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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人對未來的美好生活都有幾分期待,只是現實總讓人感到意外。
元宵過後不久,新皇就要準備登基了,連章寂都得了消息,命家人收拾行李,返回京城去參加大典。由於新皇是昭宣帝一力主張上位的,老人家心裡嘀咕幾句,也不好多說什麼。到了京城後,安國侯府派來迎接主人的下人又帶了喜訊過來,說是文龍的新婚妻子趙氏被診出了喜脈,章寂知道自己年底前就能看到重孫子了,更是歡喜不已,連聲催著文龍回府去看妻子,心裡對即將登基的燕王也少了幾分厭惡。
接著,李家那邊,武陵伯夫人也託了娘家姐姐輾轉給章家捎了個口信,指明年李玖出孝後,希望能及早娶妻。只是屆時他就是皇后娘娘的親侄兒了,為了給娘娘掙個好名聲,不打算大肆操辦婚事,請章家這邊有個準備。
章寂對此有些冷淡,但想到李家總算沒有變卦,也有幾分欣慰。大孫女元鳳這兩年裡一直鬱鬱寡歡,家人想了無數法子要讓她開心些,始終見效不大,如今大概總算可以鬆口氣了吧?
章敬也從杭州捎了信回來,還讓填房袁氏趕回京城操辦女兒的婚禮,雖然婚禮不能大辦,但元鳳此時滿心歡喜,也顧不上別的了。
就在這一片喜氣洋洋之中,傳來了一個晴天霹靂般的噩耗——在登基大典前一天晚上,燕王進宮做準備時,遇刺了。
第一百零四章不甘
燕王那天是到皇宮中新建的謹身殿裡做登基前的準備的。昭宣帝早已打點好行裝,不等大典結束,就已帶著皇后李氏與貴妃張氏前往行宮長住了,因此乾清、坤寧兩宮是空著的,只是燕王為了顯示一下自身的清名,不願在大典前與妻子入住帝後的正式居所,所以這謹身殿後殿便成了他在登基大典前的臨時住處。
謹身殿既是新修的宮殿,殿中當差的內侍與宮人自然也從別處調來。燕王出於某種想法,將原本宮中服侍昭宣帝一家子的人全都打包送給了後者,美其名曰“讓他們繼續為皇上盡忠”,而他在燕王府里用慣的人,卻又事先派去乾清宮裡做準備了,因此除了身邊兩個親信內侍,謹身殿裡的內侍與宮人全都不是他熟悉的人。原本他以為皇上如此誠心請他接位,朝野又都是一片頌揚之聲,只是一晚上,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沒想到就被人鑽了空子。
刺殺他的是一名不起眼的內侍,只是負責謹身殿室外灑掃工作的八名粗使內侍之一,拿著掃帚,低眉順眼地走到後殿窗外對著的庭院清掃著地面,一舉一動毫無異狀。只因為燕王命人打開窗子透透氣,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那內侍已從掃帚柄中抽出利刃,躍過窗子直刺向他。
燕王那兩名親信內侍一人被刺客踢開倒地昏迷,另一人反應迅速地擋在燕王面前,只一個照面就被刺了個透心涼,當場斷了氣。燕王畢竟是武將出身,立時利用身邊的桌椅避開來人的攻擊,只是他完全沒想過今晚上會遇到危險,因此身邊一件真正的武器都沒有,來人身手又不凡,且是不要命的架勢,等到守在殿外的侍衛聽見動靜趕過來時,他腹部已中了兩劍,身上傷口更是不計其數。
刺客同樣也受了很重的傷,完全是個血人了。侍衛迅速格開了他,分出幾人去護住燕王,其餘人等將刺客死死壓在地上。但那刺客卻絲毫不在乎指向自己的利刃,反而拼命抬頭去看燕王的慘相,見他滿身是傷,腹部的血嘩嘩地往外流,止都止不住,便瘋狂地笑道:“朱高爔,你滅我滿門,殺我妻兒,今日你只差一步就能登基為帝了,可惜永遠都不會有那一天了!你感想如何?是不是想吐血啊?!哈哈哈……”
燕王只覺得身上越來越冷,無論他怎麼使勁兒摁住腹部的傷口,都無法減慢血流的速度,心也涼了,一聽這刺客的話,沙啞著聲音問:“你是誰?”
“我是誰?我是馮兆中!”刺客大聲嘶吼著,“你殺我全家,四處追查我的行蹤,可你一定想不到,我會躲在皇宮裡,一躲就躲了近兩年!這兩年裡,我日日忍受著屈辱,就為了有朝一日能報仇雪恨!只可惜,朱文至早走一步,若不然我連他一塊兒幹掉了,看你們朱家的江山還不亂成一團?!”
燕王勉強支撐著漸漸虛弱的身體,緊盯著那刺客的臉,果然認出了他:“居然是你……你竟成了太監?!”
馮兆中再度大笑起來,卻又讓人覺得他是在哭,但他什麼也沒有說,侍衛們將他拖下去,地上留下了一道粗粗的血印子,不一會兒,便有人返回報說:“王爺,那人傷勢過重,半路上斷了氣了。”
燕王此時已經沒有心情去理會馮兆中的生死了,他被一群侍衛與內侍扶到了床上,太醫急忙趕到為他治傷,經過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勉強止住了流血,只是他傷勢過重,又傷到了要害,太醫心知事關重大,也不敢瞞著,支支吾吾地向他暗示:只怕這傷撐不了多久。
燕王躺在床上,滿心的不敢置信,他離那個位子是那麼的接近,只要過了今天,他就是名正言順的九王至尊了!怎麼會……怎麼會偏偏在這時候……
一時間,他心中既是憤怒,又是懊悔,憤怒的是手下人這麼多年都未能斬糙除根,以至於讓馮兆中逃脫,為自己帶來這滅頂之災;懊悔的是自己優柔寡斷,為了一個虛名,竟然未能在昭宣帝朱文至第一次提出要退位讓賢時,順水推舟接過大位。若是那時候他就接受了,又怎會有今日之禍?至不濟,還能在龍椅上坐上兩年呢!
可惜,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無論他有多麼憤怒,多麼懊悔,都無濟於事了。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皇位從自己的指尖溜走,而自己的生命也漸漸消逝。
燕王妃聞訊帶了一雙兒女前來,哭倒在他床前。燕王素日信任的幾個屬下與幕僚也受召趕來,其中一名武將向侍衛們問明了事情經過,便低聲告訴眾人:“馮兆中改名換姓潛進宮中,應該一直留在興慶宮做粗使內侍,興慶宮早已毀於大火,後來只經過糙糙重建,不過有幾間宮室罷了,也沒什麼要緊人居住,馮兆中與另外一名內侍負責打理那裡的庭院,輕易不許離宮。皇上素日只在幾座主殿之間來往起居,馮兆中也就沒機會靠近皇上。近日謹身殿完工,因宮中侍候的人要大批更換,一時缺了人手,直殿監就臨時從別處調了些內侍過來充作使役,馮兆中雜夾在其中,想必也是伺機而動……”
便有燕王屬下的親信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是誰把他放進宮中的?真真該死!守衛的侍衛居然讓這樣的人接近了王爺,也是失職!”
周圍的侍衛都縮了頭,臉色蒼白,誰都知道床上躺的這位馬上就要登基為皇了,基本上已經是位真龍天子,居然因他們的疏忽遇刺,追究責任下來,還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呢。
幕僚中排名第一的袁先生眉頭一皺,輕斥那親信:“少說兩句吧。眼下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又走到太醫跟前:“難道就真的無法可想了麼?!”
太醫低頭不語。袁先生閉了閉眼,走到燕王床前,跪下道:“皇上,情勢危急,還請皇上想想以後!”
燕王睜開了眼,有些怨恨地瞥了瞥他,但同時也看見了床前哭得傷心無比的妻子兒女。他輕輕動了動手,撫摸著兒子稚嫩的臉頰,長長地嘆了口氣。
袁先生的話固然讓他心涼,但他也明白,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絕不能只顧著自己傷心,誤了後事。他的嫡長子還不滿八周歲,別說他還未正式登基為帝,就算他已經坐上了那個位置,朝臣們也不可能甘心輔佐一個小娃娃為君的,更有可能的是將朱文至重新推舉到那個位置上,可經過他們一眾人多年來的推波助瀾,滿朝文武皆知朱文至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沒有了他這個強有力的支持,朱文至還能安然坐在皇位上麼?萬一宗室中有人趁勢而起,取而代之,他這燕王府一脈也絕不可能安然存活下去了。為子孫計,他必須要想出一個穩當的法子。
噩耗很快就傳到了昭宣帝耳朵里,他只覺得是晴天霹靂,一再地問前來報信的人:“王叔真的傷重了麼?”在趕去皇宮的路上,他還不停地追問:“王叔的傷勢是否有了好轉?”待來到燕王床前,看見後者臉色青白、奄奄一息,他終於清楚地認識到現實的殘酷,頓時淚流滿面:“怎會如此……王叔,您一定要支撐下去,您不能倒啊!”
燕王虛弱地喘著氣,斷斷續續地對他道:“皇上,臣是不行了……請原諒臣……不能再為……皇上……分憂……”
話還未說完,昭宣帝又哭了。
燕王只得耐著性子道:“皇上……大局要緊……今後……還請多多用心,維繫我大明江山……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