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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看著丈夫冰冷的目光,渾身發抖:“不是這樣的……父親怎能替她說好話?當時明明不是這樣的……”
周姨娘忽然哭出聲來:“大太太,求您高抬貴手吧!這事兒的內情家裡人誰不知道?當時我陪著三姑娘和虎哥兒上山,親自替他們打的包袱,因為要讓人以為虎哥兒一直在山上養病,我天天都要困在小屋裡,不能出門,只有二姑娘來給我送飯,給我帶山下的信兒。家裡少了勞力,里里外外都是三太太支撐著,大太太你明明已經病好了,卻連輕省活也不幫著做,二姑娘每日上山,還要幫忙做家事,她才多大的年紀?!三姑娘帶著虎哥兒走了幾百里路逃去廣州,路上的艱險就更不用說了。家裡那般艱難,每個人都很辛苦,大太太什麼都不做就罷了,如今反而還要埋怨,這是什麼道理?!”
玉翟冷笑著插嘴道:“她這是嫌我們礙眼了,今兒趕走了三嬸,明兒就輪到我們二房,是打量著父親不在,沒人給我們撐腰呢!等我們都走了,她正好轄制祖父,在這家裡作威作福!”
這話說得誅心,沈氏臉色灰敗,想要辯解,卻又不知從何辯起。她沒有想到,居然家裡每個人都為陳氏說謊,反倒讓人覺得她才是說謊的那一個了。
陳氏緩緩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地道:“大嫂子若覺得我已不是章家人,不配坐在這兒,那我也不會厚顏無恥地留下來。我這就回去收拾行李,明日回吉安去。”
明鸞也站起身來:“母親,我隨你一起走。”
玉翟抹了一把臉,也起身道:“索性我也一併走得了。父親不在家,我被人欺負了,也沒處哭去!”
“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麼?!”章寂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你們都要走,當我老頭子是什麼?都給我坐下!我說老三家的是章家的大功臣、大恩人,看誰敢趕她!”說完就有些激動地咳嗽起來。
章敬忙上前替他撫背:“父親別生氣,都是這賤人胡說八道!三弟妹是章家人,誰也不能趕她走。”又親自來向陳氏賠不是,對著明鸞、玉翟與周姨娘,也笑著討好:“都是大伯父沒管教好妻子,你們就饒了我這回吧?”說得明鸞與玉翟都有些不好意思,周姨娘更是連連道不敢,事情最終平息下來。
把人安撫好了,章敬轉身面向沈氏,臉色陰沉下來:“你既然不回去,那我就陪你走一遭!”
沈氏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第四章顛覆
沈氏幾乎是被章敬提溜著摔進屋裡的,整個人撲倒在椅子上,硬實的扶手硌著她的盆骨,撞得生痛。但更痛的是她的心,她萬萬沒想到,丈夫居然對著久病體弱的她,也能下這樣的狠手。
她雙目含淚回過頭來,哽咽著問:“老爺,我們十幾年夫妻,這才五年未見,難道你就把十幾年的夫妻情意都忘了麼?!”
章敬盯著她,沉默了半晌,才冷笑一聲:“你怨我五年不見你,就忘了十幾年的夫妻情意,我還想問你呢,只五個月不見,你就忘了我們十幾年的情意了,如今又來質問我什麼?!”
沈氏驚呼:“我哪裡有忘?這幾年裡,我在南邊受盡苦楚,無論遇到什麼難處,也都拼了命去面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再見到你,我能支撐到今日,靠的就是十幾年的夫妻情分,你居然說我忘了?!”她抽泣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章敬嘴角的嘲諷意味更深了幾分:“你說我是欲加之罪?你可記得當年你初嫁入章家為媳時,因父親母親都不滿意你的出身,待你頗為冷淡,你日日夜夜在母親面前侍奉盡孝,幾乎累到病倒,後來隨母親出門做客時,還救了母親,讓她免於被茶水燙傷,也因此贏得了父親與母親的讚許。那時候我私下向你致謝,為你救了母親,你卻跟我說,你我夫妻一體,相知相許,我的父母便是你的父母,救母親原是你應該做的,不為別的,只為她生下了我。你還記得麼?”
沈氏緩緩擦去眼淚,垂下眼帘:“自然記得……”
“那你又在呈給先帝的奏摺里寫了什麼?!”章敬猛地拍桌,嚇了沈氏一跳。她面色蒼白,眼神閃爍:“什麼奏摺?哦,你是說那封摺子?還能寫什麼呢?不過是些認罪求饒的話……”
“你還想騙我?!”章敬冷笑,“你以為那摺子的內容除了先帝,除了你,就沒人知道了麼?!”
沈氏雙腿一軟,跪倒在地,痛哭失聲:“是我錯了……我當時是昏了頭,也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我只是想將太孫的消息告訴先帝……”
“那你為何不將實情先告訴我母親?!我母親若知情,見了先帝,直說就是了,你還寫什麼奏摺?!你不知道那奏摺在到先帝手中之前,要經過幾個人麼?!”
沈氏咬住下唇,低頭流淚不止。
章敬見狀,面上怒意更甚:“你那麼做,為的不就是你們沈家人的功勞麼?!你二妹殺妾燒子,是她狠毒不慈,你三妹將太孫趕出了門,是她自作孽!你為了救娘家人,居然害我母親陷入死地,你還有臉說將她視為親母?!若說你是因著對我有情,方才孝順我的父母,那當你算計我母親時,是不是意味著你早已將我們夫妻十幾年的情份都拋在了腦後,只一心想著你們沈家的榮華富貴了?!”
沈氏全身顫抖著,淚如雨下:“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還是怎樣?!”章敬越說越惱火了,“你要救太子妃也罷,救太孫也罷,誰攔著不讓你救了?!可你就是不說,就是不說實話!我四弟被你誆進東宮,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不知道他流放到遼東後,跟我說了什麼。他說若你早些跟他說明實情,他先跟父親打了招呼再進宮,父親就可以在朝上拉著所有大臣求見聖駕,即便馮家人把持著禁衛,也不敢公然攔下他們。只要驚動了先帝,誰還能對太孫不利?更別說要火燒東宮了。即便來不及救太子妃,至少能及時接應太孫,有了先帝與朝廷百官護駕,太孫繼位就成了板上釘釘,越王想要鑽空子,那是休想!”章敬恨恨地瞪著妻子:“可你們沈家人都做了些什麼?!太子妃燒東宮,差一點燒死了廣安王,又害得太孫流落宮外;你三妹將上門求助的太孫趕出門去,更害得他流離失所,以至病倒!而後你在流放路上與他會合,卻向我家人隱瞞真相,連累得他跟你們沈家吃了三年苦頭!你還將事情瞞得死死的,完全不讓擔心太孫的人知道他的下落,若不是有陳家幫忙,你打算讓太孫在窮山惡水裡顛沛流離到幾時?!”
“不是這樣的!”沈氏嘶啞著聲音嚷道,“我一心盼著你來找我,只要你派了人來,自然就能知道太孫的下落了。我不敢冒險托人送信,生怕走漏了風聲,後來若不是李家步步相逼,我也不敢冒風險找上陳家……”
章敬嘲諷地笑笑:“李家逼你了?當初你為了救他們,可是把我母親的性命都賠上了!”
沈氏咬著唇,心中說不出的屈辱。她知道自己當年考慮事情不夠周到,導致了婆婆的死亡,這是她要背負一生的罪名,可是……她又怎會料到先帝宮中也會有人走漏風聲?!那不過是一場意外罷了。若她早知道越王與呂后已經將手插進了先帝身邊,絕不會冒那麼大的風險!
她不說話,但章敬卻不打算放過她:“你怎麼不說話了?為你的弟妹們辯解吧!為你當年的愚蠢行徑辯解吧!你該不會還以為是自己救了太孫吧?我告訴你,太孫之所以會失了皇位流落在外,直到今日才再度回到皇宮中,都是你沈綽自作聰明害的!”
沈氏猛地抬頭看向他:“老爺,你說我別的都行,我知道自己已是百口莫辯,家裡人人都看我不順眼,無論你怎麼罵我,我都認了。可你不能污衊我!當年我為了救太孫,可是拼了命的!”
“是啊,拼了命!”章敬滿面嘲諷,“拼了我父母兄弟侄兒侄女的命!還讓太孫離皇位越來越遠!你就別再為自己辯解了,你可知道,若太孫不是被你帶去了嶺南,燕王派出的人就不會遍尋不到他的蹤影;若太孫是跟著廣安王一道出宮逃走,他們兄弟也早就到了北平。你什麼都不必說了,之後發生的事,燕王與我都一清二楚,太孫……如今是陛下了,他也聽說了這些事。只是他心地善良,知道你也是一番好意,只不過沒什麼見識,才會誤了他的前程罷了。為此他還囑咐我,好好待你,讓你安心把病養好。你可知道,聽到陛下這些話時,我有多難堪麼?我在遼東浴血奮戰,拿命博得了軍功,卻被你這蠢婦丟盡了臉面!”
他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已經喘起了粗氣,回想起這幾年的經歷,就覺得心裡堵得慌:“我情願你什麼都沒做,也沒有一再提及你對太孫有救命之恩……外人也許會信以為真,家裡人可能也不清楚內情,但陛下和燕王都心中有數,你叫我如何面對他們?!如果你沒有逼陛下牢記你的恩情,我也不會叫人非議挾恩圖報,更不會叫人笑話我這爵位是靠老婆掙來的!你給我掙了什麼啊?!”說到後來,他眼圈都紅了:“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這安國侯的爵位是我自己打下來的,與你一介內宅婦人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