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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有貴一想,果然如此,咬牙道:“那人是個有名的破落戶,不過因妹子給主人家的少爺做了姨娘,才得了臉面,當上主人名下綢緞鋪的掌柜。他既不懂行情,又愛擺出一副無所不知的模樣,別人告訴他說錯了,他還反罵人中頓,因此京里的同行都不屑與他結交。他那鋪子與候府的綢緞莊正好在一條街上,從前沒少跟我拌嘴。我全當是看猴戲了,壓根兒就沒正眼瞧過他,沒想到如今反而被他咬住了。你說得有理,他雖是出了名的破嘴,難保有不知情的人信以為真,把我當成了貪婪之人,就不好辦了。”想了想,又唉聲嘆氣“早知如此,一看到他,我就該避開才是,還跟他打什麼招呼?!”

    春瑛安慰道:“爹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原我以為他有點來頭,才擔心他會給爹帶來麻煩,如今聽來,他原來是個人皆知的混球,那就不用煩了。無論他說什麼,只當他放屁。東府的老爺太太是如道我們的,上回徐總管聽了爹報的價,不是還說你厚道麼。他們信任你,斷不會聽人幾句閒話便生了疑心。至於侯府,咱們家早就離開子,管那府的人說什麼呢!”

    路有貴心中稍稍安定了些,但又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順利,只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有什麼地方疏忽了。只得暫時放下這件事,道:“罷了,總歸是麻煩就是。咱們得了主人家的恩典放出來,終究還是帶著家生子的名聲,但凡有點小事都要擔心會驚動主家。還好,咱們如今已是脫籍為民了,就算真得罪了李家的人,也不會有性命之憂。只是候府與東府都有權有勢,能討好的自然還是該討好。”  

    路媽媽贊同地點了點頭,又推女兒:“多回府請安吧。二老太太疼你,你多說說好話,無論出了什麼事,人家都不會為難你爹了。”春瑛皺了皺眉,知道有些觀念不是那麼客易改變的,只好應付地笑笑,扯開了話題“爹今日去打聽,可有確切的消息?”

    路有貴道:“果真有打算發賣的店鋪奴僕什麼的。不過現今定了罪的官兒也少,只有幾個,還都不是牌面上的人,因此手裡也沒幾個象樣的鋪子。我請邢捕頭吃了一頓酒,打聽了-下,只有西四牌耬那裡有一個不錯的,鋪面也還算大,只是價錢不便宜,畢竟如今發賣的產業還少。邢捕頭說,若我真有心置辦一兩處,就再耐心等些時日,後頭還有更好的。恪王府的自然是由內庫收回去了,但梁家等十來個大戶,名下的鋪子差不多占了小半個北京城去,到時候一起發賣,只怕價錢還不足如今的一半呢。”

    春瑛笑道:“那就慢慢看著吧,咱們其實並不急。物以希為貴,等官賣的鋪子多了,價錢必會降下來的。咱們等著撿便宜就是。”路有貴點頭,路媽媽由問:“有發賣的奴僕?什麼價兒?”

    春瑛與父親對望一眼,便問:“娘問這個做什麼。不說不買人了麼?若實在要人手,到外頭雇兩個也是一樣的,姐姐家裡也是僱人。買了人回來,咱們就得多交人丁稅。太不划算了,況且咱們給人做過奴僕,自然知道其中的苦處。何必擺那個譜?”  

    路媽媽有些不高興,“我哪裡擺譜了?你姐姐家也一樣買了小丫頭,我們家又不窮,不過花幾個錢,為什麼不能用?!這麼大的宅子,只有我跟你兩個人在打理,哪裡照管得過來?我要打掃這三間正房,加上你兄弟的屋子,還要預備一家子的三餐,還有你爹跟你兄弟的衣裳,每日忙到腳不沾地,雖然有你幫忙,但你平日光是準備嫁妝,就得花不少功夫了,能幫得了多少?你當你娘我還年輕麼?!”

    聽到她這麼說,春瑛不由得有些慚愧,想來自己似乎疏忽了,忘記了以母親的年紀,照管這麼大一間宅子,的確有些吃力。便道:“既然如此,就雇兩個人吧。街尾不是住了幾戶人家,都是家境不好的麼?我聽說他們幾家的女眷都打算出來覓活做,咱們雇了來,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可以問問姐姐,哪一家的女人更勤快些。”

    路媽媽撇撇嘴:“雇她們做什麼?話都沒說過幾句,誰知道可不可靠。咱們家可是有不少值錢東西呢。還不如花幾兩銀子買個人回來,簽了死契,以後只要管她吃穿就行了,頂多每個月再給兩三百錢。咱們又不打人罵人,說不定還是做了好事呢。若是買個年紀大點兒的,會針線活的,家裡的針線也有人幫忙做了。我熬了大半輩子,臨老享幾年清福,也是好的。”  

    春瑛張張嘴,還是閉上了,仔細想想,母親的要求也不算過分。她是這個時代的人,腦子裡自然還是這個時代的想法:有了錢,又有間大宅子,為什麼不多買幾個奴僕來干話?

    路有貴沉默片刻,無奈地道:“你要買就買吧,只是別花太多銀子,得買會做活的才行。只是有一點,要買就到人市上買。別去找官賣的。那樣發賣來歷你也不是沒聽說過,咱們是東府出來的。別叫人當成是仇人出氣了。買來的人可是要整天住在一起的,沒法提防!”

    路媽媽聽了,只管歡喜了:“行了行了,這種事我自然知道!”

    春瑛嘆了口氣,見母親歡歡喜喜地跑去找姐姐商量買人的事,便趁機對父親說:“爹,我想去清潤店一趟,就怕當天來不及趕回京城,不如道李家莊那個院子賣掉了沒有?”

    路有貴怔了怔:“你去那裡做什麼?那宅子早就賣掉了。即便沒賣掉,你一個女孩兒家住在那裡,也不方便。”頓了頓。想起胡飛的宅子就在清潤店。微微笑了:“人都不在,看宅子有什麼用?還是留在家裡吧。等你過了門,想看多少次都沒問題。”

   

    春瑛紅了紅臉:“我……我就是去那裡看看……我不是一個人去的。正打算請陶車夫載我呢,到時候若回不來,就住客店好了。”

    “那也不行!”路有貴忙道,“年輕姑娘家獨自一個住客店,哪怕是有個車夫跟著,名聲也不好聽。春兒,你是定了親的人,好好在家裡待著。繡你的嫁妝,別叫家裡人為難。日後叫人知道了,胡小哥面上也不好看。

    他與我們不一樣,對這些規矩想必也定得更嚴。”

    春瑛抿抿嘴:“這有什麼’我平時也常常一個人坐車回東府。崇文門大街一帶,我還常常單獨走去逛呢,爹從來沒攔過一回。這次我不過是去得遠了些,怎麼就不行了呢?”

    “這怎麼一樣?你這回可是要出城啊!若是騎馬,倒還能趕得及當天來回。只是坐車卻難了,除非你到了地方後只看一眼,便來得及。”

    她還要找胡飛宅里的人打聽事兒呢,自然是來不及的,只得勉強道:“我知道了。”回頭卻開始想辦法,有什麼藉口能順利說服父親讓自己出這趟門?  

    跟家裡人商量過後,路有貴便小心地打聽著陸續發賣的犯官產業,看它價錢波動、店鋪地址還有周邊環境等等。同時去打聽的其他人家的家生子們。見了他幾四。便知道他是個有點身家的。處事手段又老練。紛紛起了結交之心,看在那癟三眼中,自然是一肚子和高興。路有貴也不跟他計較,只是低調地與人交好。不過他再低調,也是有限的,沒多久,春瑛便在二叔二嬸家裡聽說,後銜一帶盛傳路有貴發了財。又買人又買地又買鋪子,錢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春瑛暗暗咬牙。回到家裡一說,路有貴又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冷笑道:“讓他們說去!我行得正坐得正,不怕人家胡說!”接著便開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春瑛見他喝得太多了,忙勸住他:“爹,你這是做什麼?!若真箇不在乎,你何必喝這麼多酒?”

    “誰為了幾句閒話喝酒了?路有貴打了個嗝“我是為自己個兒傷心!今兒看上一個鋪面,訂金都下了,卻有人橫插一槓,搶了過去。我不高興說他幾句。他卻說,我不過是個奴才秧子。能吃飽飯、穿上綢緞衣裳就不錯了,做什麼生意開什麼店?!偏偏店主信他,還將我的訂金退了,一臉瞧不起的模樣。我就是生氣,我哪裡比不上那個人?!難不成賣給他,店主還能多收幾兩銀子不成?!”  

    這卻是老生常彈了,春瑛只得安慰他:“沒事,這鋪子未必好,以後不是還有更便宜的麼?咱們慢慢等到那時候吧。”

    “這是折成半價賣的鋪子,只是店裡陳舊些,翻修一下就行了。這樣大的鋪面,即便是以後官賣的鋪子多,也未必比得上它便宜,放棄了實在可惜。”路有貴嘆了口氣,“罷了,這是命,我京城裡認得的人多,誰都知道我的來歷,想要跟人吵架,底氣也不足。誰叫人家家主也是官呢?”他默默地給自己斟著酒,眼中帶著幾分落寞,一飲而盡。

    不一會兒。他便醉過去了。春瑛與母親合力,才將他搬回房間床上休息。路媽媽一邊扇風一邊道:“怪臭的。讓他一個人在這裡睡覺,你陪我去人市走一趟,你姐姐早上告訴我。那裡有幾個不錯的,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春瑛愣了愣,才悶悶地應聲:“好。”無精打采地。路媽媽斜她一眼,便興沖沖地脫了圍裙準備出門。

    所謂人市,其實就在崇文門大街上,離他們家很近。這裡賣的大都是人伢子手裡的“中低等’奴僕,樣貌、技藝俱是平平。而高等貨色則大都送到京中大戶人家的府第里任人挑選去了,偶爾也有幾個是自行跑來賣兒賣女或是自己的,官府發賣的犯官家眷。通常另有地方叫賣。一般不在這裡進行。  

    路媽媽一到了人市上,便興致勃勃地四處看人,先是看清秀機靈的小丫頭,再是老實巴交又有女紅手藝的媳婦子,偶爾也瞄了幾眼八歲到十二歲之間的男孩子。春瑛猜想她是打算給小虎也弄個伴讀,不由得失笑。

    人市上人來人住,來買人的,多數衣著光鮮,與之形成巨大反差的,是被賣之人的落魄形象。春瑛不知道這裡頭有沒有大家奴僕,只是從其中幾人身上髒兮兮卻還帶著華麗紋路的衣裳,可以推斷出有幾個人是出身不凡的,可惜,落得如今這樣的下場。

    不過她不是聖母,也知道自己出身的侯府與東府跟那些犯官多半是仇人,沒必要摻和進去當好人,卻給自己理下了風險。她只是跟在母親身後,避開行人。母女倆一路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路媽媽似乎看中了一個小丫頭,十一二歲左右,臉上倒還乾淨,就是身形單薄了些。不過眼神兒挺機靈。前者立刻就找人伢子問價了。

    春瑛有些不耐煩地扭頭看四周,忽然發現一個有幾分眼熟的身影。頭上插著根糙標,跪在路邊,低頭不語。他身邊沒有人伢子,也就是說,他是私自來的,可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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