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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有貴問:“這就開工了?若侯爺一直不肯點頭,又如何是好?”
路二叔笑道:“遲早會答應的,這事兒早幾年就有定論,只不過侯爺捨不得,才一直拖著,如今眼看著三少爺也快到娶妻的年紀了,快則半年,遲則三年,大少爺總是要分出去的。”頓了頓,又湊近了他們,壓低聲音道:“昨兒個大少爺在侯爺面前再提起這件事,侯爺想了好久,終於答應把大少爺平時用慣的人正式撥到他名下,又另挑了幾房家人,正準備叫王總管去官府上檔呢,只是老王身上不好,這半個月就沒露過面,才暫時沒法辦罷了。侯爺這都答應了,豈不證明了分家是板上釘釘的?!”
路有貴滿意地點點頭:“這還罷了。二弟,既然你前途已定,哥哥沒什麼可說的,只望你以後前程似錦,跟你媳婦兩人能好好過日子,雖然上頭分了家,我們還是一家人,有空便回來看看我們,休要象別人家似的,都疏遠了。”
“哪能呢?哥哥跟我的情份,是別人比得上的麼……”
春瑛在一旁靜靜思索。她大概猜得出王總管“身上不好”是什麼緣故,不過大少爺分家出去,就意味著侯府中只剩下二少爺和三少爺兩邊在鬥了,她身為丫環中的一份子,躲在表小姐身邊,應該可保安全,但是整日提心弔膽地過日子也太累了,如果二少爺也分家出去就好了……
心中一動,她細細想了想,便抬頭道:“二叔,雖然侯爺撥了家人過來,但一天沒分家,就一天不能安心。二叔還是多勸勸大少爺,務必要讓侯爺點頭,答應他們儘快搬出去才好。”
路二叔有些意外:“這是為什麼?”路有貴則斥道:“休要胡說!”
“我才沒胡說呢!”春瑛睜大了眼道,“二少爺如今在老太太面前可得寵了!他對范家表小姐無禮,老太太只是送了禮物給范小姐賠罪,卻根本沒罰二少爺!大家私底下都在說,二少爺又要起來了。若這是真的,那他首先要對付的,一定是大少爺和三少爺!”
路二叔皺起眉頭,春瑛忙接著道:“如果二少爺還是以前那副樣子,我也不會多管閒事,可他如今在老太太面前乖得象只兔子,又整日做出一副用功讀書的模樣來,連侯爺也覺得他長進了。若是今年恩科,他真的中了進士,在侯府里還不是橫著走?本來大少爺跟他同為庶出,都沒少受他的氣,等他當了官,眼裡哪裡還有別人?就算大少爺受了他的氣,老太太和侯爺也不會怪他吧?”
路有貴重重拍桌:“越說越荒唐了,主人家的事,跟咱們沒關係!”
“爹!這怎麼會跟咱們沒關係呢?!”春瑛把凳子搬得近些,“二叔可是大少爺的手下!若是大少爺吃了虧,二叔自然沒好處!還有一點,二少爺快要娶親了,新娘子是梁太師的小女兒,咱們侯府跟太師府是什麼關係,爹和二叔想必也知道吧?咱們這位新二少奶奶聽說原本是打算進宮的,只是被二少爺算計了,才結下這門親,你覺得她心裡會高興?將來進了門,真會消停麼?!”
路二叔頓時嚴肅起來:“那是!我們大少爺偶爾提起,也說二少爺糊塗,這門親做不得,他偏要招惹人家,結果這麼多年都沒娶成!據說那位梁小姐很厲害,日後還不定怎樣呢!”
春瑛加了一把火:“所以啊,有些事還是離得遠遠的好。那梁家聽說如今也不大成了,將來說不定要倒霉呢。若是他家發了狠,寧可賠上一個女兒,也要拉我們侯府下水,報復一把,只需要叫他女兒在咱們家挑撥離間,激起三位少爺相鬥,又或是對三少爺下毒手,嫁禍給大少爺,等害死了大少爺再叫人查出二少爺來,那侯府年輕一輩豈不是全遭了殃?那就太冤枉了!”
路二叔聽得目瞪口呆,路老爹更是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你是打哪裡聽來的這些有的沒的?那種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做不出這種事吧?”
春瑛哂道:“人只要狠得下心,什麼事做不來?若是梁家夠聰明,說不定還能讓女兒安安全全脫身出來,隨便找個庵堂什麼的帶髮修行,說是為誰誰祈福啦,贖罪啦,守節啦,等過兩年事情淡了,趁人不備走得遠遠的,到了外地改名換姓,再找一戶好人家嫁了,也不是不可能!”
春瑛在現代時,小說電視看了不少,這種狗血情節是信手拈來,至於那位梁小姐是否真有這個腦子和魄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路二叔只覺得不可思議:“若這新奶奶真能做出這種事,我倒要佩服她了。”
路有貴則瞪了女兒一眼:“我還是覺得你在胡唚!如今是梁家上趕著要把女兒嫁過來,若他家女兒在咱們府里真敢鬧事,倒霉是她娘家!況且那什麼到外地改嫁的話,侯府的媳婦怎會到廟裡守節?況且他家倒了,哪裡還能辦好路引、戶籍之類的?她來歷不明,也有好人家肯娶她?連丫頭都做不成!”
春瑛悄悄抹了一把汗,決定要收斂一點:“這只是個比方!二少爺是庶出,以那位小姐的出身,嫁過來會甘心麼?我就怕她跟二少爺是一個主意,想要搶那世子的位子呢。二少爺非嫡又非長,想要做世子,就得解決大少爺和三少爺,到時候還不一樣會天下大亂?”輕咳兩聲,笑道:“其實我就是覺得,如果大少爺早點分家出去,一來是表明了立場,無論是太太還是二少爺,都沒理由再對付他了;二來嘛,不住在一起,別人想動手也沒機會,大少奶奶和昆哥兒也能過得輕鬆些;三來嘛……”她壓低了聲音,“大少爺身為庶長子,成了家都搬出來了,若二少爺今科得中,又娶了妻,還有理由賴在家裡不動麼?若是侯爺能給他謀個外地的缺……咳……只要三少爺娶妻生子,這世子之位就定了,二少爺只能死了心!天下也就太平了。”
路二叔沉思片刻,便起身拿帽子:“春丫頭的話有道理,我先走了,尋機會勸勸大少爺,早些離了那些煩心事也好。”路有貴忙囑咐了幾句話,又叫路媽媽包了幾件新衣裳鞋襪給他,親自送弟弟出門,才轉回來瞪了女兒一眼:“都是叫你嚇的!”
春瑛縮了縮腦袋,笑道:“我也是怕二叔會被連累嘛……爹,我有事跟你說。”她將父親拉過來,小聲問:“二叔眼看著就跟大少爺分出去了,爹……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什麼想法?我還能有什麼想法?我如今在太太手底下,總不能叫太太分家出去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春瑛想了想,“我是想問,如果……有另一戶官宦人家……主人很好相處的,要是侯爺打算送幾個人過去,而你又有可能當上大管家或體面的大管事的話……你想不想去?”
路有貴皺起眉頭沉思,春瑛摒住氣息,惴惴不安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九十三章 左右為難
路有貴想了好一會兒,才抬眼問:“你可是在裡頭聽到什麼消息?侯爺打算送僕役給別人使喚?怎麼就挑上了咱們家?難道是那些眼紅的小人作祟?!”
春瑛見父親想歪了,忙道:“不是這樣的,是……”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不知爹有沒有聽說過,外書房那裡有一位周少爺,是侯爺世交家的兒子,因罪入了官的,侯爺花了大力氣才把人撈出來,安置在府里做個書僮?”
“這倒是聽說過。”路有貴道,“那周家老爺從前常跟著他家老太爺來府里做客,我小時候還見過他和侯爺一塊兒騎馬玩耍呢,後來他家犯了事,我還納悶,這周老爺看著斯斯文文的,怎麼就敢衝撞皇帝?我遠遠見過他兒子一面,好象是住在附近吧?長得倒還清秀,就是不怎麼跟咱們這些下人來往,聽說侯爺下了死令,不許家下人等怠慢他呢!一應起居飲食,都象公子哥兒似的,也有專人侍候。”頓了頓,他有些了悟地抬起頭:“你說的官宦人家,可是指這位少爺?可他不是還在府中為奴麼?咱們雖是家生子,跟那些奴才的奴才比,可是強得多的!”
春瑛忙道:“不是這樣的,這位周少爺,家裡過不久就要平反了,到時候他恢復了身份,也算是官宦人家了吧?當年他家抄沒時,下人都四散了,侯爺一定不會看著他獨自過一窮二白的日子,所以送幾房家人是免不了的,也許也會稍帶房屋田地什麼的,送過去的人,定會有一位被提拔為主管的,這難道不是好機會?”
“好機會?”路有貴又皺了皺眉。
“當然是好機會啦!”春瑛搬起凳子坐到他身邊,“爹,你想想,如今你辛苦經營著鋪子,盈利也算不錯了,可在侯府里,地位也不過是中等,比起那些大管事還差得遠呢。即便是管著外頭莊子的莊頭,也比你風光,他們一年到頭,也就是回府時要在主人家面前作低伏小,在外頭還不是擺足了大老爺的派頭?你管著這麼大一間鋪子,論理該和他們是平起平坐的,但逢年過節聚在一處時,他們對你可有客氣過?三不五時跑到鋪子裡仗著身份夾帶私拿,還要把自家親戚小輩安插進你鋪子的人是誰?把鋪子的前搜颳走了,就扔下爛攤子另尋肥差的人是誰?虧損時躲得遠遠的,一見鋪子賺錢了,就在背地裡給你使絆子要拉你下馬的人又是誰?”
路有貴不聽尤可,一聽就怒火噌噌噌往上冒。他活了這麼大,好不容易上了位,以為能出頭了,結果接受的是個空架子,當中還不知道有多少虧空,底下的夥計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只知道好吃懶做!他賠上了老臉,才使喚動兩三個人,幸好小女兒認得幾個外地客商,又有先前胡家小哥的面子,賒了好貨來,又親自去找主顧,才把生意做起來了,慢慢地補上虧空。他做門房時都沒受過的委屈,那些時日通嘗了個遍!卻連家人都不敢告訴。辛辛苦苦做了幾年,終於把綢緞鋪子經營得有聲有色,連侯爺過年時也把他的名字跟另兩位管事一起拿出來誇了幾句,他容易麼?!當中辛酸處,不足為外人道。可眼看著他做成了氣候,便有人要來搶,那起子小人!就算把鋪子給他們,他們也只知道弄錢!他幾年的心血,怎能就這樣壞在小人手裡?!
春瑛在一旁仔細觀察父親的臉色,知道有門了,便繼續勸道:“侯府雖好,但家大業大的,人事也雜,爹雖然差事辦得好,可惜背後沒有靠山,若是那些人下了狠手要來搶爹的差事,咱們還不知會吃什麼虧呢!倒是這位周少爺,性情平和,又承侯府大恩,若咱們家過去侍候他,爹不用說一定是總管了!他是個讀書人,對經濟實務、人情往來什麼的,都不大擅長,到時候還要倚靠爹呢,加上咱們是侯爺所贈,他絕對會以禮相待的。他學問又好,過幾年,考了科舉,當了官,咱們也能跟著沾光,到時候爹再隨他回侯府拜訪,哪個管家敢給你臉色瞧?就算是王總管,也要客客氣氣稱你一聲‘路總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