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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啟沉默片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道:“兒子知道了。”
明鸞在旁看得分明,知道祖父對大伯父還抱有一絲幻想,只是老人家有點私心也正常,便不多說。她陪著章啟與章寂說了一會兒話,見他面露倦色,便告退出來。章寂示意他們將鵬哥兒留下玩耍,晚上就住在東園。
章啟出得門來,在東園門前的空地上徘徊良久,明鸞見他沉思,知道他心裡定然在考慮著什麼,也不去打攪他,過了好一會兒,章啟才有些艱難地開口道:“三丫頭,大哥做的事……我都聽說了。”
明鸞點點頭。
“他一向有自己的想法,但那只是他的,我流放遼東多年,其實並不總與他在一處,後來調到他身邊了,也發現大哥變得太多,不像小時候那樣了,叫我覺得十分陌生。可是……他是我大哥,親大哥,當時在遼東……他是我身邊最親的人。”
明鸞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這個我明白,就象是二伯母,還有二房庶出的幾個弟弟妹妹那樣,雖然我以前跟他們不大親近,可是看見他們死去,我心裡還是會很難過。因為落難的時候,親人……就顯得格外珍貴了,哪怕是這些親人做事不合我的意,我還是會珍惜這份情誼。”她抬頭看向他:“不過,就算再珍惜,我也分得清哪一個比較重要,不會因為一兩個親人,就連累了其他親人。”
章啟苦笑:“放心,事情輕重我分得清。”他神色漸漸變得肅穆:“大哥有他想要的東西,我也有,我不會讓他的欲望擋住我的去路。我已經失去太多了,不想失去更多。”
章啟又回去客院與妻子團聚了,明鸞扶著陳氏出門,看見陳氏眼角微紅,便笑說:“母親,你也為四嬸高興嗎?”陳氏哽咽道:“你四嬸等了這許多年,終於等到了今天,難道還能不高興麼?”說起明日章啟夫妻再次拜堂之事,陳氏雖知自己身份不吉,不好參與,但女兒頭一次負責這麼大的事,也怕她露怯,便囑咐了她許多,又讓人請了玉翟過來,向姐妹倆面授機宜。
就在這時,章敬終於回來了。
大概因為章家上下誰也沒想到章啟會這麼快回京,因此章敬進家門後,聽說了此事,還大吃了一驚,連忙趕去客院與弟弟相見。明鸞沒有目睹這個場面,等她知道這件事時,已經聽聞他們兄弟在林氏屋外大吵一架的傳言。
明鸞火速趕去客院,但是院中只留下林氏與一眾丫頭婆子。林氏面帶憂色道:“侯爺怒氣沖沖地甩袖而去,相公轉身就出門去了,他說……他要去向燕王負荊請罪。三姑娘,四老爺他……他不會有事吧?”
明鸞心中篤定:“放心吧,四嬸,燕王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不會怪四叔的。”待安撫了林氏,她轉身就出了門,叫過細竹,如此這般囑咐一番:“你去叫你哥哥出趟門,把這件事告訴朱侯爺。”細竹應了,匆匆離去。
明鸞心下暗暗歡喜著要回自家院子,卻又看見章敬怒氣沖沖地從袁氏院子方向出來,往大門去了,心想莫非他是聽說了章啟要去燕王府的事?可惜啊,就算他攔住了章啟,也太晚了,四叔早在路上就把事情跟燕王和常家舅公們報備了。
傍晚時,章啟喜氣洋洋地回了侯府,而章敬走在後面,臉上卻掩不住地沮喪,望向幼弟的目光還帶上了怨懟,但無論如何,章啟與開國公夫人娘家侄女的婚約告吹一事已成定局,燕王府不知為何準備得十分周到,燕王妃甚至還臨時請到了胡家小姐在京城裡任官的親叔叔嬸嬸去王府,親自向他們賠罪,胡家還能如何?自然只能認了,還要一臉笑意地恭喜章啟與妻兒團聚。
次日,在章寂的主持下,章啟與林氏重新拜堂,再次成為夫妻。朱翰之上門做了見證,就連皇宮裡的新君也賜下了賀禮,祝他們夫妻永結同心。有了這份聖旨,就算是章敬也不能再拿林氏娘家的出身來說嘴了。繼聖旨之後,燕王妃也帶著胡家嬸娘上門祝賀,臨國公石家、開國公府一個隨燕王大軍入京的子弟也都來了,原本只是簡單至極的婚禮,居然也熱鬧非凡。章家上下歡聲笑語一片,只有章敬臉色略嫌陰沉。
婚禮結束後沒兩日,章啟就接到了兵部的任命,正式接過長兄的職位,成為新任遼東總兵,而且不同於章敬的“代”總兵,他這是實實在在的正職。這份任命的下達,同時也意味著章敬除了一個爵位之外,暫時失去了對遼東軍權的掌控。章敬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而這時,章寂也下令兒孫們,正式擇定吉日,搬回舊宅。
第三十三章搬離
搬家的那一日,天氣很好,萬里無雲,只是南京城已經入了夏天,因此有些悶熱。
明鸞一大早起來,就把最後剩下的一點物品都打包好了,又跟在陳氏身後去查問那些事先準備好的行李,確認無誤,才去東園陪章寂吃早飯。
章敬因為要上朝,已經早早出了府,但他曾經留下話來,要父親與幾房人都等到他回來再走。章寂應了,其他人自然不能反對。
明鸞也沒有吭聲,她想到了今天一大早朱翰之通過王寬捎來的消息,知道朝廷經過連日商討爭論,幾大勢力勾心鬥角之後,新君還是決定要把那個掌管天下軍權的位置交到章敬手中,旨意已經連夜擬好了,如果沒有意外,在今天早朝上就會頒發。這件事可能有些出乎章敬的意料之外,如果他不想真的接下這個職責的話,就必須要在極短的時間內找到應對之法。
明鸞又想起了另一件事,王寬在馬棚聽說了一件怪事,讓細竹順便捎了進來,那就是一向騎著愛馬上朝的章敬,今天早上離開安國侯府時,換了一匹馬,一匹剛買不久的,只是比一般馬略強些,卻說不上非常好的駿馬。
無端端的換什麼馬?更何況是在上朝下朝時所用。有句俗話說,老馬識途。章敬天天都騎同一匹馬走在那條大路上,忽然換了一匹,就不怕那馬不識路途,會給他添麻煩?還是不怕那馬在路上聽了些什麼鍾啊鼓啊哨啊之類的雜音,會做出驚慌的反應,給他帶來麻煩?或許他期待的就是馬受驚?
明鸞隱隱猜到一個可能,想來章敬如今也算是個有權有勢的大人物了,皇帝早有意要讓他接任那個軍職,而旨意又是昨天晚上擬好的,若他有心打聽,還會沒辦法嗎?難道說他打算在今天早朝前演一齣戲,好藉口辭了皇帝的任命?再想到他特地囑咐章寂一行人等他回來後再走,或許還打著拿傷勢挽留老父的主意。
想到這裡,明鸞便抬頭對章寂笑說:“祖父,剛才我過來的時候,細竹告訴我,他哥哥從朱侯爺那裡聽說了一個好消息,聖上很可能要在今天早朝任命大伯父擔任重要軍職呢,大伯父會成為大將軍嗎?”
章寂怔了怔,回想起長子曾經說過的話,笑容有些勉強:“是麼?這是朱侯爺打聽到的?看來聖上經過連日考慮,最終還是下了這個決定。”
明鸞重重點了點頭:“說起來這也是喜事,大伯父能躍居高位,您臉上也有光,不是嗎?”
章寂嘆了口氣,沒有說話。章啟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們祖孫,不大明白他們在打什麼機鋒。他雖然也是高品級的武官,論理是要上朝的,但皇帝特許他回家休假,因此今日仍舊留在家中陪伴家人。他回想了一下這幾天來在家中的所見所聞,試探性地問:“大哥有可能獲得那個職位的事,我也聽兵部里的人提起過,父親不希望他接任麼?”
章寂苦笑,明鸞直接揭破:“祖父倒盼著他能接任那個職位,然後忠心耿耿地為皇上服務呢,但大伯父好象不是這麼想的,他覺得那是個燙手山芋,一直都在想法子推拒皇上的任命呢。只是他又不敢明說,因此一直以來都在暗中設法,不過看起來沒什麼用,皇上還是對他最信任。”
章啟一臉震驚,接著便沉默下來,不知在想什麼。
吃完了早飯,明鸞又和玉翟、虎哥兒、鵬哥兒一起陪祖父說話解悶,不多時,文龍與元鳳也來了。他們照例過來請安,順便再勸說章寂留下。這是他們每天都要做的事,哪怕是心裡清楚不會成功,也仍舊要當著所有人的面十分恭敬誠懇地再三哀求,如果章寂忽然改口說留下了,大概他們反而會是最吃驚那個吧?
又過了一會兒,連沈氏和袁氏都先後來了。袁氏也是來作最後勸說的,至於沈氏,更多的想到章寂搬離後,又沒了幾房妯娌與侄兒侄女的牽制,她在這府里就成了章敬以外地位最高的人,因此強撐著病體也過來了,只是略微挽留了幾句,便開始說起日後章寂要是缺什麼東西只管打發人過來要這種話題。
袁氏與元鳳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但沒說什麼。明鸞看不慣沈氏的嘴臉,便笑說:“大伯娘想得真周到啊,說起來我還真忘了一件事。”她轉向袁氏:“前兒我問二夫人,聖上賜還的那些南鄉侯府舊物原先都是大伯父叫人收起來了,現在祖父要回南鄉侯府去,東西也該一併帶過去才是。二夫人那時說,東西還未清點完畢,不知今天可清點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