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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想想也是,臉色緩和多了:“你說得對,把他母親趕走的不是我們,把他送到四房的不是我們,逼得四老太爺還債的不是我們,他離開四房也不是因為我們,我原是在街上無意中遇到,才把他救回來的,今後我們還會幫他承繼家業,我們不但與他無仇,甚至還有大恩呢!他有什麼理由跟我們過不去?有些心計也沒什麼要緊。”
胡飛點點頭,忽然握住了春瑛的手,將她拉到自己懷裡,緊緊抱住。春瑛一時不防,被他得手,心中先是一驚,繼而笑了,拍他一記:“你這是做什麼?一點徵兆也沒有,在說正經事呢!”
胡飛卻緊緊抱著她,喃喃地道:“今兒看見宗哥兒,我真心酸,你別怪他在我們面前裝模作樣,換了我,也不會完全信人的……”
春瑛心軟了,窩進他懷裡,小聲問:“你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胡飛將下巴輕輕擱在她頭頂,頜首道:“若我不是遇上了你,只怕比他還不如呢!他在族中還有四老太爺照應,雖說胡鵬讓他受了不少委屈,好歹吃穿不愁,我看他的禮數,也有些章法,可見四老太爺教養他還是很用心的。他是遇上好人了。而我……真真是上天垂憐,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叫我遇上了你和二叔,還有福寧街的那些街坊們,若不是你們護著我,我早已死了,屍骨化成了飛灰,在這世上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而我娘的冤屈,這輩子也洗不清了,連我爹的大仇也……”
春瑛忙掩住他的口:“胡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忌諱!你有今天,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我們即便幫了你一點忙,若你自己不爭氣,又哪裡會有今天?!”
胡飛卻道:“我說的是真話,若我當年沒有遇上你,宗哥兒在今日之前的境遇,就是我的命了,只怕還要更糟些。上天對我何其厚?居然叫我在茫茫人海中,遇見了你……我的好春兒,你一定要長命百歲,跟我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要跟你繼續做夫妻!”
春瑛心裡軟軟的,倚在他胸前,聽著他的心跳,嘴角含笑,輕聲道:“好,那我們說定了,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繼續在一起……”
第三百四十六章 打聽信兒
解決了胡家的大事,胡飛與春瑛兩人都放下了心頭大石,如今只剩下胡飛重回族譜的儀式、胡飛母親遷墳以及宗哥兒承繼香火三件事要辦了。夫妻倆商量過,覺得有了新族長的支持,又早就想好了對付那些死腦子族老們的辦法,這幾件事都不難辦。一年裡,開宗祠只能在特定的日子裡進行,胡飛便打算在京中多住兩個月,務必要把事情料理乾淨了,免得再有什麼麻煩事。
春瑛又和胡飛商量,拿出一筆錢來,在京郊買上四十畝田地,充作祭田,平日就交給宗哥兒打理。
一方面,宗哥兒這一支,雖是嫡系,但所有祖產都被胡鵬折騰光了,不是被官府充公,就是拿去還債,也有些是被胡鵬母子捲走了,剩下的不過是座年久失修的破舊宅院。宗哥兒一個孩子,還不滿十六歲,一點財產都沒有,如何過活?那祭田除了供應公中一年四季祭祀的費用,剩下的錢糧對他也能有所補益,而且因為是祭田,族中人等不能私吞,日後就算胡鵬回京,也打不了它的主意。胡飛又決定另給宗哥兒在胡家祖宅附近置辦一個小院子,還有兩處店面,不管是出租還是自用,都是個進項。
從另一方面來說,胡飛出錢置辦了祭田,於胡氏一族是有大功的。在胡鵬折騰過一場後,這些族老們都很清楚,對於一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而言,祭田是多麼的重要,即使將來家族再次遭遇大劫,這祭田是不能充公的,族中子弟只要不是死絕了,就不會餓死,想要讀書科考,或是做小生意,都有東山再起的資本。但族中人等,有幾個願意拿出錢來置辦公產?難得胡飛願意當冤大頭,還有誰會反對他重入宗譜?甚至於,在經過這麼一茬後,胡飛在族中的地位就變得超然了。哪怕輩份小,別人也不敢對他不敬。
春瑛與胡飛商量了一晚上,才拿定了方案,直到三更時分方才睡下。躺在床上時,兩人一想到今後的情形,都相視而笑,這一晚就手握著手睡著了。
第二天清早起來,兩人梳洗過,春瑛去照看兒子,胡飛便命人叫了宗哥兒過來一起吃早飯,然後把昨晚上夫妻倆商量定的事告訴了他。
宗哥兒的神色十分複雜,他看著胡飛,半天說不出話來,眼圈漸漸紅了,只覺得喉間哽咽得難受:“二叔……這……這實在是……”他清楚地知道,不管是繼承父親這一支的香火也好,還是重回族中生活也好,都代表不了什麼,他仍舊要勉力維生,並且面對族人們的冷眼,而二叔交到他手上的祭田、宅院和店面,卻給了他今後安身立命的保證!有了祭田,他便有了在族中說話的權力,別人不會再輕易給他難堪,而宅院、店面……只要他不是個敗家子,這輩子的溫飽就不用愁了。若他爭氣一點,還可以掙點小錢,將來振興家業,也不是沒有希望。
如果說,在昨天的相認後,他對這個叔叔還心存一絲懷疑的話,現在卻真正相信了,對方是真心為了他好。他漲紅了臉,只覺得羞愧難堪,不知該如何面對叔叔。
胡飛的閱歷不是小小少年能比的,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淡淡地笑道:“你從小就不是個笨孩子,咱們胡家是世代皇商,你家學淵源,哪怕發不了財,也不會長成敗家子吧?祖宅太舊了,不翻修不能住人,地方又太大,你一個孩子住著,我不放心,可若要翻修,又太費錢了。等我叫人把那小院子收拾好,就會把房契給你,你先搬過去,要添些什麼東西,只管跟你嬸娘說。”
宗哥兒幾乎泣不成聲,只懂得在那裡點頭。
胡飛又繼續道:“我手上正好有兩處店面,雖然不大,但位置都不錯,索性給了你,也不必再去花錢買了。你若想自己做生意,有什麼不會的儘管問我,我待會兒還要派人去找家裡從前用過的老掌柜們,看哪位身體還算硬朗的,就安排給你做幫手。都是幾輩子的老人了,對買賣之事是極熟的,你也不用擔心他們的人品。若是不想做生意,就把店面租給別人,只管收租子。但你可別叫人哄騙了,這兩間店面,隨便哪一間,一年的租子至少也有三十兩!”
宗哥兒一邊流淚一邊點頭:“謝……叔叔……”
春瑛抱著兒子走了進來,見狀笑道:“一大早的哭什麼?都是一家人,有什麼我們想不到的,你想到了,儘管跟我們說。對了,你娘回娘家後,這些年也不知道怎樣了,要不要派個人送封信去?如今你有了自己的房產,想要接她過來住也是沒問題的。若她在娘家住得好,你就當嬸娘白說吧。”
宗哥兒猛地抬頭,十分激動:“真的?!我真的能接娘過來麼?!”
“這是自然。”胡飛馬上就領會到了妻子的意思,笑道,“當年的事,族中人人心裡都有數,只是礙於你父親勢大,不敢開口罷了。所謂百善孝為先,不管你娘是不是被休,她總歸是你生母,你要孝順她,誰能攔你?”
宗哥兒忙起身在旁邊跪下磕頭:“若能把娘接回來,日日孝敬,侄兒就算是減壽也甘願!侄兒一輩子都會記得叔叔和嬸娘的大恩,侄兒給叔叔嬸娘磕頭了!”
胡飛忙扶他起來,春瑛笑道:“這減壽什麼的話,少說幾句。你正該長命百歲才好!你長壽了,才有人照顧你娘不是?”
宗哥兒不好意思地抬袖擦了把臉,胡飛道:“瞧,一急就帶出這些動作來,真沒規矩!快改了,以後可不能在人前這樣做!”宗哥兒紅著臉笑笑,小聲應了“是”。
春瑛笑著抱兒子過去認哥哥,岱哥兒口齒還有些不清,把“哥哥”叫成了“鵝鵝”,胡飛大笑:“難道昨天吃了鵝,他就認定了昨兒回來的哥哥是‘鵝’,了不得,可得改了!鵝能吃,這哥哥可是不能吃的!”
春瑛笑著拍了他一記,回頭對宗哥兒道:“別聽你叔叔的,岱哥兒還小呢,口齒不清有什麼奇怪?他已認定了你是哥哥,就行了!“
宗哥兒看著岱哥兒咧嘴朝自己笑得正歡,心裡也有幾分喜歡,小心地問:“我能不能……抱抱他?”春瑛二話不說,就把孩子遞給他:“他重得很呢,這隻小胖豬!”
宗哥兒小心地接過岱哥兒,聞著他身上的奶香味,忽然有些奇妙的感覺:原來這就是弟弟嗎?胡鵬的繼妻和妾都曾生過兒女,但他對著那三個弟弟妹妹,怎麼也生不出手足的親切感。如今抱著這小小孩兒,卻覺得心裡軟軟的:原來自己是哥哥了……
岱哥兒“鵝”、“鵝”地叫著,胡飛抱過來正色道:“是‘哥哥’!這不是鵝!不能吃!”岱哥兒歪歪腦袋,大叫一聲“爹爹”!端得是字正腔圓。胡飛樂了,也不再追究兒子叫哥哥的發音問題,只管哄兒子再叫他幾遍。待兒子叫了一二十遍,在妻子的提醒下,才記起還有個侄兒在邊上,忙重新教起岱哥兒叫“哥哥”。宗哥兒一直都在笑,春瑛問起他昨晚上睡得好不好時,發現他放開了許多,不象昨日那麼拘謹了,心中暗暗點頭。
吃過早飯,胡飛就要帶宗哥兒進內城去找胡家族人,春瑛抱著孩子去了姐姐家裡,把岱哥兒託付給她,讓他跟表兄弟姐妹們一處玩耍,方才回家換好衣裳,帶上小香和一個慣跟出門的婆子常媽,坐上馬車往侯府的方向去。
眼看著就要到慶國侯府的大門了,春瑛忽然改了主意,叫車夫先轉去后街。范熙如的帖子是請她昨日去的,反正日期都改了,天色又還早,不如先找十兒聊一聊,打聽打聽侯府如今的情形。光靠雕欄一個,知道的事情有限,還是找侯府家生子第一家族王家的人探聽清楚的好,免得無意中犯了忌諱。
十兒正巧在家。她如今比當年又發福了些,瞧著倒是珠圓玉潤的,一身桃紅京緞新襖,襯得她氣色極好,人越發出落得容色嬌美了。再瞧頭上、手上,金鑲珍珠的簪子、白玉雕的分心、銀絲絞的鐲子,一樣不少。春瑛本是忽然來的,並沒事先打過招呼,婆子一敲門,十兒就打扮成這樣出來了,可見是日常的穿戴,顯然日子過得極好。
一見春瑛,十兒喜出望外,拉著她的手說個不停:“前兒就聽說你回來了,我正想著明兒就叫我們那口子親自趕車,送我去你姐姐家看看能不能撞上你呢,沒成想你今兒就來了!你這小沒良心的,一去幾年,也不知道回來看看!真真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