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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鸞啐他一口:“真要到了那一日,誰還敢笑話你?只怕我連拿旨意出來的機會都沒有!”
朱翰之可憐兮兮地望著她:“你我多年的情份了,我這一番真心,只因身份變了,你就要疑我,真叫人傷心……那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呢?”忽然產生一個念頭:“要不……我登基祭天時,對著列祖列宗發誓?你和哥哥都可以在場做見證的!”
明鸞知道這樣做對古人來說可算是極為鄭重的了,也不好再與他說笑:“你要是真敢這麼做,我就勉強信你一回,若你日後違了誓,我倒要瞧瞧你有什麼臉面去見你家祖宗!”
朱翰之鬆了口氣,忙道:“好鸞兒,我原也是不打算接位的,只是兄長再三懇求,宗室們又蠢蠢欲動。若我真的不願繼位,無論是兄長歸位,還是宗室們捧燕王世子登基,又或是別的什麼王爺繼了位,我這條小命都保不住,那時豈不是連累了你?如今咱們就再不必害怕了。雖然拘束些,但日後國泰民安之時,若真有興致,未必不能出京遊玩一番。”
明鸞知道他這番話才是正理,心裡想想,當日因為捨不得朱翰之,哪怕知道燕王登基後有可能對他不利,也執意要嫁給他,如今頭上沒了這柄利劍懸著,比那時可強多了。至於妃子的問題,他一個侯爺,也是高高在上的,真要出軌,她也攔不住,這本來跟他做不做皇帝關係不大。她就勉強信他一回好了。
想到這裡,她便啐道:“說什麼出京遊玩?勞民傷財的,你要麼不做皇帝,既然做了,那就得做好!我可不想嫁個昏君!”
朱翰之聽得她口風一轉,頓時笑咧了嘴:“這是當然的!我先前就有不少好點子,只是沒功夫去實行,如今正正是好機會。等我跟人商議好了,看哪些是對國家對百姓有利的,就好好頒布下去!日後史書上提起我來,也能誇我是個明君。”
明鸞忽然想起了在德慶遇到的玉米種子:“有些外洋來的糧食品種……”頓了頓,想起那糧種還沒下落呢,郭釗他們前年就接走了安慶大長公主,隱居去了,要找種子只怕還要費點兒事,“算了,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你可別嫌我多事,怪我要干政。”
朱翰之一把摟住她:“好鸞兒,我的好皇后,咱倆是夫妻,夫妻之間有什麼不可說的?遇到事情自然該好好商量。若是你越過了界線,我自會提醒你。別的你不必擔憂。”
明鸞翹起了嘴角,瞥他一眼:“那我就看著了,看你是不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算了,生命不息,戰鬥不止。她連流放都不怕,還怕做皇后嗎?她可是章明鸞!
朱翰之眨眨眼,忽然從懷裡掏出一份摺子來:“我正好有件事想跟你商量,這是禮部擬的幾個年號,叫我挑一個,預備明年改元,不過我拿不定主意,你幫我看看?”
明鸞接過摺子打開瞧了,發現裡頭寫的年號有好幾個眼熟的,什麼永樂、嘉靖、弘治、正德,瞬間打開了她腦中的記憶大門。她眼神複雜地看了朱翰之一眼,手指指向了其中一個年號:“這個就好。你覺得如何?”
(全書完)
番外一昭容
臨國公世子夫人聽見腳步聲,有些心不在焉地抬起頭來,立時嚇了一跳:“大姑娘,你這是什麼打扮?!”
她的繼女石大小姐,如今穿著一身緇衣,頭上戴著比丘尼慣戴的帽子,帽子下面,分明是青溜溜的頭皮,顯然已經剃度了。臨國公世子夫人難免大驚失色。她只道繼女是到城外莊子裡休養去了,便是聽說對方帶髮修行,也以為是蒙外人的,哪裡想到對方是真的出了家?
“這可怎麼好?!”她起身繞著繼女轉了一圈,跺腳道,“若叫國公爺和世子爺知道,定要怪我疏忽了,沒照看好你!”
石大小姐卻很是淡定:“夫人不必擔心,他們不會怪你的。我出了家也好,出了家,便是世外之人,與世俗之事不相干。我舅舅行刺了燕王,京城上下的人說不定連我和哥哥都恨上了呢。若非哥哥是個活死人,我又出了家,還不知國公爺與世子會做出什麼事來,如今也算是省得他們費心了。”她早已不把祖父和父親視作親人,連稱呼也改了。
世子夫人一窒,低頭想想果然如此。燕王遇刺之初,石家上下得了消息,也曾提心弔膽了好些天,後來見新君登基後並無追究的意思,連燕王府的人也只是給他們點臉色瞧瞧,並不牽連,後來新君大婚,迎娶的就是章家三姑娘,正是已故石家老夫人的親侄孫女,他們方才略略安定下來。要知道,最害怕的時候,他們甚至想過要自行了結這對孫兒孫女的性命,以表清白,只要上頭露出一絲要追究的意思,他們就真的動手了!
石大小姐看了她一眼:“我要隨師傅往蜀地去,臨行前來再看哥哥一眼。今日一別,只怕今生都不會再見了。”京城太危險了,就算出了家,也不能得保平安,還不如早早離開。
世子夫人嘆了口氣,捏著帕子作拭淚狀:“大姑娘來看他一眼也好。大夫說大爺的情形不好,只怕……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石大小姐沉了臉:“為何?新君並無追究的意思,哥哥可是石家的親骨肉!”
“大姑娘誤會了。”世子夫人忙道,“家裡人都心疼他的,只是……他這病,你也是知道的,若不是靠米湯吊著,早就不行了。可米湯又不是飯,這都熬了兩年有餘了,已經是強弩之末。國公爺昨兒還哭了一場呢,已經吩咐下去,預備後事了。”
石大小姐沉默了,過了好一陣子才道:“我要去看他。”
世子夫人親自陪她去了繼子住的小院,那是臨國公府偌大宅子的角落裡一個偏僻的小院,門窗都透著舊色,院中只有幾個粗使僕婦侍候,屋裡倒是有個大丫頭。石大小姐認得她是繼母的陪嫁之一,神色略緩和了些,只是進門一見到靜靜躺在床上的親兄長,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了。
石家長孫在床上躺了兩年,瘦骨嶙峋,整個人仿佛縮了一圈,臉上透著青灰色,呼吸極微弱。石大小姐見了,就知道他是真的快要死了,想起過去兄妹倆風光肆意的年月,就如同做夢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臉上的淚水幹了,才沙啞著聲音對繼母道:“我去了,還請夫人好生送他一程,也不必大辦。他這輩子得意過,也委屈過,就讓他安安靜靜地走吧。”
世子夫人點點頭:“放心。”她也是世家出來的閨秀,該盡的責任是不會推脫的,橫豎這繼子繼女已經礙不著她了。
石大小姐站起身,無意中掃過屋角,發現那裡的長榻上躺著一個人,因對方從頭到尾都不出聲,她也就忽略了,如今才想起,那正是害得自家親兄長成為活死人的罪魁禍首!
“賤人!”石大小姐從牙fèng里擠出兩個字,狠狠地轉向繼母,“你們怎麼還沒弄死她?!居然讓她跟哥哥待在一個屋裡!有她在,哥哥就算能好起來,也要氣病了!”
世子夫人訕訕地道:“這是國公爺的意思,我雖覺得有些不妥,但也不敢多說什麼。”
石大小姐氣憤難消,她眼下雖是出家人,卻是為避禍才剃度的,從小嬌養成的脾氣還未消失殆盡呢:“這門親事根本就不該結!若不是娶了她進門,祖母如今還活著呢!”
“誰說不是呢?”世子夫人小聲嘀咕。如今臨國公與世子也後悔得很,早知道章家女兒能入主中宮,他們何必為了巴結先頭的昭宣帝求來這門不合宜的婚事?如今白白葬送一個老妻,一個孫子,還有一個做了皇妃的孫女,又得罪了逸王和章家。新君登位,滿京城的勛貴都動起來了,要將自家子弟送上去為新君盡忠,只有石家沒動靜——不是他們不樂意,而是宮中早有話遞下來,讓他們安心在家待著,別指望朝上的差事了。
臨國公父子三人的官職早就被抹了,原本臨國公還指望兩個兒子孝期滿了以後,可以再謀起復,如今是希望全無。為此他們更加怨恨沈昭容,若不是因為她,石家怎會淪落至此?!
她們的話,沈昭容從頭到尾聽了個全,並沒有反駁的意思,只冷笑著轉過頭去。若不是他們強行求娶,她又怎會淪落到今日的境地?石家害了她一生,如今倒怪起她來了!白眼狼就是白眼狼,是靠不住的!想到自己先前好不容易托人遞出去的信,沈昭容略略打起了精神。
石大小姐再看了一眼兄長,流著眼淚低頭出了房間,回身對跟出來的繼母道:“我要走了,國公爺與世子,還有二老爺二太太只怕都不待見我,我也不想礙他們的眼。只是屋裡那個賤人……”她頓了頓,“她名義上還是哥哥的妻子,若哥哥不行了,她憑什麼還活著?!但若讓她與哥哥葬在一起,哥哥定是不願意的!還望夫人想個穩妥的法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