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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攸瞥雕欄一眼,望向范熙如:“我既答應了你,自會做到,但你也別自作主張,打亂我的安排。不然,將來有你後悔的時候!”范熙如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你發誓你一定會辦好?”李攸閉上了眼:“發什麼誓?夫妻本一體,你家壞了事,難道我能落得了好?同理,我失了臉面,你也同樣叫人看不起。你能不能真正把我當成……罷了,你回去吧。”
范熙如怔了怔,若有所思,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開口,慢慢地轉身帶著丫頭們走了,還是雕欄醒目,替主人向春瑛夫妻道別,春瑛和胡飛也沒在意。
眾人都離開了,院中又重新恢復了平靜,只剩下春瑛、胡飛與李攸三人站在院中。李攸發了半天呆,抹了把臉,勉強笑笑:“叫先生見笑了,我家人鬧了這麼一出,實在是……”頓了頓,他沒法再說下去。好好的家變成現在這樣,他也是有責任的,今後要做的事還很多呢,不但要安撫母親和妻子,整頓家務,救助岳家,還要將侯府從泥潭裡拉出來,更要提防暗中作祟的小人。這是他的報應嗎?因為從前太過放縱,所以現在必須吃下苦果。
胡飛微笑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李三少也不必太在意了,只要能將大局掌控住,這點小風波算不了什麼,就當是上天給的一點小磨難好了。只是方才我說的那些話,還請李三少務必牢記在心。”
李攸忙換回了嚴肅的神色:“這是自然,多謝先生教我!”又是一禮。
春瑛笑道:“好了好了,這禮來禮去的沒完了,天色不早,我們也該告辭了,家裡還有許多事要他去做呢。”向胡飛使了個眼色,“你不是說,有幾位朋友要見麼?”胡飛會意:“是呀,說好了,今天午後要到通政司一位朋友家裡拜訪的。”
李攸聞言忙道:“既如此,我就不留二位了,得了閒再請先生來吃酒。”又轉向春瑛,帶著一點不好意思的神情:“姑娘得了空,多回來坐坐,她們都掛念著你呢。”春瑛沖他笑笑:“好說好說。”仿佛方才的衝突只是存在於幻想中。
當下主賓盡歡而散,春瑛與胡飛告辭出來,李攸一直送到二門外,依依惜別一番,方才在胡飛勸說下留步。
轉過身,春瑛隨著丈夫往馬車的方向走,小聲說:“你是早就知道那個清客的事了?為什麼那帳本的事你好象一點都不吃驚?”
胡飛笑笑:“我雖然只負責打幌子,卻也不是耳目閉塞之輩。那些事早就有風聲了,只是上頭沒有證據,又見那些人還算乖巧,才沒說什麼,但底下人可沒少打探消息。有人查出梁家有這麼一本帳,卻不知道去了哪裡,因懷疑是叫他家小女兒收起來了,那個姓區的便是為此而來。李三少將東西交出去,倒也算是討好了上面,不管怎麼說,危機是過去了。”
春瑛不以為然:“他家的麻煩多得很呢,你瞧方才太太安氏和范熙如的架勢,還有那個紅葉,古古怪怪的,不知打什麼主意。”
“你管她們打的什麼主意?”胡飛道,“瞧這位三少爺的架勢,顯然是要動真格的了。他既下了決心,那些內院婦人自然就鬧不起來了。照我說,侯府亂一些才好呢,家裡不穩,在外頭就做不了什麼大事,上頭也放心些。若是有朝一日鬧得不象了,上頭也能找個藉口,收了他家的船隊,上頭得了好處和安心,這侯府才是真正的平安了。”他朝春瑛擠擠眼:“你擔心的就是這個吧?不管這家人得勢還是敗落,只要主人平安無事,家下人等才能保全。”
春瑛抿嘴笑著,伸出食指“噓”了一句:“說什麼呢?也不瞧瞧這裡是什麼地方,當心有人聽見!”回頭望望,還好,李攸已經回去了。
走到馬車前,常媽上前掀帘子,小香擺好了踏凳,春瑛想要登車,卻看到有兩匹馬和幾輛馬車正從大門方向過來,在離他們不遠處停下,為首那名騎馬者翻身下地,將馬鞭遞給侯府家人,便提起衣袍下擺要往裡走,看到他們,便停下了腳步。
“周少爺?”春瑛認出了他,停下了腳步,回頭望胡飛。胡飛面露微笑,上前拉著她的手,向周念方向走去,還一路走一路笑道:“原來是周大人,多年不見了,大人這一向可好?”
咦?大人?春瑛驚訝地望向周念。周念的神情有些複雜,看看春瑛,眼神裡帶著懷念,再望向胡飛,以及他握住春瑛的手,目光黯淡下來,只淡淡一笑,拱手為禮:“確實……多年不見了,胡公子和……胡夫人,可還安好?”
春瑛笑著點頭:“我們很好。周少爺,自打離了東府,我便很少聽說你的消息了,你搬到附近了吧?今天是回來看三少爺的?”
周念點點頭,小心地問:“胡夫人……也是回來請安的?胡公子是陪夫人回來的吧?”
春瑛笑道:“三少奶奶請我回來吃茶,我就來陪著說了一會兒話。”她看了胡飛一眼,“這個人哪,是來接我的。”胡飛笑著回望她一眼,倒叫她驚住了——這算是眼波流轉嗎?她幾時見過自家丈夫這個模樣?!倒一時呆住了。
周念看到她夫妻二人對視,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這時周臨夏上前問他:“大爺,奶奶問,是先到侯府太太處請安,還是先去看望老太太的病情?或是先叫人給三少爺傳話?”周念驚醒過來,有些不自在地道:“先給攸哥兒遞話,再去老太太那裡問安。”周臨夏領命而去,他望向春瑛胡飛二人,微微紅了臉:“今日休沐,便帶著家裡人過來了。”
春瑛沒想太多,只是笑問:“原來周少爺娶了妻子,這可是大喜事!小飛哥,咱們回頭補一份賀禮吧?”胡飛笑著點頭:“應該的。周大人如今可了不得,聽說上一科中了進士,不久就補了國子監直講,到去年已經升了助教了。京中說起周大人,都說學識淵博又最擅教學呢。說不定將來咱們的兒子還有機會做周大人的學生。”
國子監助教,是從六品以上的官職,比侯府二少爺那個縣令的官位還要高呢,雖說是學官,但也算升得快了。春瑛心裡倒覺得周念更適合教書,便恭喜道:“那真是了不起。周少爺,你從以前就很會教學生,我的詩書還是你教的呢,如今總算熬出頭了,你的父母也會很高興吧?國子監呢,天下的讀書人都是你的學生。”
周念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頓了頓,“只能算是……混日子罷了。”他微微露出一絲苦笑。
春瑛心中疑惑,正要再問,便聽到胡飛說:“那位可是周大人的夫人和公子?”她忙順著胡飛的視線望去,果然看到一個溫婉清秀的年輕婦人帶著丫頭站在不遠處望向周念,面上含笑,腹部微微隆起。
周念不自在地道:“是……那是我夫人蔣氏……”
春瑛忙向他賀喜:“你夫人有喜了?那真是喜上加喜!你還住在原來的地方麼?改日我一定要上門去賀的!”
“沒錯沒錯!”胡飛笑道,“到時候周大人可別嫌我們煩啊?”
周念笑笑:“怎麼會?”回頭再看一眼妻子,神情漸漸平靜下來,“我……我先進去了,改日再會吧。”
春瑛向他福身一禮:“慢走。”胡飛朝他笑著拱手:“不送了。”
周念點點頭,仿佛有些黯然,又似乎有些釋然,轉身向妻子走了幾步,頓了頓,想要回頭,到底還是沒回頭,繼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了。
胡飛拉住春瑛的手,柔聲道:“咱們也回去吧?”春瑛應聲,再看一眼周念與他妻子,小聲道:“不知周夫人是哪家小姐,好象沒見過?跟周少爺倒是很相配。”
“聽說是位翰林家的千金,父親與周大人的先父是同年,家風甚好。別的我就不知道了。”胡飛小心地扶著妻子上車,自己也鑽進了車廂,下令開車。
春瑛瞪大了眼:“你居然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也是才聽說不久的,還沒空告訴你呢。”胡飛笑著攬住她,“好娘子!我問你一件事,方才李三少說,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你連拿簪子戳人都做出來了,太過小題大做。那是怎麼回事?”
春瑛撇撇嘴:“我又不知道你能這麼輕描淡寫地把事情解決了,聽到他說得嚴重,還以為你會有麻煩呢,當然不能讓他得逞!你是我丈夫,是我孩子的父親,怎麼也不能叫人利用禍害了!”
胡飛攬得更緊了:“好娘子,我真是太高興了,你居然為了我跟別人拼命!”
春瑛被他攬得臉紅,忙推開他:“收斂些吧,小香和常媽都在外頭呢!”說罷又笑道:“其實我也不是真的要跟人拼命,那位三少爺,雖然有時候挺冷漠,但是對著我們這些舊人時,心腸還是挺軟的,我的態度硬了,他就狠不下心,所以我才敢跟他叫板!”
胡飛不理,只是抱著妻子親吻她的發:“這就夠了。我真高興,真的,好高興……”想到妻子看到周念,居然說他跟新婚夫人很相配,一點不高興的神色都沒有,他心裡就更高興了。
春瑛不知他發什麼瘋,躲不過了,被他親了幾口,紅著臉推開他,啐道:“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胡飛嘻笑著靠向背後的棉墊,嘴裡哼起了小曲,春瑛聽得好笑,忽然叫了一聲:“別動!”胡飛頓住,眨眨眼:“怎麼了?”
“別動!是只蜜蜂!”春瑛小心地伸手挨近他的帽子,忽然將帕子甩過去,扇走了停在他帽頂的蜜蜂。那蜜蜂在車廂內飛了兩圈,春瑛有些擔心被它蜇到,忙向胡飛懷裡躲,胡飛接過她手裡的帕子,使勁兒朝它揮了幾下,又掀起了車窗的帘子,那蜜蜂便朝窗外飛走了。
春瑛鬆了口氣,拍拍胸口:“這是哪裡來的?八成是方才在侯府院子裡沾上的吧?”
胡飛沒回答,只是望著外頭,帶著一絲喜意道:“春兒,你瞧瞧外頭,景色正好呢。”春瑛聞言湊過去,也朝外頭看,果然看到街邊種了一溜兒綠樹,正開著紅紅白白的花,不知是哪戶人家的院牆頭上也冒出了幾枝開得正好的桃花,引得幾隻蜜蜂蝴蝶正在花間飛舞,映著日頭,儼然是一派春光明媚。
春瑛看了歡喜,胡飛在她耳邊道:“等過兩日閒了,咱們挑今天氣好的日子,帶上兒子,一家三口到郊外遊春去吧?順便到田莊上住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