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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寂眼皮子都沒瞟他一眼,直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嗯,很好,你們就在家裡好生侍候吧,別不聽我吩咐,惹我生氣。”
管事的急了,無奈章敬一大早就出了門,他卻是剛剛才從門房上知道了老太爺與三姑娘要出門的消息,更沒想到三姑娘在馬棚要不到車,居然會上外頭租去,眼下要攔是不能了,只得飛快派人去找章敬報告。
明鸞就這樣陪著章寂出了府,經過二門時,又看見青柳等在那裡,原來是陳氏跟林氏說明了原委,打發她過來候著,幫忙領路的。明鸞忙招呼她跟上,然後在四名青壯的護送下,直出城門,往鵬哥兒寄居的村莊奔去。
那莊子並不難找,不到兩個時辰,他們就到了,只是才進莊,便聽得莊上喧譁不休,還有女人孩子的哭叫聲。明鸞聽得眉頭一皺,想要跳下車去看是怎麼回事,卻被章寂叫住,另派了一個門房去打聽,不一會兒那門房回來報說:“老太爺,三姑娘,前頭有戶人家的男主人要賣孩子,他老婆哭著喊著不許他賣,買主帶了幾個跟班兒的,正圍著那人的老婆罵呢,說她男人欠了他們大筆銀子,要是她不肯賣那孩子,就要把她親生的孩兒拿去代替。附近的村民圍著議論,但瞧那架勢,大概那被賣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明鸞聽出幾分不對:“聽你這麼說,難道那被賣的不是那家人的孩子?”不會這麼巧,剛好是鵬哥兒吧?
那門房答說:“小的不知,但聽村里人議論,似乎是親戚家寄養的孩子。”
青柳聞言心中一緊:“林老爺和林夫人將鵬哥兒寄養在農戶家裡時,用的名義就是親戚家的孩子。那家農戶的老婆,原是從前林家的一個丫頭。”
章寂聽了忙道:“扶我下車,我們去看個究竟!”
明鸞忙與青柳一道扶了他下車,只留一個門房看車,卻帶了三個青壯同去,走到鬧事的那堆人跟前,一眼便眼見縮在院子一角哭的男孩兒只有三四歲大小,眼睛大大的,頭大身子小,瞧著有些偏於瘦弱了,卻長得很是玉雪可愛,眉宇間總讓人覺得有幾分眼熟。明鸞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他,便感覺到章寂全身一震,她忙問:“祖父怎麼了?”
青柳哽咽一聲,撲了過去:“鵬哥兒!你這是怎麼了?!”抱著孩子哭罵那家農戶:“我一進莊就聽說你們家要賣孩子,怎麼?難不成你們竟要賣鵬哥兒不成?好大的膽子!”
那農婦哭道:“青柳姐姐,我哪裡有那膽子?是我們當家的犯了糊塗。他欠了人家的債,只當老爺太太落魄了,再也顧不上鵬哥兒,才會起了這個混帳念頭。”
她男人認得青柳,知道自己的圖謀叫正主兒撞破了,便扯著脖子道:“你們府里如今已經丟了官,也不知能不能保住性命,而且這個月的銀子還不曾送來呢,難道養孩子不用花錢麼?既然沒錢,我做什麼要替別人養孩子?!”旁邊那幾個所謂的買主也大聲嚷嚷著,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錢就拿人來抵。有一個鼠眉鼠眼的,甚至還走上來要抱走孩子,青柳拼命護住鵬哥兒,叫他踢了一腳。
章寂大怒:“都給我住手!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們南鄉侯府的孩子,也是你們能隨意買賣的?!”
眾人愣了一愣,面面相覷,雖然不知道章寂是什麼來頭,但那“侯府”二字卻把他們唬住了。農婦發完怔後驚訝地撲向青柳:“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姑奶奶回侯府去了?!”
青柳含淚點頭:“老太爺已經知道了,這是帶著三姑娘一道來接哥兒呢。四太太如今就在侯府里養病。”
農婦歡喜得連連念佛,但她男人卻一臉訕訕地,那幾個債主瞧了幾眼,為首的一個跟同伴低聲說了兩句話,便上前冷笑道:“什麼南鄉侯府?早幾年前就被抄家流放了,現在多半全都死在外頭了。你是哪兒來的老頭兒?瞧你這一身穿著打扮,哪裡像是侯府出來的?別是哄我們的吧?!”
章寂被氣得吹鬍子瞪眼。南鄉侯府復起的消息只在京城中流傳,而且更多的人關注的是安國侯開府,將他視為安國侯府老太爺,卻不大留意到他本身就有侯爵之位,更別說這幾個人未必是京城裡來的,也許真不知道個中詳情。
這時候明鸞帶來的幾個門房就起作用了。其中一個膽子大些的,上前喝道:“這是我們安國侯府的老太爺,就是從前的南鄉侯,聖上英明,已經給老太爺復爵了。你們有眼不識泰山,還不趕緊給我滾?!”
南鄉侯少有人知,安國侯卻是大名鼎鼎,那幾個人聽說是安國侯府的人,都縮了腦袋,這時候那農婦也哭道:“千真萬確!鵬哥兒是我從前主家姑奶奶的孩子,她就是嫁的南鄉侯府四老爺,如今安國侯府的親弟弟。先前因害怕叫人知道了,官府會將孩子抓起來,才會把孩子寄養在我家的。”
那幾個人只得給那農戶的男主人甩下狠話,罵罵咧咧地走了。那男主人看著章寂一臉殺氣騰騰,腳一軟,跪倒在地:“我……我也不知道的……我原本還以為他是犯官家的孩子……林家不是前頭皇帝的親戚麼?現在新皇帝都坐了朝堂,前頭皇帝的親戚自然逃不掉的……我……我也是害怕……”
青柳尖聲質問他:“那些是哪裡來的人?你要把我們鵬哥兒賣到哪裡去?!”
那人縮了縮脖子:“是……是象姑館的……”
章寂氣得手都發抖了:“你……你這混帳!”再低頭一看鵬哥兒,那小臉大眼睛,怎麼看怎麼像小兒子幼時的模樣,只是小兒子孩童時生得又壯又實,天天調皮搗蛋,叫人頭疼,眼前的孩子卻瘦弱不堪,心中一痛,便上前抱住了他:“好孩子,我是你祖父啊!”
鵬哥兒臉上仍舊帶著驚惶之色,掙扎著想要逃開,往青柳懷裡鑽,章寂見了心裡越發難過。明鸞便勸他:“先回家再說吧。弟弟今日受了驚嚇,還是讓他早日跟四嬸團圓,才能安下心來。”
章寂點了點頭,命青柳抱起孩子跟自己走,經過那農婦身邊時頓了一頓,掏出一個錦囊拋給她:“辛苦你這些日子照看我們家孩子了,往後就當沒有這回事吧,也別上門來糾纏,否則……”他陰森森地瞥了她男人一眼,便拄著拐杖走了。
農婦戰戰兢兢地打開錦囊,才發現裡頭原來是大大小小的銀錁子,算算份量,不但足夠還清丈夫的債,還能讓自家舒舒服服地過上一年,忙將錦囊袖起,她男人卻眼中一亮,撲了過來,夫妻倆廝打成一團。
明鸞等人顧不上後面發生的事,上了車就離開了。待出了莊子,她才跟青柳說:“檢查一下,看鵬哥兒身上可有什麼傷。”
青柳應著,就要去掀了鵬哥兒的衣裳檢查,行走中的馬車卻忽然剎住,把車中眾人都摔得東倒西歪。明鸞高聲問:“怎麼回事?!”
趕車那人卻顫著聲音答道:“老太爺,三姑娘,有……有人截道!”
第八章箭
明鸞差點兒沒忍住要罵娘了,只是想起自個兒的娘正是陳氏,才將話吞回肚子裡。她伸手就要掀起車簾,卻被章寂的拐杖攔住了:“別掀,若真是強人,別叫他們瞧見你。”明鸞頓了一頓,才收回了手。
那個膽子大的門房正大聲喝問擋路之人:“你們是哪裡來的?居然膽敢在大道上攔人,你們可知道我們家主人是誰?!”
回答他的是一把粗獷中帶著嘶啞的男人嗓子:“自然知道,安國侯府嘛,方才早已聽清楚了。”話音剛落,便有一群男人附和著笑出聲來,另有一個男子喝道:“車裡的人趕緊乖乖下來吧,我們將軍知道你們的來歷,聽話些,還能保住性命!”
章寂在車廂里沉下臉來,明鸞小聲問他:“難道是大伯父的仇家?”想了想,又換了個說法:“還是建文帝殘留下來的亂兵?我租車的時候,車馬行的夥計還跟我說過,城外可能有亂兵,叫我小心些。”章寂沉聲道:“若是尋常亂兵,哪裡敢在大道上作亂?只怕是有備而來。你聽他們的口風,似乎還有個將軍在。”
門房已經在外頭喝罵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莫非是逆黨手下的亂兵?我可告訴你們,我們老太爺身份非同一般,若是你們膽敢亂來,我家侯爺是絕不會放過你們的!”
那嘶啞的嗓子又說話了:“逆黨?你們才是逆黨!亂臣賊子,以為坐了龍庭,就是天子了麼?!趕緊給我滾下車來!否則我可不會管你是老人女人還是孩子!其他不相干的人都給我滾!我要的只是章敬的家眷,你們回去告訴章敬,要是還想要他老子侄兒侄女的性命,就乖乖給我滾過來聽候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