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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家所屬的這個“府”,全名是慶國侯府,主人家姓李,祖上追隨太宗皇帝(不知道是哪一位,路媽媽只說“就是太宗皇帝”),曾經立過大功,受封侯爵,世代承襲。
現在的父親路有貴,剛過了三十五歲生日,是侯府大門上當差的一個家丁。母親本姓金,小父親一歲,原本是府中上一代小姐的丫環,婚後在針線房做事,因為懷了小兒子,挺著六個月大的肚子從針線房退下來,便一直沒能回去。
大姐秋玉,從小在侯府老太太屋裡當差,去年冬天剛升上二等丫環,也算是有點體面,所以才有機會在管家面前求情,給妹妹弄了個缺。
本來路家還有一個兒子,比春瑛小三歲,兩年前因病夭折了。現在只有小虎一根獨苗,所以寶貝非常。
原身春瑛,是個性格有些沉悶的小女孩,心思又簡單,用路媽媽的話講就是“傻得別人說什麼都信”,但又沒眼色,常常說些讓人下不來台的話,只對崔家姑娘信服,在附近幾個院子的孩子中不太有人緣,在父母跟前也不如姐姐和弟弟得寵,有時候還會因此向母親發脾氣。不過她的針線活做得很不錯,也許是從小受到母親教導的緣故,年僅十歲,就已經能獨力做出非常漂亮的繡花衣裳。本來路媽媽是打算送她去針線房的,得知府中三少爺院裡要添丫環,要針線好會做活的,便立刻給大女兒送了信去。
淳英出了廚房,飛快地回了屋,根據了解到的信息,分析了一下自己的情況。
在家裡不受寵,她倒不覺得,反而能感受到父母對自己很關心,所以這個PASS。
性格沉悶,這個比較麻煩,她一向是個直腸子,如果只是裝沉默,應該沒問題。至於沒眼色又犯傻,當然要改啦,只是要慢一點,自然一點。人緣不好,沒什麼朋友,反而是好事,至少不必擔心會有同齡朋友發現她的不對勁。
針線活做得好……這個很麻煩。她雖然會做針線,但也僅限於織個圍巾或用fèng紉機做件套頭衫之類的,鎖邊也行,可在古代沒有fèng紉機,她又不會繡花,用手fèng……要做死人的……從頭學起恐怕會很辛苦。不過,考慮到這是在古代,針線是所有女孩子必須掌握的基本技能,她恐怕得硬著頭皮學了。
淳英深吸一口氣,兩手緊握成拳,暗暗給自己加油。作為二十一世紀的職業新女性(她穿越前就已經算是出了社會了),她相信自己比古代人多了幾百年的見識,絕對會比他們更容易成功,她會過上好日子的,她要在這裡創造一個輝煌的人生!
“春兒!死到哪裡去了?快來幫忙撿爛菜葉!”院中傳來路媽媽的叫嚷,淳英頓了頓,才應了一聲,耷拉著腦袋往廚房走。
這天路爸爸路有貴回來得有點晚,天黑了才到家,不過臉上倒是喜滋滋地。路媽媽瞧著有些古怪,忙拉他坐到飯桌旁:“怎麼這樣遲?今兒有肉呢,我特地把除夕那天喝剩的酒找了出來,給你解解饞。你帽子怎麼破了?”
淳英順著她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老爹六合帽邊上裂開了一個口子,還沾了幾點灰,連額頭都髒了,忙起身去找手巾幫他擦乾淨。
路有貴樂呵呵地接過手巾:“好閨女,今兒大好了?”又轉頭對妻子道:“今天有大喜事!靖王府剛剛傳回來的消息,王妃生了個大胖小子,老太太、候爺和太太都歡喜著呢,老太太特地交待了,全府都有賞,明兒太太要去廣濟寺里還願施粥,聽說跟去的人都額外有紅包領。我好不容易才搶了個跟車的差事,被人扯了兩把帽子,回頭你給我fèng上。”
“真的?!”路媽媽一臉驚喜,“這可不得了,王妃娘娘生了個小子,不就是嫡長子嗎?今兒正月初九……我的乖乖,這可是天生日!再尊貴也沒有了!”
淳英好奇問了句:“王妃是誰?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靖王妃就是咱們府里的大姑奶奶。”路媽媽沒顧得上給女兒解釋清楚,便先抓著丈夫問要緊事,“賞了多少?明兒賞多少?”
“明兒的誰知道,橫豎少不了就行。”路有貴得意地從袖中掏出一塊銀子,淳英瞄了一眼,可以看出是個剪了一半的銀餅子,約有兩指寬,顏色倒是明晃晃的,不知道是多少。
路媽媽自然是識貨的,一把搶了過來:“這足有一兩了!府里要是人人都有這麼多,那得花多少錢?”
“誰說人人都有這麼多?”路有貴施施然喝了口酒,“檯面上的不過一二錢銀子罷了,上不得台面的,十個大錢頂天了!我這是遇上了巧宗,王府的人送信來時,是我開的門,我又夠機靈,立刻便傳信給二門,才得了這麼多,聽說給老太太報信的人,足足賞了十兩銀子呢!”
路媽媽嘴巴張得足夠吞下一個蛋了,眼中滿滿的都是艷羨。淳英對這時候的貨幣沒什麼概念,只記得電視裡古代的俠士路過小店吃頓飯,買個單都要十幾兩,這一兩銀子……很多嗎?
當家生奴,果然很不好混哪!看老爹連帽子都被人扯破了,居然連一頓飯的錢都沒掙回來?
她躊躇片刻,才小心問父親:“爹……你平時一個月有多少月錢?”
“問這個做什麼?”路有貴往嘴裡塞了塊飽浸醬汁的肥肉,“咱大門上的人都過得不錯,每月能領五錢銀子,時不時地還有來拜訪的客人塞好處,若是走運,碰上少爺們心情好,還能討賞。這個月我估摸著至少也能揣上三兩有零。”他扭頭朝妻子笑笑:“到時候給兒子做件新衣裳吧,可憐的,大過年還要穿他表兄的舊衣。春兒病了一場,也瘦了,多買點肉補補。回頭再往府里送個信,看秋姐有沒有用錢的地方。好不容易積下點銀子,別虧了孩子們。”
路媽媽還在對著燈光摸那塊銀子,聞言應了一聲,便起身走到炕邊將銀子收進小箱子,仔細鎖好,才走回來:“春兒,想什麼呢?快吃飯!菜都冷了。”
淳英從沉思中驚醒,應聲扒了兩口飯菜,才小心翼翼地問:“爹……你那麼辛苦才拿這麼點錢,難道就沒想過……沒想過……贖身出去自己賺錢?”
路有貴詫異地抬起頭,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汁水:“閨女,你不是真傻了吧?贖身?咱們可是家生子兒,從你爺爺的爺爺那輩開始就在這府里混了,又不是什麼出挑的人,主子們連我叫什麼都未必記得呢,贖什麼身?錢哪是這麼好賺的?出去了,還不如現在呢!外頭的小門小戶,一個月能有二兩就不錯了。”
淳英一聽便知道自己想岔了,忙陪笑道:“我也就是隨口說說。爹,您吃肉,我給您倒酒。”邊說邊殷勤地給父親滿上,又給父母夾了幾筷子菜,然後埋頭吃飯。
她沒留意到,路媽媽盯著她的動作,眼中滿是詫異。
吃過飯,淳英自告奮勇去洗碗,其實是想將自己說錯話的事混過去,結果洗得兩手通紅,手腳都快凍僵了,不停地呵著手往屋裡走,卻隱約聽到屋裡父母在說話,似乎提到了自己,她留了個心眼,放輕了腳步。
路媽媽的聲音隱隱傳來:“……有些不對勁兒,你說要不要去道觀里求大師瞧一瞧?我怎麼覺得,春兒跟原本大不一樣了呢?”
淳英一僵,迅速掃了周圍一眼,見沒人留意自己,忙摒住呼吸,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台下偷聽。
“哪有不一樣?不過就是忘了前事,別的我瞧著差不離兒。”
“當然不一樣!即便真的忘了前事,怎麼好象啥都不懂了呢?還問咱們贖身的事,你說這還是春兒麼?而且,你沒發現?晚飯我做了你愛吃的蒜泥白肉,她居然連肉帶蒜一起吃了!春兒從小就不吃蔥蒜,忘了事,也不會變了口味吧?我總覺得心裡發毛,好象她變了個人似的。”頓了頓,路媽媽又道,“總之,我要帶她去觀里瞧一瞧,看是不是撞了邪。”
淳英腿腳發軟,無力地坐倒在地,心裡一片冰涼。
(穿越後的第一個危機呀~~~)
第一卷 春臨 六、能順利過關嗎?
淳英心裡此刻真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了。
如果說剛開始還覺得老爸老媽那張年輕了十幾歲的臉有些陌生,等適應了縮水為十歲蘿莉的自己以後,對父母也看習慣了,權當作重生到自己小時候,心裡其實是把他們當成親生父母的。現在,卻聽到母親說,自己不對勁兒,跟以前完全不同,那是不是意味著,她覺得自己不是她的女兒?
淳英覺得很委屈,但這委屈卻又沒處說去,心裡更多的是恐懼。如果母親真發現她不是原身的春瑛,會怎麼對待她?會把她當成是侵占了女兒身體的妖魔鬼怪,還是害死女兒的仇敵?
明明她也是父母的女兒……
慢著……既然現在的身體長得象自己小時候,父母又長得象親生父母年輕的時候,那自己穿了過來,父母會不會也穿過來?那他們就真真正正是一家人了!可看情形,他們似乎沒有穿來的跡象,到底什麼時候會穿……
淳英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才默默流下淚來。
她心裡清楚,這都是自我安慰而已。她是路淳英,不是路春瑛;父親是路友福,不是路有貴;母親是金紅莉,不是一個沒有名字的媳婦子路家的……她沒有親姐弟,只有一個堂弟;她的舅母很大方,不是刻薄鬼……她性格簡單直慡又帶點小狡猾,與原身那個沉悶單純的小女孩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而且她不討厭蒜泥白肉,也會吃蔥……
現在怎麼辦?
屋裡的對話仍在繼續。
“這恐怕不好吧?”路有貴遲疑地道,“那年東市的陳大麻子撞了邪,他家裡請了大師去,你還帶著春兒和夏哥兒姐弟倆去看熱鬧。結果夏哥被那大師驅邪的動靜嚇著了,回來不久就生了病,好不容易治好,也把身子弄壞了,不然後來也不會……”頓了頓,降低了聲音,“春兒只怕也把這事兒存在心裡呢。”
路媽媽低頭坐到炕邊,慢慢地拿過針線籃子:“可我心裡總覺得不踏實。大夫也說了,春兒能好起來,真真是上天保佑,他原本以為沒治了的。可我們這樣的小人物,老天爺為何保佑咱們?好好的閨女,性子行事都變了樣兒,原本不吃的東西也吃進肚子,我就犯了嘀咕……”
“犯什麼嘀咕呀?”路有貴不愛聽,“你咋知道老天爺不是看著我為人老實做事麻利,才特意留下咱閨女?我倒覺得春兒如今好得很!到底還是十歲的孩子,在屋裡悶了這麼多天,吵鬧些也沒什麼。你別多事!不然又象那年似的,把孩子嚇出病來,你哭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