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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聞言,表情倒放鬆了些,李氏則多打量了嗣子幾眼,慢慢覺得這個孩子也不錯了。
安氏微笑著插嘴道:“侄女兒這話說得很是,只要品德端正,學問上稍遜色些,也沒什麼打緊,更何況還有一位學問品行都極好的叔叔在,姑太太沒什麼可擔憂的。”她轉向張氏:“我在京中,常聽人說起霍大人的品行,無人不說是位方正君子,為人是坦蕩蕩的,學問也極好。”
張氏微微一笑,還了一禮算是謝她恭維。
霍漪卻對母親道:“雖說叔叔學問好,到底還有朝廷的公務要辦理,又有謙哥兒的功課要照管,只怕無法花太多心力教導弟弟。更何況,弟弟已經入嗣,總得回霍家老宅住才好。母親,咱們還是為弟弟尋一位好先生吧?”
李氏有些驚訝,迅速看了張氏一眼:“這……榮哥兒年紀還小……離了生身父母,只怕……”霍漪斷然打斷她的話:“母親!榮哥已經是你的兒子了,總不能叫他一直住在叔叔嬸嬸家裡!”頓了頓,她放緩語氣,轉頭對張氏笑道:“只是母親身上不好,我又要侍奉母親,弟弟年幼,無人照料,只得求嬸嬸多幫著些了。”
張氏的神情原本有些黯然,聞言卻很是驚喜,鎮定了一下,才忍住激動向李氏點頭:“自當效力,必不負嫂嫂所託。”
接下來李氏又問了榮哥兒幾個問題,見他雖然性子怯懦,反應也不太機靈,倒還算敦厚乖巧,也知道禮數,心裡還算滿意,仿佛鬆了口氣似的,倦意便瞬間涌了上來。霍漪與張氏都察覺到她的變化,後者便帶著孩子先行告辭了。約好三日後就將榮哥送往霍家舊宅。
他們一走,霍漪便立刻吩咐錦繡,通知管家作好一切準備,錦繡本人則回霍家專責照顧榮哥兒,李氏聽著女兒的種種安排,覺得很是滿意。
安氏一直坐在邊上,漠然看著霍家母女的舉動,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很快便尋了個藉口走了,她前腳一離開,青姨娘便立刻命人關院門,又扶李氏回房歇息。
李氏止住她,皺眉對女兒道:“今日你怎的把你舅母冷落到一邊了?你瞧她的臉色,定是生氣了。”
霍漪委屈地扁扁嘴,道:“母親,你是不知道,舅母太過分了!今兒我去叔叔家,才知道嬸嬸早在我們來京的第二天便遞了帖子過來,是這裡的人推說母親病著,無法見客,才將人攔回去的。我私下問過大表哥,他說不知道有此事,不過外頭的女客遞帖子進府,一向是由舅母過目的。此事與舅母一定脫不了干係!”
李氏吃了一驚,低頭想了想,嘆道:“她也是為我著想,怕我累著了。你對長輩無禮,便是你的不是。往後不可再這樣了。”
霍漪眼圈一紅,屈身下拜:“女兒知道了。”
待青姨娘服侍李氏睡下,回到外間,才難過地勸霍漪:“小姐,你別放在心上,太太哪裡知道這世上人心險惡……”
霍漪微微冷笑:“母親是被迷惑了,她常說從前那位舅母如何賢惠,便以為如今這位也一樣賢惠,哪裡知道這其中的險處?弟弟是受皇命入嗣的,遲遲不來拜見,朝中的御史說不定會參上一本,說弟弟不孝,說叔叔抗皇命。再則,我們一直不去見叔叔和弟弟,也有人說我們對皇命不滿,不甘心家產旁落,想要獨吞。不管哪一條,都能叫我們吃個大虧。萬一我們母女與叔叔一家交惡,又與弟弟疏遠了,是誰得益?”
青姨娘想想,都覺得後怕:“幸好小姐今日去了,才知道了實情,不然日後可怎麼辦呢?我實在想不明白,舅太太圖的是什麼?老太太與侯爺瞧著不象是有什麼歹意,今日咱們跟三少爺說了幾句話,也覺得他性子還好,且對小姐你並不熱絡,那位舅太太想打霍家的產業主意,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
霍漪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且看她往後會怎麼做吧。對了,叔叔吃的藥,不是要用上等蟲糙做藥引麼?還得連續吃上三個月。我見他家境略嫌清貧,只怕未必吃得起。記得上回管家進了好幾盒雲南出產的好蟲糙,橫豎母親用不完,不如勻一份給他們?”想到那位二叔的倔強脾氣,又補上一句:“若二叔推拒,就說那是給弟弟補身子用的。嬸嬸不是死心眼的人,自會知道該怎麼做。”
青姨娘應聲而去,霍漪默默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枝葉,不知怎的,忽然覺得心裡委屈,偷偷回頭見丫環們都不在跟前,才倚著窗框,低頭用手帕擦眼角,偶爾微不可聞地哽咽一聲。
春瑛小心地走進正屋,找到錦繡,道:“姐姐,老太太屋裡的玳瑁姐姐來了,說有事要找表小姐。”
錦繡正和玲瓏忙著收拾東西,聞言看了她一眼,道:“小姐在那邊屋子裡呢,你自去尋。”
春瑛只得往她指的方向來,卻遠遠地看到霍漪倚在窗邊,面對著一大叢玫瑰葉,背向自己,走得近了,才發現對方身體微微顫動。春瑛遲疑地停下腳步,小心地叫了聲:“表小姐?”
霍漪的背不動了,低頭不知做了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轉過身來,淡淡地問:“什麼事?”雙眼卻有些發紅,分明剛剛哭過。
春瑛心中不由得起了疑惑:表小姐為什麼要哭?有誰欺負她了嗎?今天嗣子過來請安了,聽說還要回霍家去生活,嗣子的母親又似乎是個好人,還有什麼不順心的?難道是因為今天清明,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她一邊想一邊低頭回話:“老太太屋裡的玳瑁姐姐過來找你,正在門外等著呢。”
“快請她進來,你去倒茶。”霍漪挺直了腰竿往外走,經過春瑛時,見她一臉欲言又止,便問:“你有什麼話想說?”
“表小姐……”春瑛有些猶豫,“死者已矣,你別想得太多了……人總要朝前看的,活著的人更重要不是嗎?”
霍漪眨眨眼,啞然失笑:“你這丫頭,說什麼傻話呢?”
這怎麼叫傻話呢?她以前常常聽到別人這樣安慰死者家屬的。春瑛有些不服氣,嘀咕道:“我也是看到你那麼難過才說的……”
霍漪目光放柔了些:“果然是個傻丫頭。”她轉身到外間招呼玳瑁去了。春瑛撇撇嘴,便跑去茶房泡茶。
當她正在茶房忙活時,錦繡與玲瓏從門外經過,議論著該選哪個家生子給榮哥兒做伴讀。春瑛忽然靈光一閃,叭的一聲放下了茶壺。
今天看到周念時,他身上穿的衣裳,不正是侯府伴讀小廝的服裝嗎?!他難道成了侯府的小廝?!
(卡文了……)
第四卷 淑女 一百四十四、偷聽門
春瑛腦子裡一下湧現出過去的記憶。她想起當初曾建議三少爺設法讓周念以光明正大的身份“重回”京城,免得再被梁太師一方的人抓住侯府的把柄。而周念自幼被貶為官奴,以奴僕的身份進侯府執役,是最有操作性的方法了。他今天出現時,言行舉止都沒有一點要躲人的意思,顯然已經不需要隱藏行蹤了!
春瑛立刻為周念高興起來,心裡就有些蠢蠢欲動,想要找周念問個清楚。不過周念既然示意她不要跟他搭話,一定是有不方便的地方。他是小廝,應該是在外院,她一個內宅丫頭,要避開旁人見他,實在不容易。如果他在后街有住處就好了,她請假回家時,就可以順便去探望。至於現在嘛……
春瑛眼珠子一轉,忽然想起了三少爺,周念的事,他一定再清楚不過了。他現在應該也到家了吧?乾脆去浣花軒問他一聲!想到這裡,春瑛心底有些小小的埋怨,三少爺早就知道她關心這件事的,周念回來了,他怎麼也不跟她說一聲?
拿定主意,春瑛快手快腳地倒好茶,送進正屋裡,玳瑁卻已經起身告辭了。春瑛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腦袋,已經準備好要挨幾句罵了,誰知表小姐卻一直怔怔地坐在桌前,面上透出隱隱的哀傷,直到玲瓏上前叫了她一聲,她才站起來,什麼話也沒說就回了房間。
春瑛看著她轉身離去,忽然有些為她心疼。這個沉靜的少女,在現代不過是剛從小學畢業的年紀,可是一舉一動,都與成人無異,不但要受古代閨門禮儀規範的約束,還要在失去父親後,承擔起支撐家庭的重任,真是太不容易了。
春瑛將茶留在桌上,悶悶不樂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為表小姐傷感了幾分鐘,便醒過神來,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表小姐再可憐,也沒有崩潰的跡象。人家本尊都沒說什麼,她一個不相干的外人操什麼心哪?還是回到自己關心的事情上來吧!
她探頭向外張望,十兒去找其他丫環說話,姑太太睡下了,表小姐也回了房間,青姨娘這時候不是在姑太太床邊就是跟錦繡、玲瓏一起打點行李,從現在起到晚飯前,自己應該能爭取到個把時辰的空閒時間,可以找個藉口回浣花軒。
她從夏荷給的包袱里抽出一條腰帶,藏進衣箱底部,然後找到十兒說:“十兒,夏荷給我的東西,好象有條腰帶不見了,我擔心是掉在了夏荷屋裡,我要回去找一找。”
十兒與桑兒說得正興起,聞言忙道:“那你去吧,早去早回,有人叫你,我會替你應著。”
春瑛笑著謝過她,轉身就往外急走,卻沒提防有人從走廊的另一個方向跑過來 ,正好撞上了,對方“哎喲”一聲,退後兩步,便倒在地上。
春瑛忙向對方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沒摔著吧?”仔細一看,原來是玉蘭。她想到當初梅香婚前的流言事件,心裡就開始不自在起來。
玉蘭坐在地上叫痛:“哎喲,摔死我了!你這樣冒冒失失的,是要到哪裡去?”
春瑛自然不會回答,只是上前拉她起來。玉蘭一拐一拐地扶著她坐到旁邊的欄杆上,查看自己的腳踝,埋怨道:“你這丫頭,可把我撞得不輕!今兒撞著我還罷了,若是明兒再撞著別人,可沒那麼好說話。”
春瑛扭著手,小聲說:“對不起啦……”玉蘭嗔她一眼,歪著頭想了想,笑道:“也罷,你既然覺得對不住我,便替我做一件事賠罪吧?”
“是什麼?”
“熬藥!”玉蘭乾脆地道,“青姨娘要我替她熬藥,說是治頭痛的。我如今傷了腳,不方便做活,要找人治傷去。你替我熬吧?”
十兒從房間裡走出來,懷疑地望著她的腳:“真箇傷得這樣重麼?不過是撞一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