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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翟瞧見柳璋袖子掛破了個小口,邊緣上都是塵土,想起方才的情形,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斂了怒色,小聲道:“你袖子破了。”
柳璋瞧了瞧自己的袖子,果然破了,也沒放在心上:“是方才叫山坡上的石頭掛破的吧?”頓了頓,偷偷瞧玉翟一眼,“真糟糕,我這回來九市玩,並沒帶丫頭婆子,沒人幫忙補衣裳,這可怎麼辦呢?”
說得好象他只有這一件衣裳可穿似的。玉翟抿抿嘴,沒吭聲。
柳璋卻笑問:“我聽說你針線做得極好的,不如你幫我補好吧?”
玉翟有些不自在地道:“這有什麼?你回了李家,隨便打發個人把衣裳送來就好了。”
柳璋卻道:“難不成要我穿成這樣回李家去?何必麻煩,不如你現在就替我補了吧?我上回見你的時候,記得你是隨身帶著針線包的。”
“現在?!”玉翟有些吃驚,“你帶了衣裳替換麼?”
“沒有啊,你就這樣替我fèng吧。”柳璋大咧咧地把手臂伸到玉翟面前,後者紅了臉:“活人身上是不能動針線的……”柳璋毫不在乎:“沒事兒,你只管fèng。這荒郊野外的,只能權宜行事了。”
玉翟猶豫了一下,慢慢吞吞地取了針線包出來,看了柳璋一眼,見他堅持,便咬咬牙,挑了合適的線出來穿好針,麻利地替他fèng起來。
她心跳得飛快,柳璋就站在她身前,離她那麼的近,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衣裳熏的淡淡梅香。“這種梅香餅的味道是七八年前時興過的。”她想,“沒想到如今還有人在用,難道他還記得當年在梅嶺上初遇的情形?”
柳璋看著她飛針走線,仔細打量她的穿戴和舉止,心裡想的卻是:“奇怪,她明明只是比尋常村姑打扮得略整齊乾淨些,怎麼我就覺得她一舉一動都是大家閨秀的款兒呢?她妹妹倒沒給人這種感覺。”
不遠處的李紹光回頭看著這個情形,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林子深處,明鸞已經循聲找到了崔柏泉:“怎麼樣?各處都通知到了嗎?”
“已經知會過了。”崔柏泉有些疑惑地看著她身前的塵土,“大家都說會警醒著,不叫他們發現。你這是怎麼了?剛才我好象聽到有人尖叫,難不成是你摔了跤?”
“哪兒呀,是我二姐姐摔了。”明鸞拍了拍衣裙上的塵,“有驚無險,也算難為她了,我看是那個柳璋故意嚇人,才害得她摔跤的。我藉口取水脫的身,你這兒有沒有水?借我假裝一下。”
崔柏泉隨手就將剩水的竹筒從腰上摘下來,正要遞給她,忽然想起什麼,便想收回手,明鸞一臉奇怪,伸手將竹筒奪了過來:“你幹嘛呀?!”打開蓋子,卻聞得一陣青糙味,湊過去仔細一聞,倒有幾分驚喜:“這不是青糙茶嗎?去年我給你的方子,叫你學會煮,夏天多喝點就不怕中暑了,你總是嫌麻煩,每次都要喝我的,什麼時候學會了?”
崔柏泉有些不自在地扭開頭:“隨便煮的,你三天兩頭地囉嗦,我也嫌煩。”
明鸞倒了半杯喝了兩口,咂巴咂巴嘴:“你又哄我了,你煮得不錯啊,藥糙的澀味完全沒有了,只剩下清香,比我煮的強,你是怎麼弄的?教教我吧?”
崔柏泉一把搶回竹筒,蓋好蓋子:“都說是隨便煮的了,你問那麼多做什麼?!”抬腳就要走。
明鸞連忙叫住他:“我二姐摔了跤,我看她未必能繼續待在山上采脂,可要是送她回家,就耽誤了時間,一會兒我陪她到你的屋子去歇歇腳行不?”
崔柏泉停下腳步,回頭冷冷地道:“不行。我那地兒簡陋得很,不敢招待你們家的大小姐!你也別想瞞著我把人送去,當心老黑把她當成賊來咬!”說罷真的走了。
明鸞撇撇嘴:“小氣,不去就不去。”屋主不答應,她是不會先斬後奏的,想想玉翟也沒受什麼傷,送回二伯父身邊待著應該不成問題吧?
她轉身返回玉翟等人處,正好看見後者fèng好了柳璋的袖子,兩人之間的氣氛比先前緩和許多,柳璋跟玉翟說話,玉翟也不再背著身不肯正眼瞧人了,只是看到明鸞走過去,玉翟便立刻住了嘴。
“剛才在幹什麼呢?”明鸞有些好奇地問。
“沒什麼。”玉翟神色間透著心虛,“他方才救我的時候,掛破了袖口,我替他補了補。”
明鸞吃了一驚:“你就在他身上補?!”
柳璋笑道:“沒事沒事,我不忌諱那些東西。”
明鸞同樣沒有這方面的忌諱,她只是有些意外,沒想到玉翟居然肯搭理柳璋,不過想想,方才出了那麼一次小意外,柳璋也算是對玉翟有救助之恩,他有所求,玉翟自然不好回絕的。
李紹光笑著走過來:“我聽說你取水去了,你這傻丫頭,想要喝水,怎麼不找我?我上山踏青,總不會不帶茶水。”
明鸞乾笑:“是我疏忽了,也活該我倒霉,本來打了一點水的,結果路上摔了一跤,水都灑了。”
“灑了就灑了吧。你們也該回家去了。”李紹光仿若無意地掃了柳璋一眼,“這裡是荒山野外,遇到我們倒沒什麼,萬一遇到些不三不四的人怎麼辦?你是慣在山上跑的,你姐姐跟你卻不一樣。叫人知道了,還不定怎麼說閒話呢。”
明鸞笑道:“我們這就走了,多謝你提醒。你們要想去山谷那邊,順著這條小路一直往前走就行了,可別走岔了道,萬一迷了路可不是玩的。”回頭扶起玉翟。玉翟的臉色有些難看,驚疑不定地盯著李紹光,只覺得他好象在暗示些什麼。
柳璋正要說話,李紹光便搶先開口道:“多謝你指路了,我們知道怎麼走,這就告辭了。”柳璋吃驚地看著他,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對方,目光中有著堅持。柳璋雖然訥悶,但還是默認了他的做法。
明鸞扶著玉翟走遠了,柳璋有些生氣地質問李紹光:“你怎麼忽然說出那樣一番話來?若是真不放心她們姐妹的安危,我們更應該邀她們同行才是啊!”
李紹光不答反問:“柳兄,你方才一直悄悄打量章家二丫頭,是在想什麼呢?”
柳璋沒料到他會這麼問自己,不由得一窒:“沒想什麼呀?我跟她們早就是熟識了,我知道章家二姑娘臉上有斑痕,起初只是好奇她怎麼總遮著臉,後來發現她每次一遮臉,就變得很有趣,便故意去看她,其實只是玩笑而已。我沒有惡意的。”
李紹光半信半疑,看著這個年紀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同窗,沉默了一會兒,才正色道:“若是從前年紀還小的時候,你這樣玩笑倒沒什麼,但如今你已經大了,章家二姑娘也大了,就該避諱些。柳子玉,你我雖然只同窗半年,但平日素來融洽,我是個不愛與人說教的,也不願得罪了你,只是有些話我不吐不快,還望你海涵。”
柳璋見他這般鄭重,神色也肅穆起來:“你這是……怎麼了?”
李紹光繼續道:“章家雖是京城流放來的,又是軍戶,但他家在九市住得久了,又跟我爺爺有些交情,也算是我的同鄉。有些事我看見了,是不能當作沒看見的。今兒你這般行事,我不清楚你只是一時興起,便逗著人家姑娘玩,還是真有什麼盤算,但無論是哪一種,我都要勸阻你。章家姑娘不是可以隨便由人逗著玩兒的,但你若真有盤算,那也同樣是白日做夢。因此我勸你,沒事就不要再這樣逗人家,真惹出事來,就損人不利己了。”
柳璋聽得越發不自在,表情也僵硬起來:“你這話我更聽不明白了,難不成你覺得我是那種沒事兒拿良家女子開心的紈絝子弟麼?!”
李紹光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若你是,我才不跟你交朋友呢。只是我在旁冷眼瞧著,有些心驚,擔心你一時糊塗,害了人家姑娘,也傷了自己的心。你若嫌我多事,我就不說什麼了。”
柳璋聞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我真沒有壞心,也不是存心逗她。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一見了她,就想跟她說話,她不理我,我就越發想引她開口,可我……可我真的沒有壞心啊……”
李紹光暗暗鬆了口氣,笑道:“可見你還是小孩子心性呢,罷了罷了,今兒是我多事,你也不必多想,以後注意些就是了。咱們還是快往山谷中去吧,我告訴你,那裡可有好景致呢……”
柳璋由得他拉著自己向前走,神情卻透著茫然: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第七章趕集
玉翟自打從山上回來後,便一直悶悶不樂。明鸞察覺到這一點,只當她是因為那個意外受驚過度,還沒緩過來,心裡雖覺得她太過嬌弱了些,但也看在這幾年同吃同住的情分上,儘可能想辦法開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