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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的船務……不知是我烏鴉嘴,還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怕是真不成了。胡內監那日問我,願不願意往西洋走一遭。”
春瑛猛地站起,心中恐慌:“什麼?!這怎麼行?!那太危險了!”
“你別急,待我仔細說給你聽。”胡飛壓著她的雙肩要她坐下,春瑛看著不對,忙問:“難道你是願意的?為什麼?!”說罷有些難過,“可是因為我這邊太磨嘰了,你不耐煩?”
“胡說什麼呢?!”胡飛斥道,“你先聽我說完,這件事並不是壞事!”
春瑛很是意外,忙細聽他怎麼說。
原來是皇帝打算派船隊下西洋探索商路之事,不知怎的傳出風聲來了。京中有些人家蠢蠢欲動,但因不了解海上的風險,大都是持觀望態度。倒是有一位郡王爺,在宗室里很有些地位,是位好佛之人,常聽說那西洋就是古時的天竺,乃是佛教發源之地,想要去朝聖一番,因此巴巴兒地跑到皇帝面前去求,要親自跟船去一趟,不管家人如何勸阻,都不肯改口。他是皇帝的叔輩,皇帝耐不住他再三請求,只得答應了,但一再囑咐,必須隨船隊行事,不許獨自前往。”
春瑛聽得雙眼圓瞪:“那……那也太亂來了吧?這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胡飛眨眨眼:“你沒聽出來麼?這皇帝派內監領一支船務下西洋探索商陸,與一位郡王爺領船勿前往西洋,可是兩回事!”
春瑛心中一動:“我明白了!如果是宗室帶隊,這件事完全可以上升為外交事件!”
胡飛又眨了眨眼,猜度著春瑛的語意:“呃……是,王爺帶人去,那就是……揚威於海外了!皇帝登基至今,在文治武功上都是平平,北方清國還時時有異動,若是能在西洋做出點成績來,將來在史書上也算是留下一筆了。因此,皇帝特地下指南京寶船廠趕製大船,照前人筆記所錄,一月底出行的好時機,要是錯過了,就要到明年年底,橫豎南洋是去慣的,也不需要訓練,趕在明年初春出發,只要一年功夫,就能到達西洋諸國。在那裡逗留數月,各國都轉一轉,就能回來了,若是一切順利,三年又能來回。”
三年……
春瑛深吸一口氣:“你要參與進去嗎?可這件事……對你有什麼……好處?”
胡飛盯著春瑛的眼,正色道:“胡內監對我說,因皇帝不放心,因此熟悉海航事務的人,要儘可能多調些跟著去,可是這樣的人,多數是各大世家的私人,聽說是下西洋,都找藉口推卻,找不到藉口的,也說對那一帶不熟悉,去了沒用處。胡內監說,皇帝很生氣,想起了我,便問我願不願意去。”
春瑛苦笑:“皇帝都這麼問了,你還能不去麼?”
“去就去,我也沒什麼好怕的。雖然沒去過這麼遠的地方,但前人有筆記留下,路上會遇到的風險,也都記載得清清出出,而且……跟在王爺身邊,他沒事,我自然會沒事。”他握住春瑛的手,“我只擔心你這邊……要是我去了,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可怎麼辦?”
春瑛抿抿唇,問:“你要是跟著去,對你是不是有好處?”
“好處自然是有的。這些日子,興許是風聲真的傳出去了,上門來找我的人不少,實在煩人至極。若是去了,這些人不會來不說,我也算是攀上郡王府了。”他笑了笑,“這位王爺,向來是不參與朝政的,皇帝這回算是得了他的支持,自然大有好處,連帶的我也沾光不少。那位王爺我已拜會過,對我不錯,這一路上我會用心巴結,讓他把我當成自己人的。我想……等我回來了,有他撐腰,不管是京里和南邊,也沒人再敢欺我了。如果到時候你還沒能離開侯府,那我就請王爺出面向侯府討人,再請王妃替我做這個媒!”
他深深地看著春瑛:“春瑛,你……願不願意再等我三年?”
第五卷沉浮第二百五十七章 關於未來的計劃
她先前之所以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去東府,就是因為去了以後,沒一兩年出不來,但她總覺得,自己明年就滿十七了,一般丫頭做到十八九歲就該嫁人了,她如果幹得好,提前出來也不是不可能的。然而胡飛這邊是去了西洋,將來如何卻是說不準的。
她忽然有些不安,抬眼看了看胡飛,不知道自己愛上的這個男人,在三年後回來,是不是仍然對她有情?三年後他的身份又再高了些,他是否還會堅持娶自己為妻?雖然他說,會想辦法在這段時間裡討得那位郡王爺歡心,好在日後借對方的勢向侯府討要自己一家人,可是……如果那位郡王爺真的欣賞胡飛,會不會另外為胡飛安排一樁婚姻?比如……王府的大丫頭或是管家之女什麼的?
胡飛對她的感情,不知是幾時開始的,而她……對胡飛產生男女之情,也不過是幾個月的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會一直保持對他的愛,又怎能堅信,對方會一直不變心?
半晌,春瑛才沙啞著聲音問了句:“是不是……一定要去?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胡飛放柔了目光,道:“如果……真的無欲無求了,那自然可以不去。我回絕了胡內監,官職自然是不成的,這些日子我在京中已經露了臉,再糾纏下去,反而會惹禍,因此,最好是避居在清潤店那邊不見人,等風聲過去了再出門訪友,田產可以買,生意可以做,只是……沒有靠山而已。京中權貴何其多?隨便哪個都能把我們捏死。在我而言,若是你這邊能脫身,我寧願帶你回南邊去,雖然我在南邊也沒靠山,但好歹有些產業在。
春瑛眼中一亮:“那……那就這麼辦吧!我再想個法子,一定要成功脫了籍!咱們也不在這京城裡受氣了,到南邊去就好!”
躲在門外偷聽的路家夫婦聽了這話,都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路媽媽立刻就要衝進去發話,被丈夫死死拽住,強拉回了正屋。
胡飛耳朵動了動,看著春瑛,嘆道:“春兒,你願意跟我走,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只是……你爹娘怎麼辦?你姐姐姐夫怎麼辦?”
“那就跟著一起走吧……”春瑛忽然住了口,有些泄氣,她自然希望能跟家人在一起,可是,從沒有離開過京師範圍的母親,以及早已嫁人生子的姐姐,是不會同意的吧?如果是在現代,她與家人分隔兩地,也沒什麼,現代交通方便,想要見面,坐飛機火車就能很快到達,可是在古代,隔了這麼遠的路,一旦分別,沒個幾年都未必能再見面,有些人甚至一輩子都沒能再見到親人。她對現在的家人已經產生了感情。怎麼忍心這樣做?
“那……我們不去南邊……就在京城周邊過日子吧……清潤店就挺好,離這莊子也近。”
胡飛嘆了口氣,坐下來,拉著春瑛的手,看著她道: “春瑛,我實話告訴你吧。若是我才剛剛回到京城,這樣做自然是沒問題的,但如今……也不知道是有心人故意的,還是皇宮裡真的沒法保密,總之風聲是傳出去了。這些天,我光是回絕別人的招攬收買,明里暗裡的,也算是得罪了人。仗著胡內監的面子,或者說,是仗著皇帝的面子,那些高門大戶不會對我怎麼著,只是心裡未免覺得我不識抬舉。若我連皇帝的面子都駁了,就連胡內監,也不好再明著庇護我,到時候,我已經在京中露了臉,胡家早有耳聞,官府的人也知道我有點錢,若是我那兄長想要斬糙除根,或是遇上貪心的官、心胸狹窄的貴人,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如今這份家財。如果躲得快,興許還能平安回南邊去。”
春瑛大吃一驚:“不至於吧?咱們惹不起,還躲不起麼?你一拒絕皇帝,就立刻躲起來好了,京師這麼大,那些夫能把你怎麼著?”
胡飛搖搖頭:“就算我躲起來了,你卻是躲不掉的,別家還罷了,慶國候府里,三少爺就知道你跟我的關係,李敘也是知道的,誰知道他會不會說出來?總不能叫你當逃媽,那樣一被抓回去,連命都保不住了。再說……”他閃閃一笑,“我到底是姓胡,若是我死了,辛苦掙下的家產都叫胡家奪了去,我是死都不能瞑目的!”
春瑛嘴唇一動,終究還是默然,無力地坐倒在對面椅上,只覺得精神與身體都累極了:“為什麼……我想做成點什麼事,就這麼難……”
胡飛淡淡一笑,柔聲道:“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糟。你想想,若我們只是平常富戶,興許能過上安樂日子,但要是遇到什麼事。連個依靠也沒有!原本我曾借過霍家和慶國候府的勢,可是霍家已經沒落了,我又不想任侯府和范家擺布,日後便再不能依靠他們幾家的臉面。我在這裡無根無基,隨便哪家權貴就能叫我吃個大虧,如今我不過是靠了胡內監的面子,別人才不敢惹我,可他終究只是個內監,世人懼的是他背後的皇帝,實際上有誰看得起他?想要安安穩穩地坐擁金銀良田過安樂日子,總要有些依靠才好。郡王府也算是個好選擇了。受制於人的滋味,著實不好受!若你我不是人卑言微,怎會被人任意搬弄而措手無策?!“
春瑛抬眼看看他,沒做聲,心裡卻不由得點了頭。
胡飛坐近了些,繼續道:“再說,我在外幾年,見了些世面,心裡開闊些了,再跟你好了些日子,便覺得把全副心神都放在報復嫡母嫡兄上,實在是得不償失。然而被害死的終究是我的生身父母,我難道什麼也不做,白看著他們自行落敗麼?就算不能害了他們的性命,也要叫他們得到教訓才好!可是光憑我一個人,是做不到這件事的。我要借皇帝的勢,自然不能拂他的意。“
春瑛再看了看他,心中暗嘆。她不是胡飛,可以認為報仇不值得,但對胡飛來說,那畢竟是個血淋淋的傷口。如果一再勸他什麼都不要做,他即便嘴上應了,心裡也會有疙瘩吧?
她淡淡地道:”你要做什麼,自然是你自己拿主意,只要你別為了別人的事,就忘了自己才好。我不在乎你將來是不是功成名就。家財萬貫,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安心和我過小日子,興許……你們男人心裡還是會有野心的吧?“
胡飛怔了怔,苦笑一聲:”說不上什麼野心,只是……男兒在世,總要做點什麼,若我自甘平淡,一事無成,父親……在泉下也會生氣吧?他常常跟我說,胡家世代皇商,即使我是不能繼承家業的庶子,也不能墮了祖先的威名。不過那時……他是在教訓我不要學那些紈絝子弟,不知上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