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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鸞聽得有些無語,朱翰之的法子確實可行,她只要將那梢間變成小庫房,命細竹一人掌著鑰匙,自然不怕別的丫頭發現了箭書,甚至,她自己也可以將荒廢了些時日的箭法重新練起來,日後也能用同樣的法子給朱翰之回信了。只是她始終覺得,這樣不是長久之計。
她對朱翰之道:“你與我之間能有什麼要緊書信?若只是情書,你我彼此又不是不知道對方的真心,沒必要天天弄這些個東西來膩歪。若是要傳遞重要信息,兩個窗子間隔著一百多尺呢,你就算是百步穿楊的神she手,也難保沒有she失的時候,那時書信可不就落到別人手裡了嗎?更何況,這事兒總有些鬼鬼祟祟的,你跟我是正經未婚夫妻,從前你光明正大上我家來,也沒人攔著你我見面,祖父甚至還默許咱們私下說話,何必弄得像是要偷情似的?要是叫人發現了,你不害臊,我還要不好意思呢!”
朱翰之道:“我何嘗不想光明正大見你?只是從前咱們的婚事沒有擺到檯面上,各人只是心裡有數,你我打著表兄妹的名號,我來見姨祖父時與你見一面也沒什麼。如今人人都知道你我是要做夫妻的,要見一面,家裡人總要拿禮數來攔一攔,連書信來往都不能了。我也不想弄得鬼鬼祟祟的,只是不得已!”
明鸞不以為然:“你就只管光明正大地來!現在家裡住的都是自己人,知道了,也不過是打趣幾句,再教導我一番閨訓什麼的,我臉皮厚,忍一忍就過去了。又不是要做壞事,我自己坦蕩了,別人也不好把我往壞處想。”
朱翰之低下頭,猶豫著不說話。明鸞一瞧就明白了:“我知道你是怕祖父問你那些事,你心虛,擔心他知道了惱你,又不肯說謊去哄他。其實這有什麼難的?有時候善意的謊言是有必要的,祖父也只是需要個理由而已,他又不是老糊塗,還能不明白你的難處?你就跟他說,當初去嶺南時,無論是燕王還是你,都是真心要接皇上回去的,只是後來發現他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燕王才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但也沒想過要加害於他。你夾在中間,既怨兄長不爭氣,又怕惹急了叔叔,連兄長也保不住,才躲得遠遠的。祖父能怪你什麼呢?當初誰也沒料到皇上會這樣啊!”
朱翰之抬頭看了她一眼,仍舊不說話。
明鸞皺皺眉:“好不好的,你也吱一聲,這樣不說話,我看了都心惶惶的。”頓了頓,忽然直起腰來:“我說……你去北平,應該只是躲麻煩去的吧?沒有跟燕王府的人合夥算計你哥哥吧?”她記起郭釗與曹澤民等人捎來的那疊信中透露出的消息,心裡更不自在了,就把這事兒拿出來一說,問他:“他們說的是真的嗎?你跟的跟燕王府的幕僚一起商量事兒?”
“他們放屁!”朱翰之抗議了,“那好歹是我哥哥!我就算想算計他,也不過是助一把東風,可從沒想過要對他做什麼,否則,他從不防備我的,我想要下手,還用得著旁人協助?他要我過繼個孩子給他做儲君時,我也不會拒絕了。我在北平確實常去燕王府,但不是為了皇上的事,是為了修皇城!”
他將事情起因細細說來。原來燕王是真的想過要在登基後遷都北平的,但這一時半會兒的未能成事,就想先把自己的王府修起來,預備日後做新皇宮。燕王府本來就是在元朝皇宮的遺址上修建的,只要擴一擴,把各處大殿與宮室翻新一下,就有個大致的雛型出來了,別的日後再慢慢修不遲。
燕王是昭宣帝反正第一大功臣,因國庫空虛,他除了王爵提了一級,也沒得什麼豐厚的賞賜,要把自己封地的王府翻新擴大,別人也挑不出什麼錯來。朱翰之在北平期間,因做了個大地主,名下有幾塊地被燕王府看上了,燕王府沒打算讓他吃虧,就拿了別處的地換。這一來二去的,他又從小兒受親生父親有目的的引導影響,在書畫與園林設計上頭學過點皮毛,便幫著出出主意,做做監工什麼的。至於燕王府在京城裡的動作,自有燕王主持大局,哪裡輪到幾千里外的他來插手?
末了他道:“你別信郭釗那些人的瘋話,他們不過是欺你與我離得遠,信息不通,故意訛你的罷了。”
明鸞聽了,恨得牙痒痒:“我就知道他們不是好東西!當時如果我不是顧慮到祖父看了那些信,會對你產生不好的看法,把那頁信紙藏了起來,現在還不知會鬧成什麼樣子呢!”
見她生氣,朱翰之反倒看開了,還安撫她道:“你也不必與他們生氣,他們再狡猾,也不過是棋子。燕王叔不會真的重用他們的,頂多就是利用他們一把。等事情完了,將安慶大長公主交給他們,趕他們回鄉隱居去,對外就說大長公主病逝了,再讓當地官府把人看好,諒他們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你不知道,建文當權那幾年,安慶大長公主在山上受了不少苦,又知道了當年歐陽太傅之死的真相,心裡有了愧意,如今已是半病半瘋了。郭釗接了她出去,也只是個廢物罷了,反倒顯得新君仁厚。”
明鸞一拍手:“該!那樣糊塗的人,落得這樣的下場,也是她的報應!”心裡又不免想起歐陽太傅來,這位穿越前輩也算是個能人了,可惜眼光不好,先是娶了個腦殘的老婆,又收了一幫腦殘的弟子,他自己鬱悶地被人害死了,一生的心血也叫老婆和弟子們毀了個乾淨。雖然她不認識他,但彼此算是同鄉,也有些為他抱屈。
朱翰之見她忽然間難過起來,哪裡知道她的想法?只當她是為了章寂的態度憂心,想了想,便一咬牙,道:“罷了,你說得也有理,我只一味躲避,不敢面對姨祖父,也不是長久之計。你我還有一年半才能完婚呢,偷偷摸摸地通信,鬼鬼祟祟地私會,成個什麼樣子?我……我明兒就去見他老人家!無論他問我什麼,我自有法子應對,總不叫他惱了我就是了!”
明鸞忙問:“你打算怎麼應對?”
朱翰之笑了笑,正要說什麼,忽然聽得門上敲了兩下,接著細竹的聲音就傳來了:“侯爺,姑娘,媽媽們已經到店外頭了!”
朱翰之有些失望,明鸞便起身笑道:“算了,今天就這樣吧,以後我再找機會過來,咱們接著說。”朱翰之笑了笑,轉身向外走,腳下一頓,又忍不住回頭拉她的手。
細竹已經在外頭叫:“媽媽們回來了麼?姑娘已經挑好了,正在歇息呢。”明鸞聽得心裡著急,瞪了朱翰之一眼,無聲地用嘴型說:“快走呀,你在幹什麼?!”
朱翰之只是笑笑,忽然湊到她頰邊親了一口,便迅速跑向屋後的窗子,悄然推開窗戶,翻身跳了出去。他剛剛將窗子合上,門就開了,章家的婆子走了進來,細竹就跟在後頭。
明鸞迅速從羞澀的情緒中恢復過來,假作嫌天熱,拿帕子扇著風,好掩飾臉上的緋紅,又狀若無事地坐下,微笑問:“回來了?東西都放好了嗎?”
“放好了。”其中一個婆子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房間,“姑娘怎麼一個人在屋裡?細竹姑娘怎麼也不在旁陪著?”
細竹鼻尖上沁出了汗,明鸞倒是很淡定地笑著:“走了半日,怪累的,剛才要看一個新花色的料子,可那女掌柜說東西在庫房裡,要現拿去,我就趁屋裡沒人,趴著歇了一歇,怕叫人看見了笑話,叫細竹守在門外望風呢。”
那婆子聞言也笑了:“姑娘也真是的,既覺得累,不如回家去歇著。若想看什麼新料子,只管讓店裡送到家裡去,豈不省事?”
明鸞卻道:“買什麼東西都叫送到家裡去挑,那有什麼意思?我就喜歡出門逛著挑,才有趣。”
這時女掌柜帶著小丫頭回來了,手裡居然真的抱了兩匹時興料子,一匹夏天用的羅,一匹是細棉布,都是素雅的花色,正適合明鸞,還道:“這是新出的料子,只怕京里都未必有呢,專門從蘇州收過來的。小姐若瞧著好,過幾日還有一批新貨來,到時候小的先給您送了信,請您先挑?”
明鸞瞧著那料子確實喜歡,也就一併買了,笑著提醒女掌柜記得送信來,便帶著眾人抱了料子回家。路上她特地留意了張記與自家新宅子的距離,發現真是近得很,不過隔著一條水道,就能看到新宅子的後牆了,只可惜新宅沒有後門,不然直線距離還不到三十米遠呢!從店鋪門口也能看見花園後頭的繡樓一角,只是沒瞧見什麼窗子。
回到家,她剛剛將料子分配好了,給各人房裡送去,還沒來得及坐下喝口茶,章寂等人就回來了。聽說她去附近街市逛了,還給眾人買了衣料,也都謝了她,沒說什麼。明鸞瞧著這是個迷惑人的好法子,隔上幾日,便又出了一趟門,不過這回拉上了林氏,除了綢緞鋪和布店,脂粉店與首飾鋪子,她們也逛了幾家,最後還光顧了紙筆鋪子,給虎哥兒鵬哥兒兄弟倆買了新的文房四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