃。德慶城雖有茂升元的分號,卻離得太遠了,只能上山去尋落腳之處。她的私房錢大部分都藏在崔柏泉的小屋裡,再問他借兩件衣裳,便不愁無衣換洗。而去年軍漢大叔又在西山坡的林子裡搭了一間小木屋,是預備冬季巡林期間休息取暖用的,如今還是秋初時節,用不著那裡,她前些日子去看過,還能住人,乾脆暫時在那裡落腳算了。  

    盤算完畢,明鸞便朝崔柏泉的小屋方向走,路上聽到天邊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暗叫一聲不好,這是要下雨了,如果不能趕在雨來之前到達小屋,她就當定落湯雞了。這麼一想,她便加快的腳下的步伐,快跑起來。

    山路是她早就走熟了的,眼看著天色越發陰沉,她越跑越快,當看到小屋屋頂一角的時候,心下頓時鬆了口氣,也沒顧得上細想小屋前的平台為何不見崔柏泉那條狗,便急急直往屋門奔去,一把推開門板,大叫:“可算趕到了!要下雨啦,你收衣服沒有?!”

    屋裡的人轉過身來,兩眼看著她,臉色有些陰沉。

    居然是左四!

    明鸞呆了一呆,才想起問話:“你怎麼在這裡?!”

    第十五章反省

    夏末初秋的雨,絲毫不遜色於盛夏時節,嘩啦啦說下就下,小屋天花板角落處,已經有雨水流了進來,在地板上積起一大攤水跡。

    明鸞喝了杯熱茶,嘗出那是崔柏泉最近常帶在身邊喝的青糙茶的味道,便知道那些茶都是出自誰人之手了。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無論左四跟崔柏泉是什麼關係,她一向將後者視作最好的朋友,為什麼對方還要對她隱瞞呢?就算是左四的行蹤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地方,她早就知道他來德慶了呀?!  

    左四很平靜地給自己也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小泉哥上山去了,這雨來得急,他大概趕不回來,你如果有急事找他,就在這兒等著吧。”

    “哦。”明鸞應了一聲,悄悄打量著左四,眼神閃爍。

    左四盯了一會兒手中的杯子,又道:“我是小泉哥的舅舅。”

    “啊?”明鸞猛地抬起了頭,“你是說……你是他生母的……”想了想,皺皺眉:“不對,我聽小泉哥說過,他生母娘家姓盧,你姓左,又怎會是他舅舅?!”

    左四苦笑:“這事兒說來話長,小泉哥的生母其實是我表妹,從小就沒了父母,是在我家養大的,對我來說就跟親妹妹一樣。本來我不贊成表妹嫁到崔家做妾,可當時我不在家,表妹又是願意的,我也無話可說,後來見她日子過得還算舒心,也就放心了。那年我領了差事,帶手下去大同追捕一個重犯,受了點傷,滯留在大同兩個多月,等我回到京城時,崔家的案子已經結了,崔統領與長子都被斬首,家眷幼子流放,我急得不行,趕回家裡問父母為何不給我送信?才知道他們怕惹禍上身,竟當成沒這門親戚,跑到鄉下去躲了兩個月,聽說崔家人走了才回來。要知道,崔家還風光的時候,他們可是天天跟人顯擺來著……”  

    明鸞想到章家那些親友故交,倒沒怎麼覺得憤慨,連高門大戶都袖手旁觀了,這小門小戶又能怎麼辦?她跳過這一點,直接問:“你是覺得愧對盧姨娘和小泉哥,才跟過來的嗎?”

    左四嘆了口氣:“我不過是個小小的捕快,這種通天的大案,我能怎麼辦?可若叫我象家人一樣,對此熟視無睹,我又做不到。家裡人怕我胡來,將我關在家裡,我只得暫時騙他們什麼都不會幹,卻暗地裡將自己的差使換成了長班。正巧,你們章家和沈李兩家都要被押送嶺南,我知道崔家人也是來了嶺南,便設法拿到了這項差事。”

    從捕快變成押送犯人的長班,雖然身份同樣是差役,但其中差的可不是一點兩點,左四也算是狠得下心了。這麼說來,他到了廣州之後,連去茂升元拿錢都顧不上,便出門辦事,想必就是為了尋找崔柏泉母子的下落吧?

    明鸞問:“那年你假裝成軍戶跟著我們一起來德慶,是因為打聽到崔家人在這裡?”

    左四點點頭:“自然如此,不然我何必要過來?幸好崔家人離開廣州沒多長時間,見過他們的人都還有記憶,因此我很快就打聽到了。只可惜……”他神色一黯,“終究是來得晚了些,我妹子她……”  

    盧姨娘到達德慶的時候,已經發了瘋,怪不得左四會覺得黯然。

    明鸞想了想:“你本來是官差……入了軍戶,真的不要緊嗎?當時你身上還有差事吧?說來自打那回在船上偶遇之後,我好象就再沒見過你了,你究竟是去了哪裡的衛所?”

    左四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哪裡的衛所都沒去。當年我到了德慶,只在千戶所待了幾天,打聽到崔家人的下落,本想就近去照顧他們的,偏偏不小心得罪了一個軍官,要將我調去守巢頂,沒辦法,我只好逃了。因此,我如今在千戶所的名冊上,乃是逃兵,一旦被抓住,就只有死路一條了。”(註:巢頂是德慶最高峰,位於西北方,九市位於德慶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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