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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梅香沉下臉,“我脾氣再好,也沒有任由別人踩到我頭上的道理!想要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怪,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罷瞥了曼如一眼,有些奇怪她的臉色怎麼這樣蒼白。
梅香送南棋出門,曼如卻無力地跌坐在床邊上,腦子裡都是南棋那抹可惡的笑,以及梅香的話與她那一瞥。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連梅香都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可梅香為什麼要怪她?!她根本沒做錯!
南棋會把這件事報給二少爺嗎?她侍候二少爺好些年了,就算換了主子,也會念舊情吧?難不成這回連自己都要被滅口了?可惡!明明已經除了春兒,他是怎麼懷疑到自己身上的?!
曼如心中惴惴地抱膝靠坐在床腳,滿心不甘。那個南棋,從小就是她們家生子中的千金小姐,不管吃穿用度,都跟侯府的正經小姐沒兩樣,一樣的綾羅綢緞,山珍海味,心裡不高興,可以對二少爺擺臉色,二少爺再生氣再霸道也要顧忌她三分,平時做活也盡挑輕省的干,只要年紀到了,就會出府嫁人,還會是嫁進正經好人家做少奶奶享福!她哪裡知道她們這下小丫頭的艱辛?!
明明已經是太太屋裡的人了,還幫二少爺做事……不忠不義!
曼如忽然眼中一亮。她想到拯救自己的辦法了!她怎麼會這麼糊塗呢?這麼大的事,瞞下來做什麼?太太應該會很樂意知道二少爺幹了什麼好事吧?她既是三少爺的丫頭,是太太的人,自然要幫著三少爺的!
曼如立刻翻身上床,迅速朝院門外走去,途中露兒叫了她兩聲,她也沒有理會。她要馬上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太太,再順便告南棋一狀,立了這一功,想必她會更受太太重用,在浣花軒的地位,也會更穩固的!
時光匆匆過去,春瑛來到福寧街,已過了三個月。
這段時間對她來說,頗有些不堪回首。她足足瘦了兩圈,也長高了、曬黑了,但同時,幹活的效率卻大大提高,原本要花三到四個時辰做的事,她能在兩個時辰內做完,而程大娘屋裡那些針線雜活,她也越來越熟練。
程大娘仍舊動不動就罵人,但比起先前,更願意教她本事了。春瑛心裡猜度,地獄式培訓果然是有用的,她現在給自己做衣裳的手藝,比以前強了N倍,已經從“做的是一件衣服”向“做一件好看的衣服”進化,連領口處也添上了頗能見人的繡花。更讓她驕傲的是,路媽媽那手眼測就能知道尺寸、拿過剪子就能裁衣的絕活,她也掌握了。
原來這種事也不是太難嘛……
春瑛頗有幾分得意地給一件披風fèng邊,冷不防程大娘一巴掌拍過來:“給我認真些!”她忍痛沒喊出聲,嘀咕道:“知道了……”便認真fèng起來。
迅速fèng好了兩件披風,她記起今天兩頓飯的菜還未買,忙丟下活計下樓。石掌柜從前頭踱步過來,揚聲道:“小春,我今晚跟人約了出去吃酒,你不用做我的飯了。”
春瑛應了,又笑問:“掌柜的,是哪位請客?又去福滿樓?”
石掌柜笑眯眯地道:“哪兒呀?福滿樓算什麼?今兒要去的是金多閣!”
那是附近街上的一家高級酒樓,酒菜有多高級,春瑛不知道,但價格卻是眾所周知的高級,一聽便咋舌不已:“哪位這麼大方呀?錢多了燒的?”
石掌柜哈哈大笑,這時遠處卻響起了鑼鼓聲,漸漸接近了。石掌柜忙轉回前頭店面去,春瑛本沒在意,只是程大娘卻從樓上探出頭來,罵道:“哪家辦喪事辦到福寧街來了?!真真晦氣!”
辦喪事?春瑛這才知道那鑼鼓聲原來奏的是哀樂,忙跑到前頭店面,望著街上慢慢經過的送葬隊伍,悄聲問石掌柜:“這是哪個人家呀?好象很有錢。”
石掌柜低聲答道:“我認得前頭的孝子,是皇商胡家的大少爺。嘖!早知道胡家老爺子病的厲害,只是前兒還聽說他病情有了起色,沒想到說沒就沒了。這人啊,有多少錢都是一樣的……”
春瑛心中有些異樣,她怎麼覺得這胡家……好象很耳熟?
(初七是人日,每個人的生日,祝大家生日快樂……)
第三卷 高門 九十七、再遇小鬍子
一個“胡”字打開了春瑛腦中的記憶閘門,她馬上記起了當初元宵夜偶遇胡公子的情景。後來她接連見了胡公子幾回,又牽線搭橋,讓他跟南燈玉夫妻合夥做食店生意,只是進府當差後,便再也沒見過他了。
雖然只是一年前發生的事,但春瑛回想起來,卻覺得那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她只隱約記得對方的小鬍子,五官卻已有些模糊。當時隔壁的馮嬸還跟路媽媽議論過胡家的事,就提到他們家是皇商,小鬍子是庶子,很得父親寵愛,卻跟嫡母嫡兄不大對付。現在他父親過世了,他會怎麼樣呢?
南燈紅玉夫妻已經離開了京城,當初開小食店時,雖賺了些錢,分給小鬍子的部分頂多不過百八十兩,對於一般人家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但對於皇商之家而言,卻實在算不了什麼。小鬍子若是受嫡母嫡兄排擠,還不知道要怎麼過活呢。
春瑛看著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從面前經過,怎麼找也看不到小鬍子的身影,不由得嘆了口氣。誰知石掌柜也在旁嘆了口氣:“胡家剛擺脫了大難,就這樣張揚起來,胡大少爺到底在想什麼呢?再孝順亡父也用不著這麼大的排場吧?從他家道福寧街,還隔著兩三里路呢!直接出城也就罷了,繞過來顯擺什麼?他也不怕官府找上門……”
春瑛忙問:“他們家有什麼大難呀?”
石掌柜左右望望,湊近她小聲說:“不就是給皇宮採買物品的差事麼,他家本有一樁極賺錢的買賣,別人看了眼紅,趁著胡老爺子病倒了,就想搶了他家的差事,那胡大少爺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請託了多少人,才保住了這皇商的名頭,不然胡老爺子就算病死了,也會生氣得活過來的!只是他家元氣大傷,虧得胡大少爺如今還大肆操辦老爺子的後事,也不知道節省!”
春瑛想了想,壓低了聲音問:“我聽說胡家還有個庶出的二少爺,是不是?”
“有是有,我還見過呢,常跟著老爺子出門的,可惜不中用,不過是個半大孩子罷了。”石掌柜似乎看到街對面有個熟人,揚手揮了揮,丟下一句“我去去就來”,便跑過去,跟一個同在福寧街上開店做買賣的商人說起話來。
春瑛遠遠瞧著送葬的人群遠去,心裡不由得擔心起小鬍子來,但轉念一想,她操的哪門子心呀?她現在連自己都顧不過來了!她忙收拾心情,回到後院拎起菜籃子和買菜專用的錢袋,上街買菜去了。
一日無事,但石掌柜晚上出門應約吃酒,卻吃到一更天才回來,整個人醉醺醺的,神智都不清醒了,請客的那位朋友雇了一個小童扶他回來,程大娘一邊罵弟弟,一邊叫春瑛賞了那小童三十個大錢,便吩咐兩個兒子把弟弟扶回房去了。
石掌柜一身都是酒氣,口裡還含糊不清地嚷著:“好買賣!夠朋友!喝……再來一壇!”同時掙扎著要往廚房鑽,程蘇洛、程蘇伊兩小子差點被他帶到地上去,程大娘氣得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硬拖到床邊一推,便拉著兒子回房:“咱洗洗去,別理他,臭死了!小春,去煮解酒湯!”
春瑛應了,捏著鼻子去廚房。程大娘不管,她便乾脆利落地煮好解酒湯,硬灌石掌柜喝下,胡亂給他擦了把臉,又替他脫了鞋帽,解下腰上的佩件,把他的腳扯回床上,拉過被單蓋好,免得他半夜著涼,這才吹燈出門。
石掌柜和衣囫圇睡了一夜,沒有著涼,卻犯了宿醉,第二天早上仍舊睡得象死豬似的,怎麼叫也叫不醒。程大娘見狀,只得讓他歇息一日,前頭的生意交給夥計們照管就好。
雲想閣原本雇了兩個活計,都是用老了的,不管是招呼客人還是買賣衣料,沒了石掌柜也能應付,但吃過午飯後,卻來了一件麻煩事。
一個聲稱是昨日請石掌柜吃酒那位綢緞商的活計的男人,帶著幾大車衣料上門來了,說是石掌柜昨天跟他們當家說好了的,以三百兩的價錢買下這些上好的料子,現銀交易。兩個夥計聽說金額這麼高,不敢擅作主張,只得報到程大娘跟前去。
程大娘聽了報價,便眉頭大皺,瞪了房門外的夥計一眼:“這麼大的生意,你們急什麼?!大不了叫他回去,等我兄弟醒了再說!”
那夥計一邊擦汗一邊道:“大娘,耽擱不得,那人說他們掌柜原是急著將貨物脫手好拿了銀子回鄉,才賣得這樣便宜。若我們應遲了,他便拉到別家去了。”
“愛賣不賣!又不是只有他一家賣料子。”程大娘翻了個白眼,漫不經心地繡著手中的活計。
“話不是這麼說的。”夥計又悄悄擦了一把汗,“他們的價錢打了七折,比別家便宜多了。再說,如今天氣這樣熱,店裡做夏衣的料子都快賣光了,再不進貨,咱就沒法做生意了。近來有好幾家大店鋪把持著貨源,掌柜的準備好了銀子,也沒處買去……”
“得了得了!”程大娘滿臉不耐煩,拿起帕子抹了抹額上的汗,叫過春瑛:“你去,拿幾匹料子進來給我瞧瞧,就說我要驗貨!”夥計聽了大喜。
春瑛應了,隨那夥計出了店面,見那人坐在櫃檯對面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嘴裡哼著小曲,一雙小眼卻滴溜溜地轉。她心中先添了不喜,臉上卻絲毫不露,走到跟前福了一福,道:“這位爺,咱們大娘想驗驗貨,不知你能不能拿幾匹料子給我們瞧瞧?”
那人瞥了她一眼:“都說好了的,拖拖拉拉的做什麼?要是信不過,趁早兒明說,咱拉別家去!加一成價,也能順利脫手!”
櫃檯里的夥計抬眼看了看春瑛,春瑛笑道:“瞧您說的,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正因為是熟人,菜餚驗明白了,將來出了什麼事,也不至於說不清楚,以至於壞了朋友情誼呀?”
那夥計也在旁笑著勸道:“不過是走個過場,您看,咱們掌柜的不方便,這麼大數目的銀子,總要大娘點頭才成。她又不認得貴寶號,小心些也是有的。”
那人想著這位大娘不過是個無知婦人,便應了,揮手讓跟班帶春瑛去車裡拿料子。春瑛留了個心眼,每車都隨機抽了幾匹,不同的料子各有兩三匹,前後搬了十來匹料子回後院。
程大娘已在院中擺開八仙桌等著了,她讓春瑛將料子放在桌上,每匹摸了摸,又拉出些許就著光線看了幾眼,便指著其中一匹棉布道:“其他的就算了,這個倒還行,邑城的標布,也算是上品,但我仿佛聽到他報的是別的名兒?”跟過來的夥計道:“他說是三林塘的標布,開了每匹一錢二分的價!”程大娘冷笑:“他當我們是傻子?好不好的還分不出來麼?!三林塘?他真有三林塘的標布,也不用折價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