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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姨娘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帘:“周姐姐,你怎能這般說我?難不成我是個不懂事的,看著奶奶姑娘們做活,自己還不肯勞動?實在是騏哥兒離不得我。你也知道,騏哥兒自小身子就不好,在牢里吃了大苦頭不說,這些天一直顛沛流離的,連大人都撐不住,更何況是騏哥兒這么小的孩子?我就只有這一個親骨肉,萬一有個好歹,你叫我如何是好?都是做娘的,周姐姐怎麼就不明白我的心呢?”
周姨娘自然明白她的心,但更多的是不以為然。她也是做姨娘的,還生了一兒一女,主母是個刻薄性子,還要庶子庶女們湊到嫡兄跟前侍疾,她怎會不擔心?但身為妾室,就該認清自己的身份,三房的正室奶奶和嫡出的姑娘都在做活了,謝姨娘一個妾室反而整天圍著孩子轉,別的活一概不管,也未免太嬌貴了些。
想起往日的情誼,周姨娘忍不住多勸一句:“謝妹妹,你若不放心騏哥兒,就抱著他過去,哪怕只是幫著遞遞東西、分分飯食呢,也比等著別人給你送吃的強。老爺、二爺和三爺都在看著,你就不怕他們怪你恃寵生嬌?”
謝姨娘一聽這話,眼淚立刻就掉下來了:“周姐姐這話著實叫人傷心,我難道是這樣的人麼?”抱著孩子嚶嚶哭了起來。
周姨娘看得直皺眉,只覺得自己從前好象對這個姐妹了解得太少了,忽然聽得明鸞在灶台那邊喊:“周姨娘!你在哪兒呢?水開了!”她連忙應了一聲:“來了!”便抱著柴火轉身走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謝姨娘放下了擦淚的袖子,撅了撅嘴,抱著兒子輕聲哄起來。
因周姨娘回去慢了,明鸞索性就自行將洗好的菜丟進了鍋里,看著前者急急奔回,還一邊拿大木勺吃力地攪著鍋里的湯一邊抱怨:“你上哪兒去了?這院子才多大?拿個柴火都要耽擱這麼久,早知道我去拿算了!”
青雀一邊捅著灶洞裡的柴一邊小聲說:“三姐,你力氣不夠大,搬不動。”明鸞朝她做了個鬼臉。
周姨娘訕訕地接過了木勺,繼續煮食大業。明鸞見青雀在燒火,便轉身去拿碗筷。
吃過晚飯,明鸞蹲在井邊跟陳氏、周姨娘一起洗碗,聽到前院方向傳來差役們的嬉笑聲,便知道是他們吃飽喝足回來了,忍不住對陳氏抱怨:“今天過得真快,明兒又要上路了。要是那些差役今天歇夠了本,又承了吳克明人情,明天不再時不時停下來歇腳了,那可怎麼辦?”
陳氏手中動作一頓,低低嘆了一聲:“那也沒法子。我瞧那張八斤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你五舅舅遲遲沒有派人追上來,想必是沒有得信,以後的路就要靠我們自己走了。”
明鸞忙道:“前兒你不是說,咱們若是一路南下的話,就要經過吉安外祖父家嗎?”
陳氏小聲道:“那又如何?那吳克明能把洗硯踢得重傷,別人來也是一樣的,再說,他願不願意讓我見親人,還是兩說。”
吳克明是存心藉機報復的,自然不如別的差役好說話,而且什麼事能令沈家人覺得痛苦,他就做什麼事,章李兩家雖是順帶,他也不可能讓他們好過。有他在,什麼事都做不了。
明鸞想了想,下定了決心:“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得想個法子和沈家分開,不然我們這一行老的老,弱的弱,小的小,還時不時病倒一個,到不了流放地就要全家死光了!”
她麻利地將剩下的碗洗乾淨,往陳氏那邊一推,便朝祖父章寂那邊走去,陳氏嚇了一跳,怕她又要惹禍,忙手忙腳亂地交待了周姨娘,便匆匆跟上去了。
章寂正坐在干糙堆上教訓三兒子章敞:“……先前有李家兩個妾打下手,灶上不缺人,倒也罷了,如今跟沈李兩家翻了臉,李家的妾也不來了,你還縱著謝姨娘不幹活,象什麼樣子?!如今別說你媳婦兒,連你七歲大的閨女都幫忙做事,一個妾,倒比正經奶奶姑娘還尊貴了。平日裡你寵她,我就當你寵個貓貓狗狗的,懶得理會,如今我們家承了你媳婦兒娘家這麼大的恩情,你還要公然給媳婦沒臉,日後見了你岳父,你也好意思?!”
章敞跪坐在他身前,臉上訕訕地,只知道安撫父親:“兒子知錯了,父親別生氣,兒子真知道錯了。”
“知錯就去改啊!”章寂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光是嘴上說知錯有什麼用?!”
章敞訥訥地應著,坐在一旁的章放見了,也有些看不過眼,正想開口勸一勸弟弟,瞥見明鸞大步走了過來,臉上露出了笑:“三丫頭怎麼來了?”
“祖父,二伯父,父親。”明鸞跟他們打了招呼,蹲下身來開門見山,“明天又要上路了,今天那些差役承了吳克明的情,明天開始說不定會跟他親近幾分,而且五舅舅家的人一直沒追上來,張八斤的態度也有了變化,就怕日後路上我們會更難過。祖父,您說我們是不是該想個法子,跟沈家人分開來走比較好?”
章寂等人聞言俱是一愣,章放第一個反應過來:“三丫頭,你的意思是跟吳克明與沈家分開走?但是好好的,怎麼分呢?就算我們有這意思,吳克明也未必肯答應。”
“試一試才知道行不行。”明鸞道,“如果祖父下了決定,咱們再想辦法好了。另外,現在已經到池州了,過些日子到了吉安,那裡是外祖父家,說不定能從官府那邊打點。如果實在沒法分開走,至少要想辦法換人,哪怕是換上幾個比較好說話一點的差役呢!”
章家父子三人沉默了,章寂嘆道:“你的想法雖有理,但吉安離池州還有很遠……”
這話的意思是到達吉安之前還要吃很多苦頭,遠水救不了近渴?
明鸞歪了歪頭:“就是因為離吉安還有很遠,我們又不知道五舅舅的人幾時才能追上來,為了少吃些苦頭,我們才要更努力去改善生存的條件!分路走,這是最簡單直接的法子。祖父想想,在江寧遇上吳克明之前,我們雖然也吃了不少苦頭,但有洗硯照應,哪有現在辛苦?”
“嗯……”章寂思索起來,章放也道:“父親,三丫頭的話有理,我們總不能天天巴望著陳家來人,自己也要想法子自救才好。”章敞張張嘴,吱唔了半日才問出一句:“那我們要如何行事?吳克明是不會聽我們的,其他人沒有銀子也不會動心。”
明鸞壓低了聲音:“先前洗硯幫忙準備的包袱裡頭還有些碎銀子,如果只是對付一般的差役,應該足夠了。況且他們本就不喜歡吳克明。”
章放笑了笑:“我們還可以拿陳家人吊著他們,告訴他們有吳克明在,就算陳家抬了金山銀山來,他們也占不了便宜。”
明鸞道:“如果真能分開走,最好是改走水路,我們一路都是沿著江邊走的,如果能坐船,既省時又省力,我們也能少受些苦。”
章敞回頭望追上來的陳氏:“銀子還有多少?又要打點差役,又要僱船,夠用麼?”
陳氏愣了一愣,接著柔聲答道:“銀子不多了,但僱船走上幾日還是能的,如果一切順利,應該勉強夠走到吉安。只是……若還要再分一部分打點差役,就真不夠了。”
這話聽得章家人齊齊皺起了眉頭。章敞習慣性地轉向沈氏所在的角落,見她正睜大了眼往這邊瞧,忽然想起了家裡人目前對這位長媳的態度早已有了變化,連忙回過頭去。沈氏面上露出了黯然之色,卻又不敢靠近去聽公公和小叔子們都在說什麼事。
明鸞這邊,章寂最終拍板做了決定:“先僱船!這對差役也有好處,他們或許願意。”章敞添上一句:“如果他們還要銀子,那也可以先給他們,大不了到了吉安後再請岳父幫忙補上。”章寂皺眉看了他一眼,見陳氏垂首不語,便沒有說什麼。
既然下了決心,接下來就要看如何行事了。男人們聚在一起商量法子,女人和孩子卻被趕去睡覺。明鸞十分愕然地被拉走了,只覺得這幫古代人實在沒意思,過橋抽板也做得太明顯了,明明她才是那個提議的人好不好!
夜晚沒什麼事可做,又沒有燭火,啥都幹不了,明鸞本來還想跟陳氏聊聊天,多了解一下外祖父家的情況,但陳氏卻想著明天要趕路,不肯配合,還催著女兒睡覺,明鸞只好閉眼睡了。
這一睡,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她只覺得好象有什麼人在哭叫,吵吵嚷嚷的,連她身邊都騷動起來。實在忍不住了睜眼翻身坐起,卻看到沈家那邊燈火通明,還能聽到杜氏哭喊的聲音,周圍有幾個差役圍著。
明鸞忙問陳氏:“那邊怎麼了?”陳氏臉色有些蒼白:“好象是沈家哥兒和姑娘半夜都發起熱來,沈家奶奶求人請大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