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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心裡有些著慌,來的時候,三少爺可沒說會遇上這種情形。她只得答道:“這倒沒親眼看見,我只是聽到他們吵架,接著有耳光聲,然後看到二少爺伸著手,三少爺捂著臉。他們後來說話,也提到二少爺的確是打了三少爺,不過二少爺爭辯說他是不小心打的,並不是有意。”
琉璃低頭想了想,笑道:“這也是一樣的。你且穿戴好,跟我來,老太太要見你。”
什、什、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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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六十、生疑
春瑛僵硬地轉頭去看秋玉,秋玉眉頭微蹙,問琉璃:“老太太為什麼要見我妹妹?是為了方才說起的那件事麼?”
琉璃笑了笑:“碧環原是想著你妹子來了,也許要吃些熱茶點心,才特特送東西來的,無意中聽到了幾句,正好我經過,便抓了我過來。我想著事關重大,就跟老太太提了提,沒事兒,只是問幾句話,不會對你妹子怎麼樣的。”
話雖如此,秋玉還是放不下心來,忙忙找了件干慡的舊衣給春瑛換上,又替她重新梳了頭,才帶著到了正堂。
春瑛是頭一回到老太太的屋裡來,只覺得屋子很高很大,連門都比別的房子寬敞,門檻也高,只有中間鋸短了一截,方便人出入。進門便是一座四扇的花梨木花鳥浮雕大屏風,轉過屏風,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當中放著一個青銅大熏爐,散發著帶有百合香的熱氣。屋內本來有女子說話嬉笑的聲音,見有人進屋,才安靜了下來。
春瑛抬眼迅速掃視屋內一圈,只看到屋子裡或坐或站,足足有二十來個女子,當中坐著一個老婦,滿頭白髮梳成端端正正的髮髻,簡單地插著兩根簪子,勒著抹額,穿了一身棕色褙子,黑色馬面裙,看起來不甚華貴,卻隱隱有一種高高在上的風範。她知道這一定就是侯府的老太太了。
老太太右手邊坐著一名三十多歲的婦人,正是太太安氏,她原本正陪老太太說笑,回過頭來淡淡地看了春瑛等人一眼。春瑛心裡想到剛才秋玉說的那個“誤會”,心裡一突,祈求這位太太千萬不要真的誤會才好。
安氏下首本來還坐著一名身穿秋香色衣裙的年輕女子,身材倒還瘦弱,但腰身卻顯得有些臃腫,她靜靜地向對面的兩個小女孩招了招手,便與她們一起向老太太、太太行了禮,安靜地退了出去。她們這一走,便有七八個丫頭跟著走了,屋裡的人頓時少了一半。
春瑛正在猜那兩個小女孩會不會就是還未見過面的二小姐和三小姐,忽然感到秋玉戳了自己背後一下,忙醒過神來,立刻往前跪下,口稱:“給老太太、太太請安。”
老太太慈祥地打量春瑛一番,微笑道:“你就是秋玉的妹子?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還不等春瑛回答,秋玉便搶先道:“叫春瑛,明年四月就滿十二了。”
“哦,還是個孩子嘛。”
老太太笑道:“小小年紀,長得倒還機靈。”安氏在一旁賠笑:“老太太說得是。”
春瑛心想她怎麼就看出自己機靈來了?但嘴裡還是照著秋玉教的說:“謝老太太誇獎,小的不敢當。”
老太太又問:“你是在攸哥兒院裡當差?都做些什麼活呀?”
“回老太太話,春兒原是灑掃上的小丫頭,現如今在小廚房裡打下手。”這回又是秋玉答的。
老太太見狀笑罵道:“知道你寶貝自個兒妹子,我是老虎?能吃了她?讓她自己說!”
秋玉於是不敢再多嘴了,只能拿眼神警告妹妹,說話要小心些。
春瑛連大喘氣都不敢,小心翼翼地等著老太太的問話。
誰知老太太根本不能體會她內心的急躁,只是不緊不慢地問起三少爺的飲食起居,因春瑛是在小廚房做的,又問她三少爺近來吃了些什麼,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晚上可有熬夜,早上可有早起,院裡的丫頭們侍候得怎麼樣……
春瑛不敢大意,又怕說真話得罪人,只能拿好話搪塞,好不容易等到老太太終於停下來喝茶,又讓身邊一個叫翡翠的丫頭去拿衣服,似乎完事了,才暗暗鬆了口氣。
老太太卻忽然一轉口風:“聽你說敞哥兒打了攸哥兒,這是怎麼回事?”
春瑛差點被口水嗆到,暗叫倒霉,只得硬著頭皮道:“那天三少爺要到園子裡賞雪,叫了小的用食盒裝些茶水點心去,到了地方,卻把小的趕走了。小的後來聽到有人在爭吵,還有巴掌聲,趕過去一瞧,才見到二少爺跟三少爺在互瞪,其實沒看見……打的情形……”
安氏淡淡地道:“既沒看見,你怎麼能胡亂說話?編排主子,你好大的膽子?!”這話雖兇狠,口氣卻軟綿綿的,一點質問的意味都聽不出來。
春瑛想起她是三少爺的親娘,心稍安定了些,忙道:“雖沒看見,可三少爺跟二少爺說話時,卻是指責他打了自己的。三少爺臉上還有印子呢。”
安氏一震,整個人都轉了過來,正要開口,老太太卻攔住了她,然後問春瑛:“果真有麼?可那天靖王妃送禮回來,我叫了攸哥兒來陪,可是一點兒痕跡都看不出來。”
春瑛眼珠子一轉,便道:“當時確實有印子,二少爺走後,三少爺去竹林里轉了一圈,出來後印子就消了,說是已經上過藥了。三少爺不許小的多問,因此小的不知道詳情。後來他還叫小的別聲張,小的不敢告訴人……直到今天才悄悄跟姐姐說起……
老太太已經收起了臉上慈祥地笑意,眯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安氏見狀便質問春瑛:“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雖說攸哥不許你告訴人,可主子挨了打,你怎麼能幫他瞞著長輩?好歹也得告訴大丫頭一聲,讓人照顧他的傷啊!”
“三少爺說了,要是叫別人知道,說不定會有流言傳出去的,二少爺正為科舉之事用功呢,若是影響了功課,就不好了。再說,老太太和侯爺、太太都盼著他們兄弟和睦呢,要是知道二少爺無緣無故打了他,不是會傷心嗎?小的年紀小不懂事,只知道照三少爺的吩咐做。”春瑛說完這番話,便擺出一臉懺悔的表情低下頭。
老太太與安氏都沒說話,秋玉在後面急了,給琉璃使了個眼色,琉璃略一沉吟,便微笑著湊近老太太身邊,道:“這就是了,攸哥兒心裡孝順老太太呢,怪不得那天他私下問太太的丫頭討藥,卻叫她們別告訴人,原來是擔心老太太、太太會難過。”
安氏拿帕子揩了揩眼角:“這傻孩子,我是他親娘,他有事直接告訴我就好,難道我還會違了他的意思?”又對老太太說:“那天他在這裡,見了敞哥兒,臉色就有些古怪,問他怎麼了,他又說無事,反而是敞哥兒總拿眼瞪他。如今看來,倒是應景了。敞哥兒昨兒還跟底下人抱怨,說攸哥兒總往竹林子那邊去,鬼鬼祟祟的,肯定沒做好事。他這話真叫人心寒。攸哥兒臉受了傷,還留下印子,難不成還不許找地方討藥去?他原是為了哥哥隱瞞,做哥哥的卻這般中傷弟弟,實在是……我待他們母子一向寬厚,為了明年春圍的事,還特地請託了娘家父兄,敞哥兒這般做法,未免太過了……”她低頭掩嘴抽泣兩聲,低低地道:“不是我容不下偏方庶子,這幾天府里的傳聞,說得那般難聽,老太太也看見了,這丫頭年紀這么小,不過是替攸哥兒拿點東西,那起子小人就這樣編排。攸哥兒是我們侯府的正經嫡出,卻連支使個小丫頭做事,都要惹人非議。我這做母親的,心裡怎能不難受?”
“好啦好啦,我心裡明白。”老太太嘆了口氣,指了指春瑛,對琉璃道,“可憐見兒的,小小年紀受了這樣的委屈,你拿大賞封兒給她,前兒你們不是才找出幾件沒穿過的舊衣裳來麼?給她一件,難為她大冷天的跑過來。”又對秋玉笑笑:“你這妹子倒還伶俐,你多教導她,讓她好生服侍三少爺。”
秋玉忙應了,又小聲叫春瑛磕頭,然後才拉著她出來。
春瑛有些糊塗:“這就完事了?”秋玉瞪她一眼,“噓”了一聲,待出了門轉入右邊走廊,才重重點了她腦門一下:“自然是完事了,不然你還想怎麼著?”
可是結果究竟怎麼樣?二少爺會倒霉嗎?她是不是算脫身了?她轉念又想到,要是剛才這些話傳到二少爺耳朵里,她就算是得罪他狠了。
春瑛一把這些擔心說出口,秋玉便狠狠地戳了她腦門好幾下:“你現下才想明白?晚了!”她嘆了口氣:“原想你安安份份的,老實當差,總能享幾年清福的,如今卻自己攪和進去,以後要脫身可就難了。”她又忍不住拎妹妹的耳朵:“你當我不知道你跟我說那話是打什麼注意呢?!”
“我就是跟你說說八卦,哪裡打了什麼主意?!我哪知道會有人聽見?”春瑛吃痛,躲開了她的手。雖說是三少爺叫她這麼做的,但實際上她也有跟姐姐聊八卦的意思,如果不是一直沒什麼空,她早就想跟秋玉來個密談,請教一下三少爺和丫頭們心裡都在想些什麼,她又該怎樣在府中生存了。
秋玉也知道這事會起變故,是因為碧環偷聽到姐妹倆談話的緣故,但心中還是不能釋然,只能耳提面命,再向妹妹傳授獨家心法,見有人接近,才住了嘴。
琉璃笑吟吟地走上來,遞過一個包袱:“姐妹倆說什麼悄悄話呢?春兒,這是老太太賞你的,我特地替你挑了件顏色鮮亮些的裙子,你瞧瞧可喜歡?”
春瑛看了一眼包袱中露出的棕綠色料子,朝琉璃笑了一笑,沒說話。
秋玉拉住琉璃問:“好姐姐,你跟我說實話,怎麼就這麼巧,聽到我們姐妹私下聊天了?還特地報到老太太面前去!”
琉璃忙道:“你別多心,原是那天太太屋裡的丁香跟珍珠她們閒話,說起三少爺悄悄向她討了治傷的藥,又不讓她聲張。她原以為是三少爺打了哪個丫頭,又心疼捨不得,才特地去討藥的,可蘭香那邊卻說近日無人受罰,這才成了懸案。加上後來又有那個傳聞……”她瞥了春瑛一眼,掩嘴笑道:“老太太跟太太也是想求個明白心安罷了。”
春瑛氣悶不已。
琉璃最後又提醒道:“今兒這事,老太太不想聲張,已經下了禁口令,正好花姨娘今兒病了沒來,你們也別到處嚷嚷,得的賞,只說是老太太遇見春兒來看你,一時心情好給的。不然,二少爺知道了,就該找你們出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