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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鸞卻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只猶豫了一下,便立刻決定坦然相告了:“沈家前些時候確實是消停了些日子,但這兩日又上門來了。好象是我們幫茂升元跟柳同知牽線,從瑤民手裡收購大量蠟染綢、蠟染布與竹製品,結果在廣州大賺一筆的事叫他們知道了,他們聽說柳同知有意將全德慶境內的瑤民與漢人貧民組織起來,統一生產蠟染綢和竹製品外銷,茂升元與另兩家大商戶都要參與進來,需得在德慶各地挑選當地人打理日常庶務,恰好我們九市就有一個名額,我們家沒打算參與進去,沈家大爺卻很是眼熱,想讓我們家幫他說說好話,讓他做這個管事。”
朱翰之毫不掩飾面上的詫異:“他這是要做什麼?已經有了兄長這個倚仗,他還要貪圖這小小的管事之位麼?”
明鸞撇撇嘴:“我哪兒知道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也許是覺得蚊子肉也是肉,再少的錢也是錢吧?祖父再三跟他們說,我們兩家人遲早都要走的,這時候攬下這樁差事,一來會引人注目,二來日後離開時又要再找人接替,平白給柳同知添亂,三來嘛,這種要跟三教九流打交道、還要管雞毛蒜皮小事的差使,沈家大爺那性子哪裡做得來?沒得自找麻煩去!祖父已經把這事兒托給李老爺了,李老爺也選好了人。可惜啊,沈家人從來都是聽不進人話的,又最愛死纏爛打,見我祖父這條路行不通,又聽說茂升元在柳同知那裡還能說得上話,最近沒少騷擾我母親,偶爾也會纏上我。祖父說了,叫我沒事就儘量躲出去,省得跟他們歪纏,怕我一時沒忍住跟他們翻了臉。若是可以,最好把你也帶出去,免得沈家事有不諧,把氣撒在你身上。正好,今天要去試新車,祖父就讓我叫上你一道去。”
朱翰之抿了抿唇:“姨祖父是這麼說的?”
“對啊,怎麼了?”
“沒什麼。”朱翰之沉著臉又甩了一記鞭子,只覺得心裡悶悶的,卻不知道是為什麼,便抬頭看了看天色,“這該死的夏天,又熱又悶,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會嗎?”明鸞張望四周,“我怎麼覺得風還挺涼快的?”
“閉嘴!我說悶就悶,你若非要覺得天很涼快,乾脆你來趕車得了!”
明鸞不由得對他怒目而視,但終究顧慮著自家趕車技術不過關,恨恨地選擇了忍氣吞聲。
就在這對少男少女正在相互鬥氣之際,沈儒平又再度造訪了章家小院。他這回沒有去見對他從無好臉色的章寂,也沒讓妻子去找陳氏,卻踏入了長姐養病住的小屋。
沈氏咳嗽著,看了殷勤奉上茶水的弟弟一眼,嘆了口氣,接過茶道:“你這想法行不通的。我也問過老爺子,他說的不無道理。如今不比從前,事事都要靠自己經營,太孫已經前往北平了,燕王很快就會派人來救我們。到時候我們回京城也好,去北平也罷,自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你乃堂堂皇親國戚,太孫殿下的親舅舅,何必委屈自己將就一個小小的管事之職?即便是讓你做了,也不過是幾個月的功夫,還會引人注目,興許會給燕王派來的人添麻煩的。”
沈儒平不以為然地道:“燕王殿下既會派人來接,自然有法子疏通好關係,若我做個小小管事,就引人注目的話,章家老二連總旗都當上了,豈不是更引人注目?章家分明是不想讓我們沈家得利,才故意使絆子的。”
沈氏又嘆了口氣:“你明知道他們都不待見你,又何必送上門去獻殷勤?有太孫殿下在,他們絕不敢少沈家一口吃的,待到我們跟太孫團聚,你有的是機會出頭,我實在不明白你強求這個職位有什麼用處。”
沈儒平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大姐,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即便我們能到太孫身邊去,恢復了尊貴身份,再不用過這等苦日子,可我們兜里還是沒有銀子,哪怕是走親訪友、打點人手,都十分不便。還有,容兒既是要做太孫妃的,嫁妝在哪裡?我們做父母的總要為她著想,不能讓她兩手空空地嫁給太孫啊!當年在東莞的時候,我本來也偷偷積攢了些好東西,結果都被人搜颳走了,只留下兩片象牙,都給你拿去了,我當時可是一句怨言也沒有!如今既有這個機會,怎麼也得拼一把。聽說茂升元先前做成的那筆大生意,就淨掙了近千兩銀子!雖說我要做的只是個小小的管事,但只要經營得當,未必不能積攢下一筆小錢。大姐,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你一定要幫我!”
沈氏面露難色:“這……”想了想,“你的話也有道理,只是章家這邊斷行不通的。老爺子早就厭煩你了,絕不會答應幫這個忙。三弟妹……自我來了以後,也待我冷淡了許多,大概是當年在彭澤的時候,我選擇跟你們同行,讓她有些不諒解。我又不好將實話告訴她,也只能由得她去。”
沈儒平忙道:“大姐別灰心,章老三家的一向聽你的話,即便是一時惱了你,三年都過去了,她能有多大的氣?我看這都是因為你一直病著,沒能跟她好好說話的緣故,若是能請了她來,多勸解勸解,未必就不能說動她。大姐,章老爺子既然不肯幫忙,能給茂升元遞話的就只有你這個妯娌了,哪怕是為了弟弟,為了你侄女兒,大姐也要出一把力啊!”
沈氏眉頭緊皺,被弟弟勸了好半天,才勉強點頭道:“也罷,我就試一試好了。你不方便跟她說話,回頭叫容兒過來。三弟妹對她還算寬和,讓容兒去請人,應該不至於碰壁。”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三丫頭不在吧?若是她在,即便說動了三弟妹,終究也是成不了事的。”
沈儒平冷哼道:“大姐就放心吧,我親眼瞧見她駕了車出去接朱文考,才過來找你的。也不知章老三是怎麼教女兒的,把女兒養成個村姑不說,居然還象個男人似的駕車出遊,與朱文考同行,章家也沒人去教訓她。”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大姐,你說……章老爺子會不會是有什麼想法?”
沈氏一愣,馬上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不由失笑:“這怎麼可能?他們倆差著好幾歲呢,若老爺子真有結親的念頭,那也該選二丫頭。”
“章玉翟長了那樣一張臉,誰會娶她?”沈儒平撇了撇嘴,“依我說,你家老爺子也是老糊塗了,章玉翟長得再丑,好歹還是個大家子閨秀的作派,章明鸞雖長得好些,卻是個鄉下丫頭,怎麼拿得出手?若他真有那個意思,好歹也該先想到咱們鳳兒才對。”
沈氏淡淡地道:“休要胡說。容兒已經是太孫妃了,若是再把鳳兒許給朱文考,我們要如何跟太孫殿下,跟死去的太子妃交待?”
沈儒平訕訕地笑了兩聲,縮了腦袋:“我這就找容兒去,一定讓她把你那妯娌請過來。到時候……就靠大姐了!”
明鸞與朱翰之對沈家姐弟這番議論一無所知,他們剛剛才結束了一段馬車狂奔,停下來時,兩人都興奮得滿臉通紅。明鸞不停地拍著馬車壁叫道:“這車真好,是不是?是不是?!多結實呀,跑得這麼快,一點雜聲都沒有!坐在車裡也穩當得很!”
朱翰之微微喘著氣:“確實不錯。做車的工匠手藝挺好的。”
“我早就說過了,這是全德慶最好的車馬行出品!”明鸞重新坐好,整理了一下頭髮,“接下來咱們去哪兒?既然你不想進城,不如咱們去看龍舟?端午馬上就要到了,附近幾個村子的人一定在江面上練習划龍舟呢,到了正日子,江邊定是人山人海的,咱們想清清靜靜地看,就得趁這個時候。”
朱翰之張望四周一眼:“也罷,隨你喜歡吧,看完了咱們就回去。大熱天的,外頭曬得很,若你嫌沈家人煩,就跟我回山上去,山上涼快。”
“好啊!”明鸞也沒多想,高高興興地答應了。兩人調轉車頭,往江邊的方向走,一路有說有笑的,不一會兒,迎面來了一群人,明鸞認出其中一個正是那天在茂升元門口遇見的翩翩公子,對方也正好抬頭望過來。
第六十五章車廂
明鸞心想: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前不久才見過面的人,今日又見到了。不知這位帥哥是打哪裡來的,是來德慶尋親?訪友?還是打算定居下來?上回見他時,他好象對茂升元左近的一家鋪面很感興趣,難道他也是個商人,打算在德慶開鋪子?說真的,這地方似乎不是個投資的好地界。
這麼想著,明鸞便轉頭去跟朱翰之說:“你瞧前面那個人,上回在茂升元分號門口見過的,你記不記得?”卻發現身邊的坐位不知幾時已經空了,朱翰之無聲無息地縮回了車廂里,拿手捂著額頭,臉色微微發白,似乎很不舒服。
明鸞嚇了一跳,忙問:“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邊說邊將他手裡的馬韁接了過來,控制住馬的速度,讓車子跑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