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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眨眨眼,有些沮喪:“我…我只是有些氣不過…好歹是條人命…”
“你這丫頭啊…”路二叔狠狠扣了她腦門一記,“那種事知道的人多了去了,還缺你一個?要告發也是有頭有臉的大丫頭去,不然你隨便說幾句話,誰會信哪?這回倒是好運氣,那二少爺自己做事不機密,叫其他人瞧見了,才讓事情傳開了。他到了霉,我跟你爹娘才敢來找你。”
春瑛吶吶地低下了頭,路二叔也不理她,扭開頭盯著牆角的一堆碎石,仿佛要從上面看出花來。過了一會兒,春瑛才小聲問:“府里到底怎麼樣了?二少爺的事既然傳出去了…為什麼我還不能回家呢?”
路二叔瞪她一眼,才把緣故說出來:“你才出府兩天,二少爺便定下了親事,不久府里有傳言說他好南風,平日關在書房裡,其實不是在讀書,而是變著法兒地折騰幾個小廝。身邊人勸他,也吃了掛落。還有人看到他跟一個丫頭進了花園,卻獨自走出來,那丫頭卻死在花園裡了。那丫頭平日原是看不慣他跟小廝鬼混的,人都說必是惹惱了他,才招來這殺身之禍。這些傳言原只在僕役間流傳,後來不知道怎的,叫侯爺和太太聽見了,侯爺發了火,太太又穿上全副命婦冠服,正經在老太太和侯爺面前下跪進言,說再這樣縱容二少爺,只會壞了他的前程。老太太氣得不肯聽花姨娘的哭求,侯爺便派人將二少爺送進了西山莊子,命他在莊中安心讀書,沒有召令,不許回京,又命人日日看緊了他。這事兒雖然壓下去了,但總有些風聲,許多人在私下議論,你恰好是那時出府的,便有人懷疑你在花園裡看到了什麼,叫二少爺下手教訓了。太太不欲叫外人知道這些醜事,如今府里正彈壓得緊呢,你回去了,豈不是自惹麻煩?倒不如在外頭多待些時日。”
春瑛失望地踢了牆角一腳,小聲嘀咕:“那到底要待多久…”她都幾個月沒見家人了,以前在府里當差沒空就算了,現在明明可以回去…她猛地抬頭問路二叔:“今兒怎麼二叔過來?我爹和我娘呢?!”
“他們暫時不便來見你。”路二叔道,“你爹領了差事,隨小陳管事南下去了,你娘又不識路,自然只能讓我來。等長生鬆了口,你就隨我到我那兒去,等二少爺的傳言平息下去了,再回家吧。橫豎三少爺那兒已經有人補了你的缺,你即便回去了,也沒法繼續在他那裡當差,等他院子裡的人有了空缺再說。”
春瑛怔了怔,她雖然早就想到會有人頂替自己的位子,卻沒料到會沒法
回府里去,想到自己失蹤的財物和衣裳用品,她便有些氣不打一處來。當初到底是誰把她送出府來的?聽二叔所言,似乎不象是侯爺,倒有可能是太太,雲想閣又恰好是安家的產業。
路二叔見她在低頭思索著什麼,眼珠子轉啊轉的,便以為她要出什麼妖蛾子:“你給我安分些待在家裡,少出門。我那小院離侯府近,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遇上府里的人,一不小心泄露了口風,可就麻煩了。你以後可不許再這樣冒冒失失的了,這回是三少爺有心保你,不然你真要傻傻地出頭,誰知道二少爺會不會又再‘失手’殺了你?!”
春瑛縮了縮腦袋,心裡卻起了一絲疑惑:難道送她出來的是三少爺?可那天不是說得好好的嗎?他忽然打自己一悶棍是什麼緣故?周念是否也參與其中?她有些不悅,如果他們不想自己把事情傳出去,直接說就行了,想要自己出府,也可以坦白開口,她能依靠的無非是他們,就算再不情願,也不會違抗他們的意思,他們為什麼要打暈她?!
再想到跟二叔回家後,連出門都會受到限制,自由度遠遠不如現在,她又有些猶豫,是不是該留在福寧街多住些時日?至少在這裡沒人知道她是誰。
不過她並沒有受nüè傾向,一想到留在福寧街意味著要天天做很多活,又要挨程大娘的罵,還有可能挨打,她又不太樂意了。依程大娘目前的精神狀態,根本沒心思教她什麼,她留下來也只是白受罪而已,倒是石掌柜為人那麼好,她有些捨不得。
考慮再三,她終於下了決心:“二叔,我知道錯了,以後我會照你的話去做的,咱們回去吧!”再怎麼說,跟著二叔總比受人奴役強。
路二叔滿意地點點頭,便帶著春瑛重新回到雲想閣,程大娘已經不在店裡了,想必是回了樓上的房間,石掌柜正拿著一本帳冊跟長生說話,見他們進來,忙站起身:“路老兄,今兒實在是太失禮了…你吃飯了麼?小春做了飯菜…熱一熱就好,咱們喝兩杯吧,算是我向你賠罪…”
路二叔擺擺手:“用不著客套,方才是我氣急了,倒誤會了老哥。我都聽春兒說了,多謝你那麼照顧她。”
石掌柜搓著手,胖臉上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哪兒呀,我也就是…”不等他說完,路二叔便轉頭問長生:“你想好了嗎?我打算今晚上就帶侄女兒走。橫豎你哥哥不再京里,又沒什麼大礙,你便應了吧,趕明兒我請你吃酒。”
長生無奈地道:“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能怎麼著?去吧去吧,萬一平安哥生氣,我定說是你硬要我答應的。”
路二叔不在意地笑笑,便要春瑛去收拾行李,連飯都不必吃了。春瑛猶豫地看著石掌柜,向他行了一禮:“掌柜的,對不起…”
“說啥呢?”石掌柜笑眯眯地,眼神里卻有些傷感,“你認得路吧?記得常回來看看,好歹在一個家裡住了這麼久…”
“哎。”春瑛聲音有些哽咽,低頭回房把那幾件隨身衣服都包好了,帶上碎銀和做好的繡活,走下樓來,還遠遠聽到程大娘在房間裡大罵狐狸精。她暗嘆一聲,重新回到店裡,再次與石掌柜道別。
離開時,真的有些捨不得。春瑛回頭望望雲想閣,月光下,它顯得那麼安靜。在這裡住的幾個月,雖然勞累,但也很充實。如果有機會,她會回來看望石掌柜一家的,希望程大娘聰明些,別被小妾打倒。
一步三回頭地走近了路二叔準備好的馬車,春瑛才想爬上去,忽然又想起了一個人:“二叔,能繞到街尾去嗎?我有個朋友住在那裡,我要跟他告別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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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高門 一百零四、當小鬍子遇到二叔
春瑛想起了胡飛。那天在他家時,還想著有空要過去幫忙打掃一下屋子呢,誰知這幾天她都沒離開雲想閣,而現在又要離開了,一場相識,總得打聲招呼才好。
路二叔沒有反對,便駕著馬車來到了福寧街尾,才到達巷口,便聽到巷子裡傳來小聲說話的聲音。春瑛掀起車簾望去,只見程家小院門前點了盞燈籠,裡頭靜悄悄的,門前卻站了三四個牛高馬大的男子,正盯著胡飛家的小院,相互交頭接耳。遠處有幾個街坊躲在角落裡偷看。
這是怎麼了?難道又有人來找胡飛麻煩?春瑛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看二叔,後者不動聲色地盯了那些人幾眼,小聲問:“你要去的就是那一家?”見春瑛點頭,便道:“若是你認得角落裡的人,咱們就到裡頭去。”春瑛會意,陪著路二叔避過那幾個男子,來到偷看的街坊們身邊。其中一個正是程家鄰院的婦人,忙拉過她的手:“噓!胡小哥也不知倒了什麼霉,房主忽然帶著人上門了!”
春瑛吃了一驚,忙望向胡飛家的小院。院中隱隱傳來了胡飛與一個陌生男聲的交談。
那男聲道:“二公子,並不是我有意為難您,實在是…我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我不過是個小老百姓,得罪不起貴人,您就行行好,搬出去吧?”
春瑛有些擔心,聽這房主的話,肯定又是胡大少在搞鬼,胡飛該不會衝動吧?
門口的幾名男子緊緊盯著院內,但並沒有動作,胡飛開口了,聲音里隱隱帶著怒意:“你也有臉說自己是讀過書的?!書上說,人無信不立,我已經付了租金,又立下了文書,你怎能出爾反爾?!”
那房主有些訕訕地:“這…我不是說了,這都是被逼的麼…二公子,雖然說書上叫人要守信,但書上也說了人當孝順父母。你那事兒…唉,到底不大光彩,你又何必再留在這裡糾纏不休呢?我聽說你如今跟些市井粗人混在一起,整日也不知在搗鼓些什麼,叫外頭知道了,令尊在九泉之下,也是面上無光。你…你還是快搬走吧!”
一陣沉默。春瑛在外頭聽得火起,心想那胡家人也實在太過分了,福寧街離胡家大宅足足隔了兩條街,胡飛又沒偷沒搶,腳踏實地自己養活自己,他們怎麼就連這樣都容不下?!難道真象胡飛說得那樣,他們是為了隱瞞自己做過的醜事,要將他逼走嗎?!
春瑛猶在這裡忿忿不平,街坊們私下表達幾句對胡飛的同情,她也跟著附和,卻沒留意到身邊二叔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望著那堵陳舊的院牆,若有所思。
胡飛沒隔多久就開口了:“叫我搬出去,也不是不行。”春瑛聽了大吃一驚,街坊們也立刻停下了交頭接耳,面面相覷。
房主喜出望外:“當真?二公子,您真是…”
“但我有條件!”胡飛打斷了他的話,“當初先母與我只打算找個地方落腳,原是想租一個月的,你堅持要我們付三個月的租金才許入住,我們共付了六兩。如今我只住了半個月,你便要我搬走,須得退還五兩五錢銀子。”
房主臉色有些尷尬,但還是應了:“行,我這就…”
“除此之外!”胡飛再度打斷他的話,“當初訂立租賃文書時,曾說好了,若是有任何一方不到三個月便要違約,就要賠三倍的銀子!如今是你違約了,你須得付我…二十二兩!咱現銀交易,你今晚給我,我明兒一早就搬走!”
房主聽得目瞪口呆:“這…”當初他是想著這對母子不是被趕走就是被接回胡家,總不能真住夠三個月的,不過是盤算著多賺些銀子罷了,哪裡想到如今卻是他倒了霉。他心疼地悄悄算了又算,忽然高興地說:“即便要賠也是十六兩五錢!哪裡有二十二兩?!”
“歸還的租金是五兩五錢,另加賠償的銀子,怎麼不是二十二兩?真要認真算起來,這賠的錢數當是照全額租金算的,也就是總共二十三兩五錢。不過你當初肯將房子租予先母與我,便是幫了大忙了,我也不跟你計較,便只收二十二兩吧。啊,對了,屋裡還有些家具雜物,都是我那小廝收拾的,我不方便帶走,便都折價便宜賣給你吧,三兩銀子,連那二十二兩在內是二十五兩。你打算什麼時候付錢?”胡飛的語氣非常淡定,“你不願意?要知道這可都是白紙黑字寫著的,若想違約…就算鬧上衙門,你也討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