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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龍欲言又止,章寂眼尖看見了,喝問道:“你可是知道些什麼?快講!”
文龍忙跪下道:“孫兒不敢隱瞞,其實是……皇上身體欠佳的事如今已經傳開了,朝野俱知皇上子嗣艱難。這事兒……都是小沈氏鬧出來的!”
“小沈氏?”章寂此前並不知道京中發生的鬧劇詳情,只是聽大孫子略提過一提,知道石家長孫昏迷不醒,石家人厭棄了沈昭容之類的,哪裡知道裡頭還有這麼多內情?此時自然是一頭霧水的。
文龍只得緩緩將事情儘可能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遍,最後還強調他本來沒想到事情會牽扯到皇帝身上,因此就沒向祖父報告,然後儘可能詳細地敘述了沈昭容與皇后那位表妹的所作所為。
章寂沒有起疑,只是氣憤於沈昭容的厚顏無恥,聲音都在發抖:“她還有臉說這種話?!皇上欠了她什麼?一再寬容到了過分的地步,她居然還敢將污水潑到皇上頭上去!”對於宮中妃嬪曝出皇帝不能人道的內幕,他則將責任算在皇后身上:“皇上又不是沒有嬪妃,況且有這樣的難處,本該儘可能瞞著生人才是,皇后為何堅持要他納自家表妹?若果真是個好的也就罷了,才進宮幾日,居然就敢將宮闈秘事私自宣揚出去,這哪裡像是個有家教的女孩兒?!皇后先是沒能把好關,讓這樣不堪的女子進了皇上的後宮,後來又沒能堵住她的嘴,以致皇上的病情外泄,最後還未能勸阻皇上生出退位的念頭,真是太不象話了!如今最該退位讓賢的不是皇上,而是皇后才對!”
罵完了,章寂又盯上了文龍,拿他出氣:“會教出這樣女兒的人家,能是什麼好人家?你們卻只是認定李家前程不可限量,便將大丫頭許過去,如今好了,李家要守孝,大丫頭的終身都給耽誤了!”
文龍低頭不敢頂嘴,章寂發過火,也漸漸冷靜下來了,指示明鸞:“去叫人收拾行李,你四嬸體弱,就叫她帶著兩個孩子留在這裡,不必回去了。你們兄妹二人隨我回京,要打聽消息,常熟哪裡比得上京城方便?!”忽然又想起了朱翰之,“也跟懷安侯說一聲,最好讓他也回去。我看皇上對他這個兄弟倒是看重得很,若是他能勸幾句,比所有人都強。”
明鸞心中暗暗叫苦,忙道:“祖父忘了麼?他上回來時,就說過這幾日要往蘇杭去的,我們上哪兒找他去?不如留封信給他,等他看了信,再回京不遲。”
章寂面露疑惑:“他是這幾日去的麼?我怎麼沒聽他說起?”
明鸞乾笑:“您忘了?他原就是打算往那邊去的,只是在常熟遇見我們,才拌住了腳,因此前兒才說,趁著這幾日沒雨,天氣晴朗,先過去逛幾日,看有什麼新鮮土產,就買些回來,陪您取樂。您還囑咐他路上小心些呢。”
章寂皺皺眉,倒是想起一些了:“我記得他是這麼提過,但沒聽他說是哪一日走,沒想到這時候已經離開了。”敲敲腦袋,“真是老糊塗了。”
明鸞咽了咽口水,賠笑道:“等他得了消息,從蘇州過去,也跟從常熟過去是一樣的。為了以防萬一,咱們還可以給杭州大伯父那裡捎個信,請他尋一尋懷安侯的下落,有了消息,就即刻通知他,您覺得如何?”
章寂點了頭,明鸞便以打包行李的理由告退出來,卻立刻寫了封信,命細竹交給她哥哥王寬,火速送去給朱翰之,免得他不知情況撞上門來,害她穿了幫。在信里,她也將家人得知的京中信息一一說明了,詢問他的想法。
細竹去了,明鸞獨自坐在房中發呆,想起皇帝居然會主動退位,可見燕王的計策還是很成功的,當初朱翰之一再說不會有政變,他哥哥不做皇帝後,也不會被滅口,想必就是這個意思了吧?燕王的皇位要是朱文至讓出來的,那他登基後為了名聲,一定要善待前任,就算是要滅口,也要等上好幾年時間,再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前任合情合理地“病逝”。而皇帝在旨意中指明要將皇位讓給燕王,也能讓朱翰之避免成為燕王的擋路石,被燕王視為眼中釘。
明鸞想起這幾年的種種,忍不住再次嘆息。其實朱文至不是個壞人,只是有些糊塗,才能也平庸,若只是個普通的貴族子弟,自然是無傷大雅的。可惜,他是皇帝,身邊一群拖他後腿的親友,身後還有人對他屁股下的龍椅虎視眈眈,要是能順利脫去龍袍,平安終老,也是他的福氣。但願他的心愿能成真吧,不然,以燕王這幾年所付出的心力,怎麼也不可能讓自己的野心落空的,萬一又演變成流血衝突,還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呢,更不知道章家會不會再次被卷進去。明鸞回想起章寂方才的反應,覺得這個可能性還是很高的。
她茫然坐了半日,腦子裡什麼念頭都有,忽然聽得門外有動靜,還以為細竹回來了,忙起身開門,卻發現是文龍。他在門外來回徘徊,似乎有什麼難事,想要尋她商議,又猶豫著不肯敲門。
明鸞疑惑地問:“大哥來找我做什麼?是遇到難事了嗎?可是祖父有什麼叫人為難的想法?”
“不是祖父。”文龍吞吞吐吐地,“方才在他老人家跟前,我沒敢說……可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到底什麼事?”
“家裡來了信,說皇上要退位的消息傳出來後,母親大受打擊,當場就吐了血。”文龍面帶憂色地道,“母親想要進宮見駕,只是二娘和你大姐姐攔著,未能成行,但她的情形實在不妙,你大姐姐擔心她有個好歹,讓我儘快趕回去,可是……我怕她到時候又要我做什麼事。雖說她病情聽起來危急得很,可她吐血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也不知是真危急還是……”
第九十八章怨恨
明鸞目瞪口呆地望著文龍,有些不敢相信這話居然會出自一向對其母孝敬順從的堂兄口中。以前她勸著他和大堂姐元鳳少聽些沈氏的話,別理會沈氏的無理要求,他們兄妹總是嘴上應著,行動照舊,叫人頭疼不已,沒想到今日文龍居然聽到母親病重,也要猜疑著不敢回去了!
不過細心一想,明鸞覺得他有這樣的想法也不算奇怪的。從前他想著沈氏流放在外多年,受了不少苦,自己兄妹卻是養尊處優,心裡有愧,又有孝道壓著,難免多順著沈氏些,既使知道她的要求無理,還會給自己帶來許多麻煩,也忍不下心說個“不”字。但隨章寂出了京幾個月,他一直過得輕鬆愉快,既沒有沈氏糾纏著要他去做難為情的事,也不必為京中諸事煩心,每日除了偶爾替祖父辦點事,就是隨心所欲地遊山玩水,還認識了幾個談得來的朋友,每日高談闊論,品茶手談,小日子過得極美,乍一聽說母親又病倒了,要催他回去,他自然有些捨不得。況且沈氏病重也不是頭一回了,次次都是有驚無險,還有過故意把病情說得重了,逼著兒女替自己辦事的前科在,怎不叫他犯嘀咕呢?
想了想,明鸞就對文龍道:“不管怎麼說,大姐姐來信催你回去,你要是不回,又未免叫人說閒話,不如就跟我們一併回了,要是怕大伯娘的病情有假,大可以回去後再細問大姐姐。大伯娘若又有什麼無理的要求,你只不理會就是了。以她如今的情形,就算你不肯照她的意思去做,她還能怎麼你不成?”
文龍耷拉著臉想了想,嘆了口氣:“也好,祖父既要回京,我做孫子的沒理由不隨行護送的,我就隨你們一同回去吧。若是母親又像從前那樣,拿病情逼著我去做些什麼不該做的事,我只在祖父家裡躲清靜就是了。”說完了,他又開始後悔,覺得自己好象把擔子推到親妹妹與庶母身上了,有些不厚道,忍不住偷偷看了明鸞一眼,見她沒有露出異色,顯然不認為自己的想法是錯的,又暗暗鬆了口氣。
送走了文龍,沒多久,細竹就回來了,對明鸞道:“侯爺正準備起身呢,因來不及寫回信,就讓我哥哥給姑娘捎了口信回來。”
明鸞忙問:“他都說了些什麼?”
“侯爺說,已經走出了那一步,過後就不妨事了,姑娘只管放心跟老人回京去,只需小心別讓老人家跟那些居心叵測的人待一塊兒,別的就隨他去。只是侯爺自己不方便這時候回京,怕有人見了他要生出別的想頭來,因此還要往別處躲一躲,日後在京城相見就是。”
這一段話有些沒頭沒尾的,但明鸞聽明白了,也就放下了心,吩咐細竹與萱糙帶著人收拾行李去了。
朱翰之的話很有道理,如今皇帝已經提出要退位了,而且態度還很堅決,如果燕王麻利一些,不那麼貪虛名,這時候應了,一切好說,就算他非要弄那什麼三請四請的戲碼,中途出了變故,有皇帝的旨意在,也沒有了那篡位的嫌疑。章家現在回京,除了會被人吵到煩,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倒是朱翰之有些危險,萬一他回去,叫人想起皇帝還有個親弟弟,要傳位也該先傳給他,要過繼也該先過繼他的兒子,朱翰之就算不接受,在燕王心裡也是根刺,反正他都躲了這麼久了,索性就躲到事情塵埃落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