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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漪忍住氣,細聲細氣地道:“舅母多慮了,那幾位管事明面上是平民,其實都是家生子放出去的,辦了一輩子的差事,最是可靠不過,又有父母親人在府里侍候,其中幾個的女兒,還是漪兒的丫頭。他們斷不會做出奴大欺主的事來。”

    安氏卻還是不肯死心:“照漪兒的說法,舅母更擔心了……”

    “好啦,媳婦!”老太太發話了,打斷了安氏的勸說,“咱們家派了人時時盯著,諒那幾個管事也不管亂來!你方才也說了,被哄騙的都是勢單力薄的人家,有靖王府和我們侯府在,誰敢亂來?!”頓了頓,又放緩了語氣,“既是他們霍家用慣的人,忽然換了,只怕就要亂成一團,還是繼續留用的好。不然一時之間,到哪裡去找人頂替?就算從咱們家挑出幾個能幹人頂上,過幾年仍舊要換回來,豈不費事?!到是漪兒母親吃的藥,你要多上些心,昨兒靖王府送來的兩瓶玫瑰香露,說是宮裡賜的,能和血平肝,正好讓漪兒母親吃,你送到晚香館去吧。”

    安氏無奈恭敬行禮道:“是,媳婦這就去取香露。”心裡卻微微有些不悅,她這幾天有些胸悶,怕是中了暑氣,正想玫瑰露吃呢。  

    霍漪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鬆了口氣,望向上座的外祖母,心底隱隱升起一陣感激。

    晚香館的人們繼續過著平靜的日子,春瑛心裡雖然對霍家人有些不滿,但想到自己不過是個小丫頭,沒必要讓主人家鬱悶,便天天掛起老師遲鈍的面具,仍舊對青姨娘殷勤親近,對霍漪和jú兒的態度也絲毫未改,只是閒時卻只跟其他小丫頭們說笑玩鬧,不經召喚絕對一步都不邁入正屋去。

    這種小小的變化,只有青姨娘和十兒音樂似有所覺,但前者把這當成了小女孩受了委屈後鬧彆扭,後者則是一如既往地佯作不知,霍漪對春瑛雖有幾分愧疚,無奈母親的病情占據了她大部分注意力,又要時刻留意安氏的舉動,便再沒心力想得更多了。

    不過出於對春瑛的信任,她給春瑛換了一個差事。因玉蘭出府、玲瓏摔傷的緣故,雖然多了jú兒,屋中人手仍舊有些不足。因此霍漪命jú兒與檀香助青姨娘隨同自己照看母親,玲瓏掌管院中財務,熬藥、煮粥、泡茶之類帶了煙火氣的活便由春瑛包了,至於屋裡的打掃清潔,則由“病後”重歸晚香館的南棋負責。

    與前任春瑛相比,南棋的打掃工作不算非常出色,腳步也略嫌重了些,但她有一個好處,就是出身侯府家生子的大族,祖父還是總管。霍漪想要置辦些什麼東西,有她傳話,不需經過安氏便能通知二門外的霍家僕人,直接買來大大節省了時間,安全性也增加了。霍漪與青姨娘都非常滿意,默認了南棋在晚香館的地位。  

    南棋對此淡然處之,似乎沒什麼情緒起伏,但春瑛與她相處多了,卻隱隱感覺到,她比以前積極了許多,閒時也不再跟十兒等小丫頭一起做針線,而是找玲瓏、jú兒甚至是檀香說話,還給玲瓏找來了一種治跌打極有效的藥膏,大大減輕了後者的傷痛,順利地贏得了幾位朋友。

    春瑛冷眼瞧著,心有所覺。南棋這是因為在安氏面前吃了幾次虧,有些心灰意冷了吧?想來王家人從一開始就站錯了隊,也許那不是他們本身的意願,但安氏的態度顯然沒有給他們其他選擇。與其繼續吃力不討好地夾在侯爺、安氏與二少爺之間做夾心餅乾,倒不如攀上霍家。即使以後失去主人的庇護,象路家那樣一夜落魄,至少還有一條後路可走。

    不久侯府換了一位太醫,得他妙手施為,李氏的病漸漸地好轉了。這時已將近六月,正是盛夏時節,人人都換了清慡的單衣。院中的玫瑰開得極旺,香氣陣陣襲來,晚香館的丫頭們閒時都愛坐在廊下做針線,好多沾染一分花香,只是礙於館中主人在守孝,不敢折一枝鮮艷的花朵插到頭上。

    霍漪看在眼裡,一日午後,見院中無事,便大方地允許丫頭婆子們出門散心,只需在酉時(傍晚17點到19點)前趕回來就行。眾人都高高興興地謝了恩,各自散了。春瑛守著一罐藥,沒法脫身,只好坐在茶水房裡盯著爐火發呆。  

    十兒拎著個糙編的小籃跑進來,道:“你不出去麼?我跟桑兒正說好要去花園裡玩呢!你瞧這小籃子好不好看?這是昨兒二姐送我的,正好拿來配鮮花!”

    春瑛笑著誇了幾句,便無奈地指指藥罐:“沒法子,這藥至少還得再熬半個時辰呢,等熬好了這個,我還得熬姑太太晚上吃的粥。你去吧,回頭給我捎兩朵顏色素淡些的花兒,茉莉最好,我拿來放荷包里,姑太太最近稀罕這個味兒。”

    十兒撇撇嘴:“你如今越發象個大丫頭的模樣了,屋裡那幾個,也不肯出門,連二姐都不跟我們玩兒,好生無趣!”

    春瑛笑著瞅了旁邊新盤的簡易灶台一眼:“你居然敢編排我?莫非是不想吃我新做的糕了?”

    十兒立刻蹦了起來:“哪兒呀?春兒最好了!”跑到灶台邊一掀鍋蓋:“呀!是菱粉糕,我就想著吃這個!”瞧著外頭沒人,迅速拿了四塊,用手帕包了,攏在袖裡:“我找夏荷去,她也愛吃的。”樂顛顛地出了門。

    春瑛正偷笑了,誰知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十兒又進來了,一臉怏怏之色:“二小姐和花姨娘來看姑太太和表小姐,表小姐叫上茶呢……”又忿忿地看著袖子:“居然一出門就撞上了,糕也叫銀盤和翠玉兩個碰到地上吃不得了,還得拿笑臉對她們說不要緊,我怎的這般倒霉?!”  

    “你說的是誰?”春瑛一邊提過熱水壺泡茶一邊問。

    “銀盤是花姨娘的丫頭,翠玉是二小姐的丫頭。你興許見過銀盤,紫藤從前說過,她原是跟你一起進府的。”

    這樣說來,春瑛隱約想起是誰了。只是自那以後,便沒再見過那個銀兒,所以也就忘了,更不知道她改了這個名字。

    春瑛笑著安慰十兒:“別沮喪,糕還有呢,橫豎院裡的人都快走光了,表小姐和青姨娘都不想吃,南棋和檀香不愛零嘴兒,只有玲瓏和jú兒會吃。這裡有滿滿一屜呢,夠你吃的!”

    十兒聞言轉嗔為笑:“春兒,你待我真好!我進不得屋,送茶就辛苦你了,我去把菱粉糕的碎兒掃掃,免得回頭玲瓏見了要罵人。”說罷便蝴蝶一般飛走了。

    春瑛捧起茶盤來到正屋,正聽到二小姐宜君對霍漪說:“……姑姑氣色好多了,表姐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平日裡表姐只在姑姑身邊,也不跟我們姐妹們說說話,如今天氣正好,表姐就賞我一個臉,到我那兒坐坐吧?”

    霍漪有些為難:“這……母親這裡還要人侍候,況且我才叫丫頭們各自玩去了……”  

    “姑姑那兒有姨娘陪著呢!”宜君笑著拖她起身,“我的院子離這裡不遠,就在老太太的院子後頭,不過幾步路就到了,三妹妹也在那裡等著呢,我最近得了一株極好的白蘭,這兩日要開花了,正好請表姐賞它一賞。”

    盛情難卻,加上宜君又向來客氣,霍漪不好推託,卻又不想去,瞥見春瑛進門,便扯開話題,輕斥道:“怎的這樣慢?叫人知道了,還以為我不會待客呢!”

    春瑛忙行禮賠罪:“是奴婢駑鈍,表小姐莫生氣。”又給二小姐賠不是。二小姐有些無趣,搖搖扇子就算了,正想再勸霍漪,卻聽到裡間傳來一陣尖叫:“太太!”儼然是青姨娘的聲音。

    霍漪臉色一變,忙衝進去看,春瑛跟在後頭,看到姑太太臉色慘白地整個倚在青姨娘身上,手微微發抖,青姨娘急得快哭了,旁邊卻站著同樣一臉蒼白的花姨娘。

    “這是怎麼了?!”霍漪忍不住怒問,同時急忙扶住母親,與青姨娘一起將她移到床上,春瑛忙上前幫忙抬腳。待姑太太在床上安頓好,她無意中碰到姑太太的手,發現那手冷得象冰一樣,還在不停地顫抖著。  

    霍漪帶著哭聲叫喊:“母親!母親!你能聽到我的話麼?!能聽到麼?!”又轉頭怒問花姨娘:“你對我母親說了什麼?!”

    花姨娘膽戰心驚地回答:“我……我沒說什麼……只是閒話……她就突然……”

    霍漪還想再問,卻發現青姨娘暗暗拉了自己一把,又道:“請大夫要緊,春兒,快去二門上叫人,再喊人去稟告老太太和舅太太!”

    春瑛忙向外跑,心裡卻閃過一絲念頭:姑太太要是就此倒下,霍漪的命運會如何?而她們這些丫頭的未來,又會如何?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五十八章 姑太太的遺言

    春瑛匆匆趕到二門上去找人,卻發現原本熟悉的婆子不見了,換了一個有些呆頭呆腦的家丁,攔著不讓她出去。她再三說要派人請大夫給姑太太治病,他只是一個勁兒地說:“太太發了話才行,太太發了話,我才能放你出去。”

    春瑛急得直跳腳:“我不出去,你給我叫人來呀!不然就替我傳話給人!”  

    “不行,要太太發話!”那家丁晃著腦袋道,“太太說了,不許私下給外頭傳遞東西,也不許外面的人私下傳東西進來,說話,遞東西,都要太太點頭,不然不規矩!”又小聲嘀咕:“太太今天一早就打人板子了,我不想挨板子!”

    春瑛暗暗咬牙。難道是霍家人通過南棋向外置辦藥材補品的事惹太太不快了?可在這個節骨眼上攔人,也太讓人生氣了。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於是她當即便冷下臉,道:“你要弄清楚,現在是姑太太發病了,急著請大夫來瞧,人人都瞧見我跑過來,萬一耽誤了時間,姑太太有個好歹,我只把責任推到你身上,你擔當得起嗎?!”

    那家丁似乎有些遲疑,卻還是一臉呆呆的。春瑛瞥見大少爺與三少爺正遠遠地從大門的方向走過來,也顧不上家丁了,直接推開他跑過去,直截了當地稟報:“姑太太忽然發病了,求少爺們請位大夫來瞧吧!”

    大少爺與三少爺都變了臉色,前者急問:“怎會如此?不是說姑姑的病情已經好轉了麼?!”

    春瑛回答:“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花姨娘和二小姐過來探望,才說了幾句話,姑太太就忽然暈過去了,身上直發冷,表小姐和青姨娘都慌成一團了。”

    大少爺忙對三少爺道:“我去把家裡慣用的大夫找來,這裡離太醫院太遠了,來回怕來不及,三弟走一趟靖王府吧,我記得那裡常年有一位太醫駐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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