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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越說越興奮,卻不等他說完,程大娘已經杏眼圓瞪,打斷了他的話:“這要花多少銀子呀?!還買人、僱人?!我們一家四口人有手有腳,什麼做不來?!買丫頭回來,又要管她吃穿,又要防她貪主人家的錢。你也不想想,小春在這裡白吃白住,花了我們多少銀子?!她又能做什麼?!我做得比她強多了!還有,我們幹嘛要買鋪子?花這麼多錢,一點兒都不划算!”

    春瑛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中冷笑不已,索性離遠幾步,不想再聽她的話。石掌柜有些尷尬地瞥了她一眼,低聲勸道:“姐姐這話說得真是……小春這么小的人兒,能吃多少東西?住的又是我們用不上的屋子……她也干不少活了,算不上白吃白住吧……”清了清嗓子,他拉回正題:“我這都是為了姐姐姐夫一家打算。你想想,我這雲想閣是替東家打理的,每年賺的錢,除了交上去的紅利,自己也能攢下一二百銀子。姐姐家的鋪子哪怕小一點,也足夠你們一家子花用了。豈不遠勝過姐姐姐夫一家分離,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幾面?”

    “你說得容易!”程大娘忍不住反駁他,“開鋪子哪有這麼順利的?店面是買是租?要花多少錢?貨物從哪裡來?能賣出去麼?誰知道到時候是賺是虧?雲想閣不是你的,虧了錢也虧不道你頭上,可我們自家開鋪子,就得冒風險,哪裡比得上你姐夫如今在外頭販松江布,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可姐夫整日在外頭,也太辛苦了,兩個外甥杖這麼大,才見過他們爹幾回?姐姐這會子在這裡心疼姐夫,倒不如讓他在家裡多留些日子,省的在外奔波!”石掌柜說得口水都幹了,急急去找茶來吃,“不是我多心,姐夫一年多頭都在外頭,萬一有了別的心思,姐姐可是哭都找不著地兒去……”

    程大娘手上一頓,臉色肅然起來,但不多時又恢復原狀:“他才不是那種人呢!你給我放一百二十個心吧!”說罷又瞟了弟弟一眼:“別的不說,光是你這個兄弟,就夠讓我操心的了,一大把年紀,也沒個知心人兒在身邊。我在這裡還能照看照看,若我搬回家去,誰來照管你?趁早兒娶個讓姐姐滿意的媳婦回來,我才能放心!”

    石掌柜訕訕地,心中暗暗嘀咕“讓你滿意可難”,才藉口要去招呼客人,匆匆離了後院。

    程大娘繼續替丈夫fèng制新衣,仿佛完全沒把弟弟的話放在心上,春瑛幹完活,趁她不備,便縮回房間裡,暗暗生氣。

    她一天到晚做個不停,吃的是他們家裡剩菜剩飯,只有石掌柜好心,才會偶爾給她加餐,這也叫白吃白住嗎?!  

    她深吸一口氣,翻出自己的針線活,努力繡起來。

    又過了兩天,程大娘再叫上春瑛,一起回自家去,打算再清掃一遍屋子。沒想到才到門前,便發現門鎖不見了,院裡還停著一架舊馬車。程大娘頓時喜出望外:“當家的,你可是回來了?!”

    屋內傳來一道男聲,程大娘眼圈便紅了:“你這冤家,既回來了,怎的不去尋我?!”說罷便拿出帕子捂住鼻子哭。

    一個中年男子走出了屋子,瘦高個兒,麵皮卻出人意料地白,五官端正,長著山羊鬍,穿著一身布衣,略嫌窄了些,不大合身。他看起來不象是行商的,倒象是讀書人,只是眼中的精光泄露了幾分商人本性。一見程大娘,他便微微一笑:“才回來,還沒來得及梳洗哪,正打算歇一歇再去尋你。”

    程大娘破涕為笑:“咱們進屋裡說話去。”回頭吩咐春瑛:“去把馬車擦洗擦洗,再弄些干糙來餵馬。”便拉著程大叔進屋了。

    春瑛撇撇嘴,打了一桶水,拿著塊抹布便擦起了馬車,卻發現車廂里比外面看起來要華麗多了,還有木頭打就的小桌小櫃。隨手擦了兩把,她覺得抹布下有什麼東西硌手,挖出來一看,原來是一隻金耳環,夾在車廂底板的fèng隙里了,心中頓時燃起了八卦之火。  

    這是女人的東西吧?怎麼會掉在程大叔的馬車裡?!難道他也犯了男人的通病,瞞著老婆在外頭養小妾?!

    春瑛正拿著那耳環看,卻聽到門外有人叫自己,轉頭一看,原來是那日見過一回的婦人,正朝自己招手。春瑛疑惑地走過去,那婦人便一把拉著她出了門,在台階上前後望望,小聲湊近了她問:“你們當家的回來的是不是?”

    春瑛想她說的可能是指程大叔,便點點頭:“大叔剛剛回來了。”

    那婦人又前後望望,再壓低了一點聲音:“我男人跟他原是一路回來的,卻比他早到一日。你提醒你們家大娘一聲,叫她小心程大在外頭……有了人!”

    春瑛眨眨眼,正想要問得清楚些,卻聽到對門吱呀一聲,小鬍子走了出來,看到她們,怔了一怔,便低頭遞過一隻碗:“大娘,多謝您的飯。”

    那婦人笑著接過碗:“不用謝不用謝。”小鬍子再小心看了春瑛一眼,便有些不自在地轉身回院去了。

    春瑛奇怪地上前叫他:“胡公子?”小鬍子卻沒理會,逕自關了門。  

    春瑛正疑惑呢,那婦人便問她:“你跟這位小哥是認得的?”春瑛忙道:“從前見過幾回。”

    “那正好。”婦人嘆道:“你得空便勸勸他吧,老人的後事都辦好了,他這樣每日待在家裡也不是法子。我們幾家人雖不少他一口吃的,但他總要想法子謀生才好。本來我們聽說他讀過書,便叫他去學堂幫忙,誰知他不會做雜活,先生又嫌他是商人家出身的。先生已經教了許多年,我們也不好得罪他,還好巷口的志良叔替他找了個差事,叫他道福滿樓的二樓去做跑堂,他又拉不下面子,後來道茶葉鋪子裡當夥計,差點兒沒把客人氣走了。我們知道他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可這樣實在不行。”

    春瑛張了張嘴,忙道:“我會找機會勸勸他的,他……”話音未落,院內便傳來程大娘的尖叫:“這是什麼東西?!是不是哪個狐狸精?!”接著又是咣當一聲巨響。

    婦人迅速丟下一句“多勸著點”便跑了,春瑛看向院內,忽然覺得有些頭痛。

    第三卷 高門 一百、小鬍子的怒吼  

    春瑛扒在門邊聽屋裡的動靜,一見有東西飛出來,便立刻縮了頭。

    程大娘大哭大鬧,非要丈夫給個說法不可。程大叔卻只是閒閒坐在一旁,等到她累了停下來喘氣,才一臉不在乎地道:“你在家裡舒舒服服的,哪裡知道我在外頭的苦處?一年到頭在外,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但這麼多年來,我也沒對不住你,不過是偶爾跟人談生意時,逢場作興地尋個粉頭解解悶兒,從來不曾帶回家來叫你生氣。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象我這般老實的男人上哪兒找去?你有什麼好鬧的?”

    程大娘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辛辛苦苦替你操持家務,省下這份家業,眼看著兒子都快長大了,你卻在外頭跟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不說,還帶道家裡來了,還有臉說沒對不住我?!”她摔過幾件嶄新的貼身衣裙,一看就知道不合她的尺寸:“你瞧瞧這都是些什麼?!殺千刀的!叫我知道她是誰,我撕了她!”說罷一陣傷心,嚎啕大哭起來。

    春瑛聽得暗暗點頭,雖然程大娘的做法不聰明,但程大叔這麼理直氣壯的,似乎也不太好吧?不過那幾件貼身的衣裙還真是有夠輕軟單薄的,而且看尺寸,主人似乎是個身材很不錯的女人,再看一眼程大娘已經發福的腰身,她嘆了口,搖搖頭。男人從來都愛年輕的美人啊……  

    程大叔聽得不耐煩:“這話也是你說的?我看在兩個兒子,還有我們夫妻多年的情分上,就不跟你計較了。你趁早兒閉上嘴,這種事就算拿到街坊面前說,也是你的不是!”他瞧了瞧外頭的天色:“今晚我就不回來了,你要繼續住你兄弟那兒,儘管住去!要是想搬回來,就先把家裡打理好,過幾日我要請朋友吃酒,你別丟我的臉。”

    程大娘哭聲一頓,氣得杏眼圓睜:“你……你……你居然要在那粉頭處過夜?!”他才剛回家啊!

    “那可不是什麼粉頭!”程大叔皺起眉,“我在路上認識了一個同行,家裡做得好大生意,我有心要跟他合夥,在京里開一家大布莊,連店鋪都看了好幾家。他有個庶出的妻妹,今年才十九歲,委屈給我做了二房,在南邊已經擺過酒了。我怕你心裡不自在,便在外頭給她置辦了一個院子。放心,我不會叫她過來給你添堵的。”

    程大娘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她千省萬省,連新衣裳新首飾都不捨得給自己買,家裡的家俱壞了,或是屋頂漏雨,她都只叫弟弟來修補,就為省那一點工匠費用,誰知道丈夫在外頭一聲不吭便置了外宅,再看那幾件妖妖嬈嬈的衣裳,料子手工都不便宜,她剛才好象還看到了幾件金首飾,說不定也是為那狐狸精買的。丈夫對別的女人這麼大方,卻對她冷言冷語的,還不叫那賤人回來給她立規矩,她傷心得不行,哇的一聲,大哭著撲到丈夫身上,使勁兒咬住他的肩膀,恨不得將他的肉咬一塊下來。  

    程大叔吃痛,發狠要將妻子甩開,一時沒甩掉,疼得臉色都白了。春瑛在旁看得緊張,小心接近屋子,又意思意思地勸了幾聲:“大娘……大娘,你冷靜些!有話好說呀!”卻完全沒上前拉人的跡象。

    程大叔七手八腳地擺脫了妻子,程大娘索性坐到地上,哭天喊地起來,程大叔抱住出血的肩頭,一臉厭煩地走出來,見到春瑛,便罵道:“死丫頭,還不快給我尋藥和乾淨的布來?!你是吃乾飯的?!”

    春瑛惱了,冷笑一身:“我又不是大叔家的丫頭,你憑什麼使喚我?我吃不吃乾飯,與你什麼相干?!”

    程大叔又羞又惱,但想想也知道,憑妻子那個吝嗇的脾氣,怎麼可能買個丫頭回來?連身家頗豐的妻弟,也被她管得連個下人都不敢雇,真真是小戶人家的見識,他這樣的富家翁,就該有富家翁的排場才是,要論持家有道,還是大家子的姑娘強。

    這樣想著,他便索性將妻子的哭鬧拋開,尋塊乾淨的帕子捂了傷口,匆匆出門道外宅去了。

    春瑛暗暗呸了一聲,又輕手輕腳地挪到門邊,試探地喊了句:“大娘……”就立刻被飛過來的花瓶打斷了。程大娘哭著嚷嚷:“都給我滾!”又再頓足捶胸,眼淚鼻涕糊成一片。

    春瑛縮著腦袋,迅速離了門邊,撇了撇嘴。程大叔固然有錯,程大娘也不是無辜,就象那天石掌柜說的,那麼多年都讓丈夫在外奔波,一年只見那幾面,誰能擔保她不會起異心?要賺錢也不是這麼個賺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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