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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寂聽了他這話,怎能不擔憂?只是看著他對燕王那般信任,又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暗示著提醒一句:“皇上性情寬厚,只是也別太過了,待人還是要留點防備心的好,可千萬別叫人算計了去,日後悔之莫及!”
皇帝聽了一怔,開始沒反應過來,但很快就臉紅了一紅,卻完全沒想到燕王頭上去,反而憶起了前些時候石家傳出來的流言,嘆了口氣:“朕何嘗不知道?只是想著舊日恩情,不好太過冷淡罷了。其實朕心裡是明白的,日後必會多加防備。”
章寂不知他心裡的真實想法,聽了只以為他是在說燕王,頓時精神一振,笑道:“老臣雖然年邁,但在外頭還有些臉面,雖然此去一時不能迴轉,但若陛下有所差遣,只管下旨相召,老臣必會為陛下效力!”
皇帝心裡感動,又說了一番好話,再賞賜了好些東西,章寂才心滿意足地拜辭而去。
誰知他才轉身,還未出殿呢,就有個小太監飛奔來報:“陛下,不好了,武陵伯府來報,伯爺沒了!”
皇帝與章寂雙雙震驚,皇帝還問:“怎麼會呢?前兒朕問李卿,他還說老人家精神還好呢,怎麼今日就忽然沒了?!”章寂忙道:“老臣這就趕去瞧一瞧,弔唁一番。”皇帝應了,送走了章寂,又命人去報給皇后。
待他趕到坤寧宮時,皇后李氏已經換了素服,坐在椅上默默垂淚,見他進來,忙起身行禮。皇帝忙扶了皇后起身,安慰道:“祖父今年已是六十高齡,且又病重多時,臨走前子孫滿堂,聽說是含笑而終的。皇后也不必過於憂傷了。”
皇后哽咽道:“祖父總掛念早逝的祖母,如今他總算與祖父團圓了……”
皇帝忙又再安撫了她一番,好不容易才將她哄得收了淚,卻聽得皇后道:“臣妾雖貴為一國之母,但這孝道是不分人的,祖父既去了,臣妾總該依禮守孝才是。皇上還是暫時別到臣妾這邊夜宿了吧?前兒臣妾提的那件事……”
皇帝臉上的笑容一頓,淡淡地嘆了口氣:“我的身子你還不知道麼?張寧妃與石美人已是兩個可憐人,你又何苦再把你表妹拖進來?”
皇后嗚咽道:“皇上吃了這小半年的藥,大夫也說有起色了,往日因您只要臣妾宮中歇息,臣妾的身子又不甚硬朗,遲遲不曾有孕,早已惹來無數流言,連外臣也開始怨臣妾太過霸道了。如今臣妾既要服孝,自當尋賢德女子服侍皇上。臣妾這舅家的表妹,雖是庶出,卻是個再柔順不過的性子,從不敢多言的,模樣兒也還齊整,若能得到皇上寵信,也是她的福份。”
皇帝面帶不豫,就是不肯點頭。皇后索性跪倒在地,哭求道:“皇上只當可憐臣妾吧!如今臣妾已成了他人口中善妒不能容人的惡婦,求皇上為臣妾日後著想,為大明江山社稷著想!您不能沒有子嗣啊!”
皇帝心一痛,嘆息一聲,終究還是答應下來。
章寂去李家弔唁了,回到家中,就向明鸞抱怨:“李家雖然正在辦喪事,可待人也太冷淡了些。我與他家好歹也算舊識,日後又是姻親,怎麼他家兩個兒子就那樣冷冰冰與我說幾句客套話,就將我打發了?我早說這門親不該做的,偏你大伯父問也不問我一聲就應下了!”
明鸞安慰道:“祖父也別怪他們了,他家才死了老人,這會子正傷心呢,哪裡有心情去招呼客人?”又問:“武陵伯死了,那大姐姐可就得三年後才能嫁過去了?到時候她有二十歲了吧?”
章寂一提這個就犯愁:“可不是麼?偏又是皇上發過話的,想退婚都不行,你大姐姐這一耽擱,就要成老姑娘了。”
元鳳三年後才二十歲而已,在古人是老姑娘,在明鸞心裡,卻還是花骨朵般的好年紀,因此她倒不覺得有什麼,只是有些擔心,萬一三年後換了局勢,李家要變卦的話,元鳳又該怎麼辦?雖然章敬一定會給她安排一門好親事,但元鳳的心裡,還是喜歡李玖的吧?
明鸞正想著,章寂忽然問了她一句:“東西都準備好了吧?咱們明日可就得起程了。”明鸞忙道:“都準備好了,張路白還捎了信回來,說路上也都打點過了呢。咱們坐船走水路,一直往出海口方向走,順風順水的,三四天就能到了!”
次日清晨,章家上下一早起來,就忙個不停,挑行李的挑行李,裝車的裝車,又有一批家人是提前到了城外廟裡的,已將常氏等人的棺木裝上馬車,運往碼頭。不一會兒,文龍也過來了,袁氏挺著大肚子與元鳳一起到本家來相送,章寂見了她的大肚子,又示意林氏囑咐了她好些話。
不多時,太陽已經升到老高了,老張來報說辰時已過,章寂便下令啟程。於是章家一行人,坐車的坐車,騎馬的騎馬,浩浩蕩蕩地往城外碼頭走去。
有人將消息報到了燕王府,燕王便對王妃笑了笑:“如何?你那日還抱怨說翰之挑的這個媳婦不夠斯文穩重,依我看,只這機靈一項就足夠了。”
燕王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看人的眼光自然不如王爺的,這章三姑娘,表面上看不出來,倒還真有些小聰明。那日我說了那些話,見她只是虛應著,只當她沒聽明白,不成想第二天就傳出消息說章家要回鄉了。我想翰之那孩子,素來就愛裝憨的,沒想到挑中的媳婦也是這等人,倒真真是一對兒了!”
燕王彎了彎嘴角:“裝憨沒什麼,知本分就好。兩個都是好孩子,我不會虧待他們的。”
第八十七章歸鄉
章家祖籍在常熟附近一處名叫彭家橋的地方,從南京江邊的碼頭出發,坐船沿著長江往下遊方向走,不過幾日也就到了。只是天公不作美,章家一行才走了一天多的功夫,就遇上了傾盆大雨。
因章家人帶著棺木上路,人口又多,船就行得慢,遇雨之時,才過了鎮江。因雨勢太大,瞧著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停的,章寂便命家人將船靠了岸,到了一處小鎮,投宿那裡的客棧。
那小鎮平日裡往來的行商也多,客棧也有幾家。章家家人尋了處清幽些的,給了掌柜與住客們銀子,把後院兒整個包了下來,不一會兒文龍便帶著些小廝婆子過來打掃整理,再等一會兒,雨勢小些了,章家的其他主人才坐著車到了。
明鸞下了車便扶著祖父走進那客棧,嘴上還不忘招呼兩個弟弟扶好了林氏。客棧的掌柜與夥計們恭謹立在邊上,頭也不敢抬,嘴裡說了無數吉祥話歡迎貴人,可章家人哪個有空搭理?文龍逕自迎上來道:“祖父小心些,後院的地面都鋪了青石板,雨天浸透了水,走在上頭一不小心是要打滑的。”
章寂抬頭望望客棧大堂,見堂內無人,便有些不高興地說:“你難道把這裡的客人都趕走了?這又何必?我們不過是在此住一夜,無須勞師動眾的。需知出門在外,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
文龍訥訥地道:“孫兒擔心有人擾了祖父清靜,況且孫兒已命人給了那些住客銀子,讓他們自尋別的住處去了,他們得了銀子,個個都歡喜得很……”
章寂板著臉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回頭你再去瞧瞧那些住客,記得給他們賠個不是。往後再不可這樣了!沒得給你老子惹是非!”文龍忙應了,又恭謹地上前扶住他另一邊手臂,小心地攙著他進入後院。
這客棧的後院四四方方的,卻是四面都有二層小樓,樓下有廊相通。樓上俱是上房,文龍早已看過,分別給章寂、林氏、自己、明鸞與兩位堂弟安排了房間,丫頭婆子都住樓下,小廝長隨等則住外頭的包間,正好將整間客棧的所有房間鋪位都占滿了。
正值飯時,掌柜與夥計安排了上等席面,親自送過來。明鸞與林氏去看過飯菜,見都還乾淨,便服侍章寂吃了,才自己用飯。文龍則忙進忙出,安排人員住宿、馬匹、行李等瑣事。明鸞瞧他辛苦,特地讓人將飯菜重新熱了,請他過來用餐。文龍滿頭大汗地跑來,匆匆吃了,交待明鸞兩句話,又見章寂已經午睡了,才跑出去繼續忙活。
明鸞在樓上窗邊看著他在外頭理事,心裡倒有幾分佩服。從前她總覺得自己能幹,對長房兩位長年養尊處優的堂兄堂姐就有些輕視,但今日看來,文龍這位長子嫡孫還是有點本事的。幸好當日商量時,決定帶上他,不然要她親自操持這些雜務,雖然不是做不來,但也夠麻煩的。
章家人本打算只在這小鎮上住一夜,次日雨停了,自然繼續趕路,沒想到傍晚以後,那雨勢越發大了,明鸞他們就算想打開窗子透個氣,也只用幾秒功夫就渾身濕透。留在船上的下人來報,說江上風雨也大得很,夜裡那覆在棺木上的素幛都叫風吹翻了,有一塊被卷到了江里去,他們連夜冒雨打著氣死風燈,好不容易將素幛重新蓋好,又嚴嚴實實地關上了艙門,才好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