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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家夫妻有些緊張地盯著他,路有貴朝王大使了個眼色,王大忙笑著上前耳語:“這屋子還要清掃過才能住人,我在那小院子裡擠
了個把月,早就不耐煩了,今晚就搬進來才好呢,這些東西若是兄弟喜歡,就都拿去!憑咱們的交待,這些又算什麼?”
信使乾笑兩聲,把瓶子放回去,打了個哈哈:“時候不早了,我這就帶人走。得在天黑前回府稟明大總管,才算是交了差事呢。往
後有空了,再來尋大哥吃酒!”
“好說好說。”王大親親熱熱地將人送了出去,親自將餵飽吃足的馬拉出來,把韁繩交回信使手中,又叫人雇了輛舊馬車給曹家人
坐,再添一輛騾車,裝些“土產”給信使帶回家去,才細緻周到地把人送走了。
人一走,王路兩家人就解放了。王大立刻去跟趙曾兩家人打招呼,有了路有貴的提醒,他表現得十分謙虛誠懇,再三說自己只是受
了候爺的差遣,前來暫理的,莊子上的一切事務還要正主兒二老爺家的人來做主。說得趙三和曾四兩個都不好意思擺臉色,只好客客氣
氣地附和幾聲,表示今後會好好相處的。到了晚上,王大又各送了一車東西給兩家人,他們因為再度空降主管而產生的一點不滿之心便
被壓下去了。
王大帶了妻子兒女,服侍著老父住進了莊頭的宅子,原本的小院則歸了兄弟,路家一家人迅速搬了新屋,三家人各得其所,都心滿
意足。
過了幾天,原來的曹管事兩口子親自帶著兒女回來道謝。先前回府,他們親眼看到太太以前寵信的幾個家人連行李都不許拿,只穿
著一身棉衣,身上還帶著傷,就被將交給了人伢子,一家子骨肉分離;而得以全身出府的幾家人,行李中夾帶的所有金銀首飾都被押送
的僕役婆子搜出來私吞了。他們一家人穿得寒酸,行李也被翻了個徹底,才逃過一劫。後來,是掌事的大少奶奶心善,才每人賞了一件
舊棉衣和半吊錢,讓他們各自謀生去。
他們在大冬天裡被趕出了後門,因候府怕被人說閒話,還是分批驅逐的,有親朋可投的各自散了,曹家人的根基在大興,只能走遠
路回來,還是他家長子機靈,早就為雇了馬車到附近候著,才把父母弟弟接回了家。那個小廝卻被候府扣下了。
曹管事嘆道:“想當日若不是三位老兄出手幫忙,我比其他人強不了多少,在府里當了幾十年差,又來這裡當了幾年莊頭,所有身
家都在此處了。若是叫人都奪了去,我豈不是生不如死?”曹娘子也在一旁抹淚:“我們大人吃些苦頭,也就罷了,幾個孩子卻無辜得
緊,他們雖是奴才秧子,卻從小就沒受過委屈。如今大冷天的,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能把我心疼死!”
路有貴等人忙去安慰曹管事,路媽媽王大嬸等人則去勸曹娘子,等兩人都平靜下來,才進入正題。
原來曹管事在時,與趙曾兩家私下搞的獵物養殖生意,因他離任而陷入了僵局,按理說王大接任莊頭,就該由王大接手的,可是王
家是新來的,並不知道“實情”,趙曾兩家又有些忌諱,怕王家人與京城候府關係密切,會走漏風聲,因此不敢鬆口。
曹管事回來倒是打破了這個僵局,主動提出,要讓路王兩家都參與進來。他本人雖沒了莊頭的身份,但與南苑提督的交涉卻一向是
他出面的,現在他一家人在鎮上定居了,索性就繼續當這個發言人,而具體的操作,則交給趙曾王路四家,他每年分紅就好。
趙曾兩家起初有些不情願,後來聽說王路兩家分占曹家原本份例的三分之二,並不影響他們的收益,才勉強點了頭。王大言笑晏晏
地拿酒出來說祝願大家日後合作愉快,路有貴微笑不語,曹管事卻已盤算著,要另外置些產業,添加收入,不想再單靠李家莊一處了。
且不說這幾家人布和睦,暗地裡各有思量,春瑛事後聽說了,便立刻問父親:“曹家人就這麼出來了?真是脫籍了嗎?哎呀!我還
以為他家會被賣掉,想著爹那天幫忙,是想他家裡人喬裝去把他一家贖回來的,沒想到是脫籍!早知道我們也參與一份了!”
路有貴笑道:“咱們是被太太貶到莊上來的,無論如何也算不進太太的親信一派里,又沒本事在一個月里虧空掉幾千兩銀子,咱們
有什麼資格參與上一份?”
路媽媽在一旁斥道:“這可是淨身出府!你看曹家人好像沒傷筋動骨,實際上吃了什麼虧,誰知道?要是運氣好,直接把人放出來
,倒還罷了,就怕他們見你模樣兒端正,轉手賣到不乾不淨的地方,你姐姐姐夫手腳再快,也未必來得及!咱們這樣自小在深宅大院裡
長大的人,在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手裡過上一夜,名聲可就毀了!就算你姐姐能趕得上救咱們,人伢子必然要坐地起價的,能不受這個氣
,自然是不受的好!”
春瑛撇撇嘴:“候府平日,跟哪家人伢子打交道,侈不知道麼?事先托人打了招呼,塞上些銀子,自然能平安無賴的。至於淨身出
府的問題,曹家沒親眷在外,都能保住家產,咱們有姐姐姐夫,又有二叔,怕什麼?再不濟,還有……還有小飛哥呢!”
路媽媽不出聲了,她最近聽了丈夫的悄悄話,總覺得胡飛越看越順眼,恨不得立刻做了自己的女婿,自然知道他本事不凡。
路有貴卻瞪了女兒一眼,道:“如果真讓胡小哥出面贖你,將來的名聲也好不到哪裡去!”
春瑛心中不以為然,但不想跟父親在這個問題上爭辯,便道:“可惜現在有些遲了,不知府里放完人沒有?我就不明白了,我們是
家生子,別人也是家生子,為什麼別人一個個地出府,好像很容易,我們家就這麼難呢?”
路媽媽嗤笑道:“你也不看看,那出府的都是什麼人?那些領了罪名被攆出去的,雖然沒了主子,但因不是正式放奴,算不得良家
子,將來身份上總是會被人看不起的。曹家的閨女,將來要嫁人,未必比得上府里的丫頭體面呢!而正經由老太太、候爺和太太開恩放
出府門的,都是大管事或其子女,要不就是主子跟前體面的大丫頭,都是侍候多年,勞苦功高的,外頭人一聽說是主子們跟前得用的,
就高看一眼,將來自然有好日子。”說罷又嘆道,“你本來是表小姐跟前的二等丫頭,也算是不錯了,可惜被太太一攪和,想靠功勞出
府,卻是難了。”
春瑛忙道:“爹也是位管事呀?既然王家能成莊頭,爹怎麼就沒個正經差事?如今雖能在養殖的生意里占上一份,終究不是長遠之
道。如果爹能有個好差事,咱們想要求出府,也會容易些吧?”不是說,要勞苦功高麼?
路有貴嘆道:“閨女,你糊塗了?咱們現在這樣就好,還跑回去當什麼管事呀?我早想好了,留在這裡也成,不愁吃穿,又能私下
做些小生意,離候府遠些,等老太太、候爺和太太,還有少爺小姐們把我們都忘了,我們就能過安心日子了!橫豎如今是王大在管事,
不會為難我們。”
春瑛跺腳:“爹!你又這麼想了,難道忘了,前不久咱們才說好要脫籍的!”
“這個不用著急!”胡飛在門外高聲插嘴,春瑛忙下炕開門迎他進來,胡飛向路家夫妻請過安,才接過來春瑛遞來的熱茶,朝她暖
暖一笑。
路有貴咳了一聲:“你方才說什麼不用急?”
胡飛忙道:“明兒我回京城辦事,又遇上了大公子,打聽得府里的變故,便勸他一句,既然是攆人,為了不讓人說閒話,等開春蝗
,再施恩放一些閒散家人出府也好,就當是為老夫人祈福不是?了?他立刻就答應說去了。”
春瑛驚喜不已:“真的?他真的答應你了?”見胡飛笑著點頭,心中的喜意頓時翻倍:“太好了!到時候想法子疏通一下,咱們就
能正正式式地擺脫這層皮了!”
路家夫妻面上都帶了喜意,路媽媽立刻就跟丈夫商量,要捎信給女兒,想法子打聽候府中現在管人事的是誰,早做準備,胡飛在一
旁靜靜喝茶,趁他們夫妻沒注意,悄悄對春瑛說:“回頭咱們私下說說話,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春瑛眨眨眼,微笑著點了頭,心裡卻在想:會是什麼好消息?
第五卷沉浮第二百五十章 忽然來臨
傍晚時分,吃過了晚飯,路家夫妻在屋裡說話,胡飛悄悄拉了春瑛,來到後院桑樹地邊上。
後院已經清理過了,桑地旁是新搭的架子,下面放著幾張木板凳和一張矮木桌,此時面上沾了雪,冷冰冰、濕答答的,並不是好坐的地兒。旁邊還堆著接近一個人高的柴火,柴火邊上是搭葡萄架子剩下的零碎木料,路媽媽前天才嘀咕著,要丈夫做個雞籠,買幾隻雞來養著,預備過年吃。
春瑛呵著手,為難地看了看板凳,回頭對胡飛道:“為什麼跑外頭來說?早上才下過雪,積的雪水還沒幹呢,怪冷的。這風吹著,過一會兒就能凍死人。”
胡飛笑著,伸手過來握住她的:“可暖些了?”春瑛一愣,感覺到他手心溫暖中猶帶二分濕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緊張的汗水,心裡甜絲絲的,臉便不由自主地熱了,說話的聲音都降了八度:“做什麼呢?當心爹娘看見……”想要掙開他的手,見他緊握著不放,雖然羞澀,卻沒再堅持。
胡飛笑著看她,握住她的手,往自己雙頰上貼:“方才喝了兩杯酒,我臉上熱著呢,你摸摸?”春瑛啐了他一口,慌忙抽回手來,但他臉上的溫暖卻仿佛留在了她指尖上。
春瑛略平息了一下心跳,才嗔了胡飛一眼:“你特地拉我出來,就是為了說那個好消息吧?有什麼事兒不能在屋裡說?快講吧!”
胡飛笑道:“這件事只是內定,暫時不能泄露出去,因是你,我才說的,路叔路嬸可不能聽見,但在屋裡,便避不開二老,又不能上你屋裡說去,只好到這裡來了。有院牆擋著,又有桑樹,外頭的人也聽不見、看不見的。”
“越說越沒譜了!有話就快說!”春瑛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胡飛忙投降:“好吧好吧,外頭冷,咱們快說快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