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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仍舊坐在門外做針線看風,春瑛想到浣花軒里來了新人,晨兒升了二等,曼如又進屋侍候,時間拖得久了,怕會橫生枝節,就決定儘早把話說清楚。不料她才問了一句:“三少爺,念少爺那裡好些天沒去了,不要緊麼?”三少爺李攸便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砸下一個驚雷來:“那你索性過去侍候他得了。”
春瑛臉色大變,連忙補救:“那個……我不是那意思……我、我……”“我”了半天,她也沒“我”出來,急得滿頭大汗。
“得了!”李攸低頭悶笑,一臉狡黠,“慌什麼?我又不是在趕你走!”他強忍住笑意,故意板起臉:“你這丫頭!我本以為你是個嘴緊的,沒想到看錯了你!我院裡的事,你滿府里嚷嚷什麼?!”
春瑛吶吶地縮著脖子:“我知錯了……”她再不敢亂說話了,連對姐姐都不敢說,那可是要人命的!
“嗯——”李攸貌似滿意地點點頭,表情卻有些崩不住了,“咳……不過,你倒是壞心辦了好事,念哥給我出了個好主意,現如今本少爺心裡慡快,就饒了你吧!”
春瑛暗暗鬆了口氣,但心情一定,她就醒覺過來,剛才這個小正太是在耍她吧?這這這……太鬱悶了!她堂堂一個穿越者,居然還被個十二歲的小鬼耍得團團轉?!她的表情立刻便扭曲起來。
幸好李攸這時候沒留意到她,只是隨手擺弄著新得的幾個小擺件,漫不經心地道:“昨兒我聽到父親跟母親說,周家的事有了眉目,念哥那裡,也不能太冷淡了,好歹是世交,讓母親多照應些。我就趁機對母親講,事情畢竟還沒定,大張旗鼓的也不好,不如從我院裡的小丫頭中挑一個出來,吃住仍在我這裡,白天過去幫念哥做點雜活,讓他住得舒服些。母親已經允了,我也不想再找別人,你就好好干吧,將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春瑛一時沒反應過來:“這……不是說侯爺和太太禁止府里的人過去嗎?!”
“不過是派一個丫頭過去做活罷了,太太禁的是我。”李攸瞥她一眼,“所以往後我可能沒法子常常見念哥,有什麼信兒,你要小心帶回來。行了,我都交待給梅香了,你去問她吧。”
春瑛忙行禮告退,急急去找了梅香。梅香聽了笑道:“是有這個事。這裡頭還有個名目。三少爺對外頭的說辭是,他看中了竹夢山居那幾間屋子,打算夏天時在那裡消夏,因此要派人去打掃。不過時間還早,只派一個小丫頭去收拾便罷。別人不知道,興許會以為你犯了錯兒,但我們心裡有數,你只管放心就是。對別人也是這個說法。”
原來是這樣,春瑛笑著應了,決定要扮得象一點:“那我要帶上水桶掃帚抹布希麼的,順便就在那裡幹活了!”周念可比三少爺好相處多了,脾氣好,地方清靜,又沒有別的丫頭給臉色看,只要收的銀子不少,她在竹夢山居還要舒服些呢!
梅香聽了幾句嘀咕,便忍不住撲哧一笑,湊近了小聲說:“傻丫頭,你哪裡知道這裡頭的好處?那位周少爺家裡若是能夠平反,他自然也是身份尊貴,他家當年的舊僕人賣的賣,散的散,侯爺自然要為他打算的,你若侍候得好,說不定就連全家一起被送給他了。我記得你爹在大門上當差,是幾十年的老資格,興許還能當上管家呢!”
春瑛心頭大震,她對管家的職位興趣缺缺,卻想到了一個可能:周念一向好說話,將來在他手下贖身,會不會更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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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七十二、周念的心聲
春瑛想的入神,梅香便拍了她一記:“怎麼?聽呆了?”春瑛不好意思地笑笑,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梅香姐姐,那天你要我從家裡回來後找你說話,我居然忘了!真對不起……”
梅香笑道:“那件事呀?沒關係,我已經問過別人了。”她頓了頓,又壓低聲音道:“老太太既然發了話,青兒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太太查出了幾個手腳不乾淨的人,已經攆了出去,事情就到此為止。若有人跟你提起這件事,不管是咱們院裡的還是外頭的人,哪怕是至親好友,你都說不知道,不然就直接說青兒是因為偷了一件貴重東西才受罰的,萬萬不可牽扯別人,知道麼?”
春瑛差點沒跳起來:“咦?可是……”
“沒有可是!”梅香壓住她,“說她偷東西,總比下毒好。若是下毒,總要叫人疑心她下了什麼毒,怎麼得到的毒藥,有沒有人在背後指使,諸如此類。事情鬧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也不知道會連累多少人呢!青兒人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何必為了名聲再牽連別人?!”
春瑛咬咬唇,她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感情上有些難受罷了,過了一會兒,還是緩緩地點了頭。
梅香暗暗鬆了口氣,又笑道:“你也別想太多,那害青兒的人自有報應。小多已經被攆了出去,二少爺屋裡,還有好幾個通房都因有同謀嫌疑,被趕出府去了,只有一個老實的織畫,因查出懷有二少爺的骨肉,才留了下來。二少爺院裡的人清了大半,明眼人都能瞧出他脫不了干係!侯爺好生教訓了二少爺一頓,又罰他在祠堂跪了一夜,勒令他專心讀書,不許出門,連花姨娘和二小姐都不許探望。花姨娘親去求老太太開恩,老太太連見都不肯見她!”
春瑛覺得還算解氣:“該!太便宜他們了!”跪一夜,加上禁足,實在是輕得不能再輕的處罰了,真叫人不甘心!
梅香嗔了她一眼,瞄瞄外頭,再望春瑛,忍不住笑了:“在我面前還罷了,到了外頭,可不許說這樣的話!”
“那當然,我又不是笨蛋!”春瑛又挨近她小聲問,“那二少爺算是失寵了吧?以後不會再出來找麻煩了吧?”
“應該會安靜幾個月。”梅香嘆道,“就怕他明春科舉高中後,會再鬧起來,不過老太太和侯爺心裡有數,不會容他太過放肆的,咱們且慢慢看吧。”
春瑛笑著點頭,心裡很不以為然。雖然很多人都說二少爺聰明,可這樣囂張變態的傢伙,能讀好書嗎?聽說春闈就在二月,離現在可只有不到一百天了,現代的高三考生在離高考一百天的時候,誰不是全副精力都放在備考上的?這個二少爺可好,居然一門心思想著害弟弟,不然就是討好老太太,收通房丫頭,或是欺負周念這樣的老實人,他哪裡有讀書的心思?明年肯定要落榜的!到時候看他還怎麼囂張!
春瑛帶著還算愉快的心情,提著掃帚大大方方地往花園的方向走,根本沒留意到身後一干小丫頭們的同情目光——她們認為她定是因為某些緣故惹惱了三少爺,才會被罰去幹這麼個苦差事的。
春瑛走近竹夢山居,隔了還有幾十米遠,便看到三清坐在竹林中石塊上,一下一下地削著一根三尺來長的木棍,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她現在已經不怕他了,朝他招招手:“三清,好久不見啦!”三清抬頭咧了咧嘴,伸手指了指屋子方向,便又低下頭繼續削。春瑛也不在意,笑著往屋內走去。
周念正倚在書架邊翻書,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便微微一笑:“來了?我原本還以為攸哥兒會再晾你幾日。”
春瑛驚訝地張大了嘴,控訴地大叫:“念少爺,原來你知道?!”
周念忍不住低頭悶笑兩聲,才抬頭道:“他不過是小孩兒心性,你就別怪他了。”他放下書本,走近春瑛,“原本攸哥兒是打算調一個得力的大丫頭過來的,我勸他別驚動太多人,還是仍叫你來。仔細想想,似乎有些委屈了你,大冷天的,還要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干雜活。”
“才不是呢!”春瑛忙道,“我喜歡待在這裡!浣花軒里雖然暖知,可是……”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卻叫人心裡冷……”
周念淡淡一笑,視線轉向書架:“其實我這裡也沒什麼要緊活,平日裡三清打掃得還算乾淨,你就不必再掃了,倒是這幾個架子的書需要重新整理,幾個箱裡的書也要揀一揀,挑幾本我想看的放出來。再來,還有上頭的翠山小築,已經拋荒許久了,要略為清掃一下,好圓了攸哥兒的藉口。這事倒不急,等天氣暖和些再說。”
春瑛應了,走到書架邊打量幾眼,見上頭多是詩詞歌賦和經史子集什麼的,旁邊打開的箱子裡,倒放了不少《大明律集解附例》之類的書,其中最上面有一本是熟悉的藍色封面,正是《大統歷》,已經非常陳舊了,有許多摺痕,似乎被主人經常翻看。
周念見春瑛盯著書看,便解釋說:“我前些年心情鬱結,唯有在詩詞上尋些慰籍,如今眼見前程有望,便打算收拾心情,重新拾起律法時憲。我已經虧欠侯爺許多了,怎好看著他在外奔波,我卻躲在府里享清閒?總得出一把力,將來到了泉下,也不至於沒臉見父母祖宗。”他頓了頓,忽然了悟:“對了,你認得字,是不是?能認得全麼?”
春瑛忙道:“認得一些,還有好些字不認得。”她隨便掃視一眼,匆匆挑中一本書:“這本是叫《天工開物》吧?我聽說是很有用的書。”
周念哂然一笑:“那是攸哥兒拿來給我消遣的,的確有些意思。”他從箱裡挑了兩本書出來,忽然有了個主意:“對了,你既認得幾個字,就幫我整理書本吧!書的數量實在不少,若我另有事要忙,就只得靠你了。有什麼字不認得,只管來問我,我教給你。”
春瑛眼珠子一轉,微微有些喜意:“你要教我認字?”
“只要你不是太笨。”周念背了手笑道:“我可是個極嚴厲的先生。”
“那好啊,就請先生好好教導我!”春瑛笑著回應,心裡更是歡喜,有了這麼個幌子,她就再不用擔心會露陷了!上回周念說了什麼來著?認字的丫環可以在書房侍候?那可比掃地擦走廊看爐子洗菜要舒服體面多了!
兩人當即就忙活起來。春瑛歡歡喜喜地將書架上的詩集搬下來,再把律法書一本一本按周念的指示放上架子,偶然問幾個字,再順道請教一下相關的典故,十足一個小學生的模樣。
周念雖然驚訝於春瑛認得的那“幾個字”數量之多,以及她學習的速度之快,但心裡還是非常歡喜的。三清訥言,又不識字,平時與之交談,甚是無趣,若不是有李攸時不時來陪伴,他也許早就不開口了。如今來的這個小春瑛,心思純善,又識字,還聰明好學,說起話來也有意思多了,也許……他以後的日子會充實許多。想想他有多久沒這麼快樂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