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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萬萬沒想到會出現這種變故,驚訝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紅燈記的另一個合伙人:“那胡公子呢?胡公子不是皇商家的少爺嗎?那誰誰誰勢力有那麼大,連胡公子都不敢說話?!”
路媽媽一哂:“你就別提胡公子了!胡家如今自身難保呢!”
春瑛忙問:“怎麼回事?”
“胡家老爺聽說得了重病,好幾家皇商聯手要搶他們的生意,胡家大少爺在外頭忙成一團,那個胡公子只得留在家裡照看父親,哪裡有閒心去管那麼一點小生意呀?”
春瑛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好不容易建成的一點小事業,居然就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無聲無息地倒塌了,而她居然是在那麼多天以後,才知道這個消息。雖說那不是她的店,好歹也是花了心血的,她感到心裡非常難受。
在外面討生活,真的那麼艱難嗎?也許她低估了做生意的風險,生意不好怕虧了,生意太好,又有人來打主意,那她該怎麼做?擺在她面前的,似乎是一條充滿了荊棘的道路。
路媽媽還在那裡碎碎念,不停地說著脫籍出去的風險和留在府中的好處,春瑛沒有再反駁她的話。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大少爺被人奪了權,二叔又情況不明,她再笨也不會愚忠一個只遠遠見過幾回的人,讓自家父親冒險跟上司作對,看來,還是要再想別的辦法了……
傍晚時分,春瑛滿懷心事地告別家人,坐著小車回了侯府。這一回,車上倒是空的,只有一床破棉被。她也沒心情去管那是怎麼回事,進了府,跟駕車的婆子道了聲謝,便回了浣花軒。
曼如早早候在院門口等她,一見她便鬆了口氣,笑著迎上來道:“路上還順利麼?東西都送到了?”
春瑛點頭:“送到了。崔嬸還托我帶一件棉襖給你。”說罷便把崔寡婦給的包袱遞過去。曼如眼圈一紅,笑著接過道:“都說了我有衣裳穿,不用她費這個神,就是不聽……”她將包袱抱在懷中,拉著春瑛進院門:“今兒來了幾個新人,有一個是太太院裡的綠豆,說是要跟李嬸一起管小廚房,你往後就到梅香姐姐手底下做事,等開了春再安排別的活。”
春瑛腳下一頓:“為什麼?我跟李嬸合作得好好的呀?”綠豆她也認識,李嬸的女兒,母女倆在一處當差,當然很好,可她不想丟了差事呀!
“聽說是太太發的話,因這回是茶水吃食上出的問題,怕被人鑽了空子。”曼如笑道:“也就幾個月功夫,你且忍忍,再說,梅香姐姐身邊才輕閒呢,你就安心享福吧!”
春瑛撇撇嘴,有些氣悶,她都習慣小廚房的工作了,而且在那裡絕不怕吃不飽。很快她有想到一個問題:不在小廚房做事的話,她還能不能送點心給周念?!那可是關係到她賞錢的大事!
一想到這裡,她便急了,想要找三少爺問問清楚,往院裡掃一圈,也沒見到他的人影,便琢磨著要找個藉口到後院一趟。
曼如推了她一把:“想什麼呢?你快瞧瞧那邊,看看是誰?”
春瑛糊裡糊塗地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只見一張熟悉的小臉正在十兒腦袋旁邊沖她笑,不由得睜大了眼:“紫藤?!你怎麼會在這裡?!難不成你也調過來了?!”
那正是進府那日給他領路的紫藤,臉笑得明媚燦爛:“可不是我麼?我也想不到,太太會叫我來。幸好你們都是熟人,不然我可要慌了。”
春瑛笑著跑過去,她知道會來新人,但也怕來的人難相處,現在知道有綠豆和紫藤,才放下心來。
紫藤嘻嘻哈哈地跟春瑛、十兒等人說笑幾句,才轉向曼如,笑的頗有深意:“崔大姐姐,我可是得了信兒的,恭喜了,你在太太面前,真真有體面!”
曼如臉色一變:“什、什麼?”
第二卷 公子 七十一、紫藤的古怪態度
紫藤見了她的反應,笑意更深了:“少來!還跟我裝?真當我不知道哪?我可是親耳聽芍藥姐姐她們說的。”
曼如臉色發白,強自鎮定了一下:“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沒頭沒尾的。”然後便催促其他人:“別光顧著敘舊了,還有活呢,快些幹完了也好早點吃飯。”
春瑛與十兒都狐疑地瞄了她一眼,後者抿嘴笑著推紫藤:“賣什麼關子?你忽然說這個話,叫曼如姐姐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事?”
“啊!瞧我這張嘴!”紫藤拍了自己腦門一記,笑道:“我才從太太那兒來,就聽芍藥姐姐私下跟丁香姐姐她們說,因府里革了好些人的差事,要另挑人來補上,有好幾位管家娘子聯名推舉崔嬸子,說她性子老實,待人又和氣。太太原本還嫌崔嬸子沒經過事,不肯答應,一聽說是崔姐姐的娘,便立馬點了頭,叫崔嬸子直接上內茶房去當差。那可是又輕省又體面的活,我當然要來恭喜姐姐啦!滿府里哪個丫頭有這個體面?除了姐姐,也就晨丫頭一個,因這回立了功,才蒙太太恩典,賞了個差事給她老子,若不是她娘碰巧犯了事,早就樂得滿府里嚷嚷了。所以我才說姐姐真真有體面!”
曼如臉上的驚喜之色幾乎要溢出來了,她沒想到盤算許久的事這麼快就能成功。母親有了差事,既能添點入息,又不怕再被人欺負,自己在府里也能安心當差了。這顯然是那些管家娘子們投桃報李,日後還當好生籠絡她們才是。
但是……紫藤的話裡有話,似乎在暗示些什麼,也叫她暗暗心驚。
她收斂住喜色,勉強笑道:“原來是這樣,我還沒得到消息呢,若是真的,定要謝你。”
“我不過是聽了個信兒,順便告訴你一聲兒,這有什麼可謝的?”紫藤忽地話風一轉,“只是姐姐到底立了什麼功勞?怎麼就跟晨兒得了一樣的體面?”
曼如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乾笑兩聲:“哪有什麼功勞?不過是……不過是太太的恩典!”
春瑛覺得有些不對勁。曼如立了功嗎?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沒聽說過?
十兒則扯了扯紫藤的袖子,小聲說:“你糊塗了?怎麼好好的提起晨兒?曼如姐姐跟晨兒能一樣麼?”
正說著,晨兒便從院門口進來了,臉色帶了幾分疲倦,才進門,就察覺到有好幾道目光從四面八方she過來,似乎都帶了嘲諷,心裡便添了惱怒,覺得別人是在笑話她。她狠狠地一一瞪了回去,又衝著春瑛她們幾個大叫:“看什麼看?!都聚在這裡想偷懶嗎?還不快去幹活?!”說罷便蹬蹬蹬往前走,習慣性地拐向舊時的房間,忽地腳下一頓,才轉向通往後院的路。
“小人得志!”十兒低聲罵了一句。紫藤笑笑,安撫她道:“別生氣了,任她升得再高,再會糊弄人,也不過是跟咱們一樣的小丫頭,滿府里多的是人精,她那點子道行能瞞住誰?遲早要露出真面目的!看她能得意到幾時!”說話時眼睛還盯著曼如不放。
曼如很是不自在,勉強笑道:“太太已經賞過她了,咱們還是別說她的閒話吧……我……我去打聽我娘的事,去去就來……”說罷匆匆轉身離開。
紫藤笑眯眯地目送她遠去,嘴裡冷哼一聲。十兒又推了她一把:“你今兒怎麼好象陰陽怪氣的?曼如得罪你了?”
春瑛也懷疑地望著她:“我也覺得你話裡有話,好好的提起晨兒……難道說……”她再望一眼曼如離去的方向:不會吧……
“我可什麼話都沒說。”紫藤朝她們做了個鬼臉,又恢復了甜甜的笑,“我不過是個跑腿的小丫頭,知道什麼呀?沒聽到崔姐姐說嗎?太太都賞過了,咱們還是少說兩句吧。”說罷施施然回自己房間去了。
春瑛與十兒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回了房,關上門,後者便問:“你聽出來沒有?紫藤的意思,莫非是說……曼如姐姐也向太太告了密?!”
春瑛咬咬唇:“不能吧?她……不象那麼壞,而且她還替青兒求情呢!”青兒的遺物也是她冒險弄出來,托自己送給青兒家人的。這樣的曼如,怎麼會是害青兒的人呢?
可是……她又想起了當初的自己,曼如不就是因為搶了自己的差事,為了補償就想方設法把自己也弄進來嗎?這回會不會又是為了補償才開口求情和送東西?
十兒則搖頭道:“那也不能說,她就什麼都沒做。誰家丫頭有這個體面,能讓太太提拔自己的父母?晨兒是因為立了功,那曼如又是為什麼呢?她在浣花軒再得三少爺寵,頭上還有梅香、蘭香、胭脂和露兒在呢,太太要賜恩典,幾時輪到她?想來昨兒太太發作人時,不但說出了青兒的事,連哪個婆子丫頭私下跟人嚼舌,她都一清二楚,告密的肯定不止晨兒一個!曼如姐姐若也摻和在裡頭,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她湊近春瑛,小聲道:“你來得遲,因此不知道,當初jú香竹香兩個被趕出去,也跟曼如脫不了干係,就是她陪太太在花園裡散步時,聽到她們私下說話,據說是跟少爺們有關,太太當場就發了脾氣。為著這個事,梅香蘭香一直都對她淡淡的。說起來,太太從前其實不大待見她,如今卻時不時召喚她去說話。我早就起疑心了!”
春瑛看了她一眼,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雖說曼如曾經有害她性命的嫌疑,但一直以來都對她很照顧,教了她不少東西,平時的態度也很親切,對其他小丫頭也不錯。她好不容易才拋下疑慮,相信曼如是個好人,現在紫藤和十兒的話,卻推翻了這個結論。
但春瑛心裡也很清楚,紫藤雖說常常笑臉迎人,但那更多地是為了維持與他人的交情,實際上是什麼想法,誰也不知道,聽說她就算遇到別人的冷臉,甚至是當面吐口水,也會微笑以對。這樣的紫藤,居然會忍不住在話里露鋒芒,可見對曼如有多厭惡。她一向消息靈通,會不會直到什麼內幕呢?
春瑛思前想後,都不得要領,再向紫藤問起這事,她卻笑嘻嘻地混了過去,面對曼如時,也表現得很正常。春瑛只得暫時按捺下疑慮,留了根刺在心裡。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呢!小廚房的差事沒了,她跟在梅香身邊端茶倒水熬藥鋪床,雖說也清閒了兩日,但心裡總是不踏實,三少爺似乎是有意晾著她,幾次在她面前晃過,任她眨眼眨得眼珠子都快脫窗了,還當看不到,私下拜託梅香去遞話,梅香迴轉,也總是一臉愛莫能助的表情。她不好意思太過折騰病人,只得耐著性子等了幾天,才等到三少爺心情好轉,非常賞臉地肯見她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