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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飛冷冷地看著他們離開,吐了一口血沫。春瑛忙撲過去擔心地問:“傷得重嗎?疼不疼?你流了好多血,我們快去看大夫!”胡飛微笑著安撫她:“沒事,不過是皮外傷。”

    旁邊一個小販怯怯地說:“小哥,你闖禍了,他可是咱們這裡的土霸王,聽說跟太師府里的少爺極要好呢。”

    胡飛淡淡地道:“他要怎麼折騰我都不要緊,可不能欺負我妹子!”他抬手輕輕按了左邊臉頰一下,疼得呲牙倒吸一口涼氣,但沒喊出聲。

    春瑛眼睛有些發熱,忙掏出手帕輕輕擦上他的傷口,胡飛笑著接過帕子,道:“好了,別忙著掉眼淚,咱們快走吧,免得他再回來找晦氣。”

    春瑛雙眼含淚猛地點頭,回身收拾那掉了一地的簪子耳環,忽然想起胡飛交上去的“孝敬”,不由得生氣地說:“今天的保護費白交了!那人真可惡!”

    “就當是被狗叼了去吧。”

    胡飛倒沒怎麼在意,只找了根布條把扁擔上裂開的部分捆起來,便挑起了擔子,拉著春瑛迅速離開了那裡。  

    春瑛一路噓寒問暖,又扶著貨箱,好給胡飛減輕負擔。她心裡很是愧疚,覺得是因為自己才讓胡飛挨打的。胡飛卻不以為然地道:“那慶大爺仗著自己老子是守門的武官,平日裡沒少盤剝在街上擺攤的小商販,有時還威脅外地的客商,低價買入貨物,又用市價轉手賣出去,叢中取利。因我做了兩三回中人的生意,雖沒擋他的財源,卻也算是踩了他的地盤,他早有心教訓我,對你不過是遷怒罷了。”

    原來是借題發揮,春瑛的心情好受了些,但還是很難過:“不管怎麼說,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你也不會挨打……咱們真去告狀怎麼樣?那個劉御史聽說為人很公正的,要是能把慶大爺一家拉下台,以後東直門一帶的百姓也不用受他的剝削了!”

    胡飛搖搖頭:“不成的,方才不過是哄他罷了,劉御史……”他腳下漸漸放慢了速度,臉上的神情有些黯然,“他是極推崇孝道的人。我本來就壞了名聲,別人不知道我底細還罷了,要是鬧上官府,別人定會知道我是胡家次子,那不孝的罪名壓下來,劉御史不趕我出門,就已經算是仁慈了……”  

    春瑛不由得替他委屈:“難道他會這麼糊塗?因為別人不實的傳言,寧可放任百姓受苦?那他也算不上什麼好官!”

    胡飛苦笑地回過頭:“妹子,這世上哪有什麼真正的好官?劉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倔脾氣,他認準的事,絕不會輕易改變的。”他在心中冷哼,若真有明察秋毫的好官,他當初又怎會落到人人喊打的下場?說到底,人都只會想著自己的利益罷了。那留御史若不是為了自己的名聲和地位,又何必天天挖空了心思去收集那些達官貴人的罪證?對於這種人,利用一下便行了,真箇信他,他就永遠都別想翻身了!

    想到今天的事,他心中又湧起一陣苦澀。那什麼慶大爺,不過是小小的紈絝,京中的公子哥兒都拿這種人當玩笑,若是從前,對方頂多是他眼中的一隻螻蟻,但現在他成了平民百姓,再沒有人能庇護他,便連這樣的螻蟻,也敢對他拳腳相向了。他這半年來天天想著賺錢,出人頭地,可他至今才賺了百來兩銀子,幾時才能真正地揚眉吐氣?

    他猶自在那裡沉思,春瑛也陷入了苦惱中:“我們以後該怎麼辦呢?東直門是不能再去了,朝陽門那頭又有一堆狂蜂浪蝶,我們明明很本份地做買賣,為什麼總有人跟我們過不去?”  

    胡飛一下清醒過來:“不要緊,明兒我們就去買騾子。那個慶大爺就只能在東直門一帶作威作福,咱們到別處做生意,他也奈何不了我們。”

    想來也只能這樣了,春瑛嘆了口氣,替他再將貨物往上扶了扶,卻聽到不遠處有人叫他們:“那個貨郎,略停一停!”

    胡飛停下腳步,往聲音來處轉去:“來嘞——您要什……”他忽然住了嘴,臉色有些發白,似乎想要回過身逃走,但又不知為什麼只能定在原地,一步也邁不開去。

    春瑛察覺有異,忙問:“怎麼了?”胡飛艱難地稍稍搖了搖頭,聽到來人腳步聲接近,便放下擔子,略低下了頭。

    春瑛抬頭望向來人,卻是個年輕的女子,少婦裝扮,穿著一身夏布藍色衣裙,外頭罩著件平機青褂,一頭黑髮上插了根鑲玉的銀簪子,面容清秀中帶了幾分圓潤。她聲音又尖又急,叫住他們:“可有頂針?我要黃銅……”忽然頓住,兩眼緊緊盯著胡飛,尖叫一聲:“你是……二少爺?!”  

    春瑛吃了一驚,轉頭望向胡飛,只看到他臉上一片苦澀。

    第三卷 高門 一百二十一、胡家現狀

    這個女子,莫非是胡家舊人?春瑛見胡飛低頭不語,只得笑著迎上去:“這位大嫂,您要買什麼東西?”

    那女子不理會春瑛,只是一個勁兒盯著胡飛瞧:“二少爺?你是二少爺是不是?!你瘦了……臉上的是什麼傷?誰打你了?!”春瑛見狀,無奈地看向胡飛。

    胡飛有些不自在地撇過頭:“這位大嫂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二少爺,不過是個小小的賣貨郎罷了。”

    那女子的眼圈一下紅了:“二少爺……你別騙我了,阿繁侍候了你那麼多年,怎會認不出你?”她用帕子捂住嘴,眼淚嘩地流了下來,“我知道,你定是惱了我。當日姨奶奶被人陷害,我明明知道,卻不敢吭聲,害你和姨奶奶被趕出家門……這都是我作的孽,不怪二少爺不肯認我……”

    她越哭越大聲,已有行人奇怪的望了過來,春瑛心裡著急,忙推了胡飛一把,又努努嘴,示意他看路上的行人。  

    胡飛動了動嘴,咬牙道:“我真不是你的二少爺,大嫂,你要買頂針,就快些挑一個,不然我就走了!”

    “別走!”那女子慌忙拉住胡飛的擔子,“二少爺,你若是怪我,打也好罵也好,阿繁都認了,請您看在阿繁照顧了你七八年的份上,千萬別把我當成陌生人,二少爺,求你了……人心肉長,你就不念咱們這些年的情分麼?”

    她一臉哀求,胡飛漸漸心軟了,握住扁擔的手也慢慢鬆開,他想說什麼,卻終究沒說出口,只是將頭扭到一邊,但臉上的表情卻傳達著一個信息——他不再否認自己的身份了。

    那女子阿繁見狀,眼淚便不停地冒出來,顫抖的手輕輕扶上胡飛的左臉:“我的好少爺,你怎的成了這幅模樣……是哪個欺負了你?”轉頭望望春瑛,眼中she出一道厲光:“可是丫頭沒侍候好?!”

    春瑛正覺得莫名其妙呢,胡飛便開口駁道:“不要胡說,這是我認的妹子!”頓了頓,又苦笑:“阿繁,你就當不認得我這個人吧,何苦還叫我少爺?我早就不是少爺了。”  

    阿繁的眼淚掉得更厲害了:“我的好少爺啊……”春瑛忍不住再插嘴:“這裡人來人往的,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吧。”阿繁抬頭要反駁,卻被胡飛先一步截住:“到那邊去吧,我記得那裡是條死巷子。”阿繁聽了,立刻便點頭:“好,二少爺,我幫你抬箱子吧?這位……”望了望春瑛,有些拿不準該怎麼稱呼,但看神情,應該對她“二少爺的妹子”這個身份有些不以為然。

    春瑛也沒在意,只是按照平時的習慣,幫胡飛挑起擔子,轉移到路邊,阿繁一臉驚慌,前面扶扶,後面摸摸,簡直就是手足無措了,直到胡飛放下擔子,她才又紅了眼圈:“二少爺,你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啊?你以前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

    胡飛拉下腰間的手巾,抹了一把汗,淡淡地道:“這算什麼委屈?我有吃有喝,有衣穿,有屋住,日子過得好著呢。我如今也不是什麼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公子哥兒了,靠自個兒的本事吃飯,沒什麼好委屈的。”

    “可是……”阿繁望望他身上的粗布短褐,再望望他臉上的紅腫,含淚搖搖頭,“二少爺,你不必隱瞞了,你這個模樣,哪裡象是過著好日子?”  

    胡飛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便扯開了話題:“你怎會在這裡?幾時嫁了人?”頓了頓,“難不成……是夫人趕你出來的?!”

    阿繁哽咽道:“侍候過老爺和姨奶奶的人……大都被送去莊上了……家裡就只剩下夫人和大少爺用慣的人,又另添了一些新的。我被攆回了家,我爹怕夫人會再為難我,便早早替我尋了門親事……我男人如今就在前頭開了家小雜貨店,日子雖過得不如從前,卻也衣食不愁。”

    胡飛表情有些複雜:“是嗎?他待你可好?”

    “好……”阿繁稍稍紅了臉,“他待我極體貼的,我如今已有兩個月身孕了……”

    胡飛撇開頭:“墨涵呢?自從他被管家帶回去,我便再沒見過他了,後來我雖托人打聽過,卻聽說他不在府里,他也被送到莊上去了嗎?沒受什麼罪吧?”  

    阿繁搖搖頭:“墨涵……被夫人做主賣掉了。”

    胡飛猛地回頭盯住她:“你說什麼?!”

    阿繁嚇了一跳:“是真的!管家把他帶回來沒幾天,夫人就吩咐把他賣掉了,我只聽說他賣到了一位劉御史府上,過得還不錯……”

    滿京城的御史,就只有一位姓劉。春瑛聽了,也猜到胡飛的書童是被賣給了誰,這算是巧合嗎?

    胡飛臉上神情莫測,過了一會兒,才鬱郁地道:“他既然過得不錯,我就放心了……只怕也沒法去見他……”他低下頭,沉默片刻,才有些艱難地問:“家裡……胡家如今怎樣了?生意……沒什麼問題吧?”

    阿繁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臉色,才道:“府里一切都好……我前兒才回過娘家,聽我爹說……大少爺已經穩住了皇商的差事,還多得了一項胭脂水粉的採買,上個月有位極有權勢的大人物做生日,大少爺送了一份大禮去,討得那位大人歡心,如今在京城裡,再沒別家皇商比大少爺更風光了……”

    胡飛的臉色有些難看:“是嗎?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阿繁有些猶豫,“夫人安排了幾位舅爺插手家裡的生意……大少爺為這事兒跟她吵了一架。不過……夫人後來給大少爺定了一門好親事,他們便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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