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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寂的臉色略緩和了些:“你這話也有些道理,只是……”
明鸞又再勸:“您若是想兒子孫子孫女了,過來住幾個月,難道還有人攔著不成?若是這裡住膩了,那就回自個兒家去住,仍舊有兒子孫子孫女孝順您。這安國侯府雖然大,卻是大伯父的家,如今我們跟著您住下來就算了,日後二伯父和四叔回來了,又怎麼辦?還有,您是南鄉侯,日後總要立世子的,無論立的是哪一位,難道還要讓南鄉侯世子住在安國侯府里?”
章寂又皺起了眉頭。這些事他不是沒想過,但長子如今在朝為官,若是他搬走了,外頭人會怎麼說?況且他與長子一家分離數年,也想多聚一聚。
明鸞見他有些意動,卻仍舊不肯發話,心下有些急了,不由得看了玉翟一眼。玉翟跺腳道:“祖父!如今袁姨娘都把手插進我屋裡來了,還帶了兩個嬤嬤過來,口口聲聲說要教我規矩,嫌我不懂禮數!我長了這麼大,就沒受過這種氣。就算我規矩禮儀不好,她一個妾室,也好意思來教訓我?!我寧可跟著三嬸學!”
章寂斥道:“她也不是一般人家出身,來咱們家做妾,確實委屈了,你也別拿身份去壓她。你大伯父可沒當她是尋常妾室,你大哥哥大姐姐待她也是禮敬有加的。你說這種話,傳出去了,別人只會覺得你不知禮。”還道,“你小時候規矩就不算好,重新學一學,也是正理。”
玉翟幾乎氣倒,明鸞只得硬著頭皮說:“祖父,就算咱們姐妹要學規矩,也不一定要長房的人來教。現在主要是為了兩個弟弟著想。虎哥兒如今就是一般庶子的待遇,鵬哥兒人家索性當成客人了,這樣下去可怎麼辦呢?他們年紀雖小,比不得大哥哥有出息,卻也是我們章家的子嗣,日後還要指望他們光大門楣的,難道讓他們小小年紀就受委屈嗎?”
章寂心中一顫,終於嘆道:“你可要想好了,若是分開住,我一個老頭子,無權無勢,你們白頂了個侯府的名頭,卻遠不如在這府里住著風光。”
明鸞心中一喜,忙道:“這有什麼?南鄉侯府再不好,也是咱們自己家呀!”
章寂想了想,又嘆了口氣,正要開口,門外婆子卻在這時候報說:“侯爺來向老太爺請安了。”他就閉了嘴。
明鸞心中暗恨,扼腕不已。
第二十八章籌謀
章敬進了門,見明鸞與玉翟姐妹倆在,先頓了頓,也不理會,便給章寂請了安,道:“兒子有要事跟您商議,能否讓侄女們先回去?”
章寂心裡有些不高興,臉上略帶了幾分嘲諷:“我方才還在想,這既不是早上,又不是晚上,你怎會忽然來向我請安?原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話雖如此,但他還是向明鸞姐妹點了點頭,示意她們先離開。
明鸞倒有心留下來聽聽章敬要說些什麼,她好不容易才勸動了章寂,萬一章敬跑來搗亂,把事情給攪和了,那就大不妙了,不然大白天的,平白無事他過來做什麼?只是章寂已經示意她們離開了,硬留下來顯得太過扎眼,她猶豫了一下,便行禮告退,不過臨走前又多說一句:“祖父,方才我跟您提的事兒,您可千萬記得呀!”章寂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揮手趕人。
待出了門,明鸞瞥見門口階下有兩個丫頭聽候吩咐,走廊拐角處還有兩個婆子坐著,便拉著玉翟往前走了一段路,繞過房屋,轉到屋後廊下花叢邊。
玉翟瞧著奇怪,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明鸞便把自己擔心的事告訴她,她忙道:“那可怎麼辦?咱們費盡唇舌,好不容易勸得祖父點頭,要是大伯父執意阻攔,這半天的功夫就白費了!”
明鸞道:“我就是擔心這個,因此才轉到這裡來。這裡前頭的花圃邊上有個小門,從那裡進去就是祖父屋子的西梢間,那裡一向是用來擺放大件東西的,少有人去,西次間又是平日虎哥兒鵬哥兒過來時午睡的地方,這會子正沒人呢。咱們悄悄過去,正好可以聽到大伯父跟祖父都在說些什麼。只要警醒些,一旦有人過去,咱們就趕緊原路退出來,只說是在這裡賞花。怎麼樣?”
玉翟聽得心動,當機立斷:“走!”姐妹倆便避過修剪花枝的婆子,從那小門處重新回到屋內。
因害怕離得太近,會輕易叫人發現,她們不敢直接進西次間,只躲在西梢間的多寶隔帳幔後頭,摒聲靜氣聽明間裡章寂父子的交談。由於離得遠,又耽擱了一點時間,她們只隱隱聽得章寂在發火:“……有什麼不對?那都是咱們家用了多年的老僕,人家好意還回來,你又有什麼可生氣的?!一家子親戚,能做到這份上,就是極難得的了!”
明鸞聽得心中微動,想著莫非是五舅陳宏把那批舊仆送過來了?雖然知道人這兩日就會送到,但剛才在前頭還沒聽見風聲,難不成這一會兒的功夫,陳宏就到了嗎?可若是他到了,這滿府里能出面接待男客的也就只有章敬一個,他丟下人跑到東園找老爹告狀是怎麼回事?也太沒禮貌了吧?
明鸞心中暗暗腹誹,又想起若陳宏來了,自己當然要出去見一見的,但章寂章敬這邊她又放不下,只得繼續側耳細聽。
章敬說話聲量不高,離得遠了聽不清,明鸞只辯認出幾個字“搬離”、“孝敬”、“閒話”,有些弄不明白章敬的意思。
還好章寂的聲量不低:“你如今倒知道擔心會叫人說閒話了,怎麼也不想想,若你自己做得好了,是真心孝順我的,還怕別人說什麼閒話?!皇上已是把舊宅子賜下來了,那既是南鄉侯府,我這正牌子南鄉侯爺,自然該搬回去的,難道還能叫你把這府大門上的牌匾給拆了,換成南鄉侯府的名字?”
這話就表示章寂已經決定要搬回舊宅了,明鸞暗暗叫好,才露出喜色,便叫章寂接下來的話撥了盆冷水:“你若真心要留我在這裡住著,就少惹我生氣,待你弟弟的家眷們好一些。舊宅樣樣都要重新收拾,混亂不堪,若不是在這府里受了你們的氣,我們又怎會想要搬回去?你說再多的話都是虛的,得好生給你兩個弟妹賠個不是,也寬一寬侄兒侄女們的心!”
老爺子這是在做什麼呀?難不成還在奢望長子能改了態度,變成寬厚仁愛的好伯父?
章敬又說了一番話,這回明鸞倒是聽得清楚些了,大約也都是些拍心口做保證的好話,沒什麼心意。就在明鸞無聊地想要走人時,卻聽得章敬話鋒一轉,道:“父親所言也有道理,皇上既賜下了宅第,若是沒個有點份量的主人住著,倒顯得我們家不領皇上的情。再者,二弟日後多半要襲了這南鄉侯的爵位,他的家眷回舊宅住著,比別人都合適。再者,三房只餘三弟妹和侄女兒,三弟妹年輕守寡,在這府里住著,每日人來人往的,不但吵鬧,也容易惹人閒話,不如就讓她帶著兩個侄女兒並虎哥兒搬回舊宅去。一來,有人守著那宅子,也顯得咱們家不曾辜負了聖恩,二來,三弟妹帶著幾個孩子寡居,也少惹別人閒話了。”
明鸞聽得心中暗罵,他這話真夠陰險的,在安國侯府里,既有妯娌,又有公爹,如果這樣都不利於守寡的名聲,那將來二伯父和四叔回來了,除了兩個未出閣的女孩兒和一個妾身未明的林氏,再沒其他上得了台面的女眷,公爹又在別處住著,豈不更要惹人閒話?
章寂也反駁了:“胡說!照你的主意,老三家的一個女人帶著幾個孩子回舊宅住,也許還要添上老四家的,平日倒罷了,等老二和老四回來了,到時候怎麼辦?老四倒罷了,一家子團圓,沒什麼好說的,老二卻是鰥夫,又沒有長輩在,那才要惹人閒話呢!”
章敬笑道:“既如此,到時候讓二弟和四弟過來這府里住就是了,他們都是武職,不定要被派到哪裡去,通共也就是幾日的功夫罷了,又正好能在父親跟前盡孝。”
章寂冷笑幾聲:“我明白了,你這是嫌弟弟們的家眷礙事了,想將她們打發走,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給你作孝子的招牌,即便你真箇又惹了我生氣,我身邊一個貼心的兒孫都沒有,還不由得你擺布麼?!”
章敬忙又跪下了:“兒子不敢,兒子只是覺得,連日來各房紛爭不休,不過是弟妹和侄女們平日當家作主慣了,覺得在這府里住得不自在,一心要搬回舊宅去過自在日子。兒子不敢阻攔,卻不能看著父親也跟著離開。兒子與父親分離了幾年,如今好不容易團聚,正是該盡孝的時候,若您搬走了,卻叫兒子怎麼辦呢?叫外人看見了,也要疑心兒子不孝,在朝上參兒子一本。”
“這個你就不必擔心了。”章寂拄著拐杖站起身,“皇上都下了旨,我回去住才是正理,不回去反而要叫人家參一本呢。你若想盡孝,就多順著我些,我得了閒就搬過來小住幾日,又或是你每日過去舊宅向我盡孝,誰又能挑你的刺?”說罷慢慢轉身往西次間走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