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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一聽就明白了。他守著個皇家情報局,近水樓台,還怕打聽不到消息?不過這樣一來,以他的身份,能送禮的人家就不多了。她回頭再望一眼那成堆的綢緞織錦紗羅棉布,皺皺眉:“你到底要送幾家人?”
“義父的兩個小兒子都要準備娶親了,這裡有一半是送溫郡王府的,另外還有些是打點宮裡。你放心,我心裡有數,不會亂來的。”
春瑛稍稍鬆了口氣,又有些好奇地問他:“你讓老張幹什麼去了?怪神秘的。”胡飛笑笑:“等咱們離了蘇州地界,我再告訴你。”
等到春瑛抱著兒子告別了娘家人,坐著胡家的船進入京杭大運河,正式北上時,她總算明白胡飛故作神秘要隱瞞的是什麼事了。她看著遠處岸上氣急敗壞地跳腳的胡鵬,瞥了胡飛一眼:“就是為了這個?這有什麼可瞞我的?”
胡飛笑笑:“本來是沒什麼可瞞的,不過你要是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著急,就知道緣故了。”
春瑛眼露好奇,胡飛將岱波抱過來,拿出他含在嘴裡的手指,嚴肅地警告一番,又交給了奶娘,命她將兒子抱下去,方才攬著妻子進了艙房,道:“他昨兒在賭場輸了一大筆銀子,今兒一早特地過來,想必是找我要錢還債呢。沒想到我居然走了,老張也被我派到南京盤帳去了,家裡沒人能做主,這下看他怎麼辦!”
春瑛吃了一驚,想了想,小心地問:“難道……是你設的套……”
胡飛笑笑:“他本來就染上了賭癮,連我一時好心給他老娘看病買藥的錢都輸掉了,自作孽,怪得誰來?可不是我逼他的。我已悄悄問過大夫,說他老娘撐不了多久了,能撐過冬天就已經不錯了,如今他又欠下巨債,說不定沒兩天就氣死了呢。這也好,我在外頭,也不用替她披麻戴孝,怪噁心的!”他連自個兒生身父親去世時,都被錄奪了披麻戴孝的資格,怎能給那個惡婦服喪?!殺夫的賤丅人,合該落得如此下場!
春瑛心裡一陣輕鬆,她同樣不想為那樣的人戴孝,連平時偶爾接濟點銀錢,都覺得煩得很。再沒見過那樣厚臉皮的人,明明做了那麼多壞事,又落魄到這個境地了,居然還有臉在她面前擺婆婆大伯的架子?!就連他家的小妾,也可惡得緊,因胡鵬正妻帶著女兒回了娘家,她那一舉一動就活象是正經妯娌似的,居然還敢對人家的家務事指手劃腳。上回那小妾又擺嫂嫂的架子,春瑛理都沒理,逕自走了過去,她便羞惱地四處嚷嚷胡家二奶奶目無尊卑。春瑛當著全縣有頭臉的富家少奶奶們問她是什麼身份,她才灰溜溜地跑了,自那以後便再不敢在人前自稱是胡家奶奶。
因為考慮到胡飛在江南的社會地位今非昔比,又有過去與胡家相熟的商家認出了胡家人,他們夫妻倆勉強助胡鵬一家子過上溫飽的生活,但是被這種極品親戚纏上了,才知道有多麻煩。胡飛每次都是咬牙忍耐過去的,如今能擺脫,也是件好事。只是她還有些擔心:“無論如何,人家都知道那是你嫡母,你如今又比過去顯眼了,若是有人挑剔,你還是躲不過守孝這一關的。
我可不想兒子小小年紀,就得挨餓替她服喪!”
胡飛笑笑:“放心,他們蹦躂不了多久了。上回進京時,我已經見過胡氏族中的幾位族老,看不慣族長行徑的人多著呢,我只暗示了幾句,上個月便有人寫信來,說族長換人了。如今咱們進了京,就把胡鵬母子的惡行公之於眾,由新任族長做主,將他們一支逐出家族,到時候,他們是死是活,都不與我們相干。那老太婆早早死了才好呢,不然被官府拿住了,可是要砍頭的!”他露出一個冷笑,盼了多少年了,總算能給父母報仇了。那對母子還以為他好欺負?他只不過是在等時機罷了!
春瑛沒吭聲,胡鵬母子自作自受,她才不會浪費慈悲心,只是心中有些擔憂:“胡鵬沒地方弄錢,會不會找上我家?還有,他們母子倒了,他那個小妾和兩個孩子也很麻煩吧?不是我心軟,孩子畢竟沒犯大罪,又怕以後會把我們當成仇人。”
胡飛漫不經心地道:“我已跟岳父提過了,他們會避開的。至於胡鵬那個妾,最近已經暗中搭上了縣裡的一個富戶,等擺脫了胡鵬,說不定就給人當外室了。那人老婆厲害得很,她成不了什麼氣候。若那兩個孩子真沒人管,等我們回來,就找個無兒無女的外地商人收養他們,走得遠遠的,省得費心!我也算對得起他們了。”
春瑛見胡飛都考慮周全了,便也不再多說,拉著他欣賞評論起兩岸的景致來。
一路無事,二十多天後,他們到達了通州碼頭。春瑛踩著踏板,步下岸邊的土地,抬頭環視周圍一圈,笑著對胡飛道:“頭一次在這個角度看碼頭,怪新鮮的。”胡飛笑了:“你要是喜歡,咱們以後可以多來幾回。”
不一會兒,早一步到京做準備的墨涵領著幾輛馬車過來了,向胡飛春瑛行了個禮:“見過大爺奶奶和小少爺,大爺奶奶一路辛苦了,小的已在京中租好房舍,並備下乾淨的馬車,大爺、奶奶和小少爺這就回家裡歇息吧?京里的管事已經在家裡候著了,大爺隨時可以問話。”
胡飛笑著扶他起身:“你是我身邊的老人了,何必這樣多禮?你辦事,我向來是放心的。路二爺家裡和陸大爺家裡可有人去通知了?“
“一得了爺的信,小的已經遣人去通知了。等大爺和奶奶到了家,用不了多久,兩家應該就會來人了。”
“好。”胡飛十分滿意地點點頭,便回頭招呼春瑛等人上馬車。春瑛從奶娘手裡抱過睡眼惺忪的兒子,笑著顛了兩下,問:“岱哥兒還沒睡醒麼?瞧一瞧,這是大碼頭呢!”
岱波困惑地斜著瞄了周圍一眼,又挨到春瑛頸邊。春瑛笑了:“都什麼時候了,還沒睡醒?”胡飛撇撇嘴:“他乖乖睡著才好呢,要是真醒了,咱們還能有安生日子?睡著時倒還能騙騙人,讓不知他底細的人以為他有多乖巧。”春瑛嗔他一眼,逕自帶了奶娘丫頭往馬車上走。
忽然從馬車後蹦了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姑娘出來,殷勤地掀起車簾,笑著說:“胡大奶奶請上車,車裡已經打掃過了,很乾淨的!”
春瑛嚇了一跳,見這姑娘眉清目秀,性情開朗,雖然有些獻殷勤的意味,倒是不惹人討厭,便笑著問她:“你是哪一位?我倒不認得。”那姑娘笑道:“奶奶叫我阿妙就好,我家裡如今租著大爺家在京城的田地,不過還是頭一回見奶奶,奶奶不認得也不奇怪,以後就認得了。”
春瑛這才知道她原來是佃戶家的女兒,正想再問,卻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陣低咳聲,回頭一看,原來是墨涵。他似乎有些窘迫,朝阿妙揮揮手:“你跑前面來做什麼?快去看行李!”阿妙朝他做了個鬼臉,便轉身去了。墨涵不好意思地對春瑛道:“賃的宅子沒人打掃,因見她還算伶俐,便叫了她來。她不懂規矩,奶奶別生氣……若她做錯了事,奶奶儘管告訴我,我會教訓她的!”
春瑛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身後的小香已經掩口偷笑:“喲——墨涵大哥挺上心的嘛——”小香早就認了墨涵母親為義母,如今打趣義兄,倒是不遺餘力。春瑛見墨涵臉紅的快比得上紅雞蛋了,便厚道地清了清嗓子:“小香別笑話你哥哥了,他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嘛。咱們還是快上車吧。”
墨涵就被一片笑聲窘得灰溜溜地跑到前面引路去了。
到了墨涵租下的宅子,舂瑛先把孩子安頓好了,出得前院,才仔細打量這地方。原來這裡是崇文門外,離她姐姐姐夫家不遠,離路家以前的院子也不遠,進內城也很方便。
總共是三進三出,地方足夠大,房子有八成新,院裡的花木也挺茂盛,整體還算不錯。就算是在這裡擺幾桌酒席接待客人,也不會丟臉。
她暗暗點了點頭,便開始指揮家人將行李擺放到合適的地方,忙了半日,終於安頓好了,姐姐姐夫與二叔二嬸兩家人也分別到了。
一別三年,親人們彼此都十分掛念。春瑛與秋玉抱頭哭了一場,又被二叔訓了一頓,說了父母弟弟的近況,又談起別後的經歷,又哭了一場,已是晚飯時分。春瑛便留他們吃飯。
阿妙十分能幹地下廚做了兩桌酒菜,胡飛春瑛陪著親人們吃飽喝足,心裡評估著阿妙的為人行事,都暗暗點頭。春瑛送走姐姐姐夫,又吩咐丫頭婆子給二叔一家預備客房,回頭給胡飛使了個眼色,便招呼家人收拾飯桌。胡飛叫了墨涵進書房,說正經事去了。
次日夫妻二人又去城外給胡飛的父母上了墳。已近清明時節,天下著毛毛小雨。胡飛略整了整父親的墓,又到附近母親的墓前狠狠哭了一場,向她許諾,過不了多久就會讓她與父親團聚,春瑛抱著兒子一直陪著他,小岱波也懂事地不再吵鬧,反而輕輕摸著父親的手背,小聲都囔著別人聽不懂的話。胡飛一把抱住兒子,又攬過妻子,眼淚不停地流著,只覺得自己已經擁有了最好的家人,過去的傷痛也漸漸平復了。過去他沒有能力,沒法保護親人,但從今往後,絕不會再讓家人受一點委屈!
回家的路上,他們三人坐在馬車裡,親親熱熱地挨在一起。春瑛小聲地哄著兒子,跟丈夫說起兒子小時候的趣事,胡飛嘴邊含笑,時不時突襲親春瑛一口,惹得春瑛直打他。岱波不滿地蹦著也要親母親,被父親瞪了幾眼,岱波不服氣地與他對瞪,春瑛笑得直伏在邊上喊肚子疼。胡飛見了,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家三口笑成一團。
回京後的第三天,他們必須要到溫郡王府請安了。春瑛穿著全套綢緞大衣裳,選的是最保險的紅裳綠裙,頭上戴著新打的赤金鑲寶石頭面,看上去儼然是位富貴人家的女眷。她懷裡抱的是打扮得粉雕玉琢的岱波,身後跟著穿著體面的丫頭奶娘媳婦子,落後一步隨著穿戴一新的胡飛出門,端端正正地上了轎子。
這是她頭一回以胡飛元配正室的名義開展京城交際活動,去的又是王府這樣的地方,可不能有絲毫大意。
胡飛騎馬打頭,領著轎子與載著丫頭僕婦的馬車,進了王府大門,在前院下了馬,來到妻子的轎子邊上小聲囑咐幾句,便有人引著他往書房見王爺了。春瑛深吸一口氣,繼續坐橋來到二門外,方才有王府的管事娘子帶著僕婦來迎她下轎,引著她往正堂去拜見王妃。
正要邁進二門,忽然又來了兩頂轎子,春瑛腳下不由得頓了一頓。迎客的僕婦分了兩人過去迎接,不一會兒,其中一個走回來向管事娘子稟報:“是慶國侯府的三少奶奶來了。”管事娘子露出一個微妙的淺笑:“原來是那位姑奶奶。那就叫人報給裡頭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