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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勉強笑笑,拖過鏡奩,懶洋洋地找著今天要戴的首飾。她身上穿的是一件藕合色的衫裙,最好是配那對粉紫雙層蓮的珠花,想到珠花是曼如做的,她心裡就覺得彆扭。
咦?珠花怎麼少了一個?春瑛翻遍整個鏡奩,都只能找到一個珠花,她昨天早上明明還見到兩個的。她回頭問十兒,十兒想了想,也有些拿不準:“早上夏荷出去時,好象就戴了珠花,可我不記得是你的還是她自己的了。”
春瑛看著那隻珠花,實在想不明白,卻聽到外頭有人在喊:“梅香姐姐回來了!”她心中大喜,忙隨手將那隻珠花插在頭上,收好鏡奩,沖了出去。
梅香臉上還帶著一抹緋紅,嘴角含笑地遞過一直扎了紅繩的竹籃:“家裡炸的小面果子,不是什麼金貴東西,大家拿去玩吧。”小丫頭們一哄而上,分搶藍中的點心去了,梅香朝迎出來的蘭香和露兒點點頭:“昨兒我不在,偏勞你們了。”
蘭香扯了扯嘴角:“哪裡,這原是我們的本份。”說罷便默默地迴轉。露兒上前拉著蘭香的手說笑,曼如也面帶笑容地走到旁邊聽。春瑛幾次想要插嘴,都不敢造次,忽而看到曼如頭上就插著一枝粉紫雙層蓮的珠花,和她不見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只可惜花芯處是紫色的珠子。曼如察覺道她的目光,不自在的扭過頭,春瑛也沒心情多理會她,尋空給梅香打了個眼色,後者便會意地支使開露兒等人,走到角落裡,春瑛忙過去把周念要見三少爺的事說了。
梅香立刻傳話給三少爺,不多時,便帶回消息,說他午後會過去一趟,叫她屆時跟著去。春瑛心裡稍稍定勒令一些。
到了時間,她提著一個食盒,隨三少爺重新進了花園,還沒走到周念的臨時住處,便看見二少爺李敞從那裡走出來,身後還跟著那個臉上長了黑痣的潘老六。三少爺皮笑肉不笑地向哥哥問好,二少爺也皮笑肉不笑地關心了弟弟幾句,目光無意中掃過後面的春瑛,頓時定住了:“這丫頭是……”
春瑛低頭不語,雙手握的緊緊的。
“做粗活的小丫頭而已。”三少爺面帶嘲色地歪歪頭,“怎麼?二哥最近換了喜好?不愛美人,卻愛乾癟貨色了?”二少爺拉長了臉,回頭對潘老六說了個“走”字,便氣沖沖地去了。
三少爺冷笑一聲,回頭對春瑛道:“今兒真晦氣,往後見了他,記得繞路走!”
春瑛心道你不說我也會的,只是你剛才也貶得我太狠了吧?她點頭應了,隨著三少爺繼續前行,心裡還忍不住嘀咕。
二少爺李敞沒走多遠,便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弟弟與春瑛的背影,若有所思:“那丫頭帶的……似乎跟那隻珠花一模一樣?”
潘老六摸了摸下巴:“我也瞧見了,但花芯不一樣,並不是一對。只是兩隻珠花如此相象,說不定就是同一個人做的。回頭我把那丫頭弄來問問就知道了。”
李敞點了點頭:“做得隱秘些,別叫老三起疑。”
(終於提早更新了……各位輕拍……)
第三卷 高門 九十二、悶棍
李攸聽完周念的敘述,便陷入了沉默。周念也不去催他,只是低頭喝茶。春瑛站在門邊,看著屋裡的情形,雙手握了拳又鬆開,心嘭嘭跳個不停。
周念放下茶杯,又補充道:“我事後讓三清悄悄去探聽過,府上的管家果然對人說那丫頭是失足摔死的,將屍首運走時,有幾個圍觀的人還在議論,說了那丫頭許多壞話,認定她死有餘辜。那丫頭雖說確是自尋死路,但死者為大,這般潑髒水,也太過了。”
李攸嗤笑道:“那丫頭品性如何,旁人心裡自然有數,二哥叫人故意抹黑她,卻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他也不怕別人起疑心!那丫頭雖是自己找死,他也不聰明,先把人穩住,再悄悄兒尋個罪名把她解決了,豈不乾淨?親自動手,真是蠢到家了!”頓了頓,又問周念:“三清當時離得近麼?可看清楚其中細節?若是真的出面作證,可要經得住盤問才好。不然被二哥反咬一口,反連累了你們主僕,我怕父親會生氣。”
春瑛心中一驚,不等周念答話,便脫口而出:“是我看見的,不是三清!”
周念飛快地轉頭看她,李攸倒是滿臉訝異:“你看見的?!”又回頭看周念,後者皺起了眉。
春瑛咬咬唇,道:“我昨天拿做好的衣裳過來,半路上……見桃花開得好,一時貪玩便跑去假山那頭,看到二少爺帶著蓮姐過來,我怕他看見我,就躲起來了。他們離我不遠,因此說的話我都聽得一清二楚。念少爺是擔心我才說是三清看到的,但三清跟這件事沒有關係!”
話一說完,她就覺得一陣發虛,心裡又開始後怕。昨天周念建議讓三清替她作目擊者,她回去想了想,始終覺得不妥。看到二少爺行兇的人是她,想為蓮姐打抱不平的人也是她,如果因此而必須面對二少爺那方的攻擊,那也是她自找的,為什麼要讓三清替代自己去承擔風險?而周念……不管他是否讓她失望了,始終是無辜之人,他還要依靠侯府去給全家平反呢,如果自己的決定到頭來害了他,那躲在別人庇護下的自己,豈不是比陌然冷對蓮姐死去的曼如還要卑鄙?!她還有什麼立場去責怪他人?!
周念沉聲道:“春兒,你跟三清不一樣,昨天不是都說好了嗎?!”
春瑛正色對他說:“可事情是我看見的!”她聲音有些發顫:“我……我不能連累無關的人……如果……如果我倒了霉,請三少爺關照關照我家裡人……”她開始發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太傻了,也許過後想清楚,她會後悔,但此刻她只覺得,不應該把沒關係的人拉扯進來。周念和三清都沒有欠她,還一直對她很好……
李攸沒吭聲,春瑛站在邊上,心跳得越來越快,害怕地等待著他的回應。她好象已經開始後悔了,莫名其妙地穿過來,當了家生子,整天擔驚受怕地,難道還要為了給一個不太熟悉的人打抱不平,就冒這麼大的風險嗎?可那一瞬間的動搖過後,她又開始唾棄自己。她在想什麼呀?那是人命!人命啊!二少爺那種變態,胡作非為,對親兄弟都敢下毒手,她明明知道他幹了什麼,明明可以證明他犯了罪,卻因為害怕而放任不管,那他以後再繼續害人怎麼辦?!說不定有朝一日,她也會被他害了的!
李攸忽然笑了笑,驚醒了沉思中的春瑛與周念,兩人迅速抬頭看向李攸,只聽得他說:“這到不好辦了,若是三清看到的還好,既是春兒看到的,反而沒法指證二哥。”他轉向春瑛:“你是我的丫頭,從你嘴裡說出來的話,即便是真的,也會有人說你是受了我的指使,故意中傷他,吵將起來,我反而落得一身腥。但若說是三清見到的,他又未必能說清楚,萬一叫人抓住了紕漏,念哥兒跟我都落不了好。”
春瑛張張嘴,忽然覺得內心空了一塊。原來……她那些猶豫擔心都是白費?從一開始她就沒有作證的立場嗎?
周念嘆道:“最初我也是想到這一點,才說是三清看到的。想來三清跟你們府上並無干係,總讓人可信些,但你的顧慮也有道理。只是……難道我們就沒法子了?真的要瞞下真相麼?我倒不是想藉此機會壞了你家跟梁家的親事,只是敞哥兒做了什麼,總該讓侯爺知道才好,免得日後被外人揭破,你們家倉促間想不到應對的法子。”
“這個好辦!”李攸一擊掌,“這種事用不著明公正道地辣證人出來告狀,那就落了下乘,一不小心還會被人反咬一口。只需暗地裡叫人散播些小道消息,自然而然的,就能傳道我父親母親的耳朵里。”
周念皺眉:“就怕外人知道,梁家有藉口駁回皇上的賜婚。”
“等些日子就好了,誰希罕她家女兒?”李攸擺擺手,“眼下正是定親的時候,且放二哥輕鬆兩日,帶納采結束,宮裡又定下了擇選的名單,便沒了顧忌。他是一時激憤殺的人,事先並無萬全準備,他與那丫頭進花園,總有其他人看見……”
春瑛插了句嘴:“昨天陳家送聘禮道梅香姐姐家,許多人都去賀喜了。”她當時進園,除了守門的婆子、跟蹤的曼如以及二少爺和蓮姐,就沒遇到其他人了。
“又不是人人都去了。”李攸有些不以為然,“就算真沒人看到,也要弄出這麼一個人來,還要不止一個!橫豎是小道消息,誰也說不準的。他跟那丫頭一起進園子,事後一個人出來,那丫頭卻死在園子裡了,難道不可疑麼?只要有一兩個人議論,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起疑心,說不定還會有人尋根究底,萬一牽扯出他好南風的事,又正好犯了父親的忌諱。這種小道消息都只在私底下傳來傳去的,待他發覺,已經來不及了。他若驚慌失措,急著要掩住悠悠眾口,反倒坐實了傳言。雖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傳出去,只說是一時失手就完了,對我家名聲影響有限,但二哥終究輸在一個‘仁’字上,更讓人覺得他性情衝動不堪大用。有了這個污點,他日後科舉出仕,在朝廷里也不會地重用的,父親更是會對他失望至極!”
他翹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長:“最近二哥實在是有些得意忘形了,連潘老六那樣的爪牙也敢帶進內宅來,真讓人看不過去。他難道以為自己能隻手遮天?他有人使喚,我手底下又何嘗無人?”
周念提醒他:“別讓人發現是你下的令才好。”
“放心,小道消息,自然是尋不到源頭的。”李攸胸有成竹地道,他從小在侯府長大,這些伎倆早就看熟了,自然知道其中訣竅。只是他躊躇一下,又盯著春瑛警告說:“你可別給我泄了口風!除非我發話,你不許跟人說一個字!等道父親要找人查問時,我再告訴你該怎麼做,知道麼?!”
春瑛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周念看著她,頓了頓,又對李攸道:“那死了的丫頭……她家裡……是不是多賞些銀子?”
李攸有些意外:“你是說那個蓮姐的家裡嗎?賞他做什麼?萬一她家嚷嚷出去了,倒叫人起疑心。”歪頭想想,“也罷,等父親罰二哥時,我再進言就是了,也算是行善積德。”
春瑛在旁聽得木然,默默地咽下了心中的那一絲不平。她早已有了覺悟,又還在糾結什麼呢?
門外,三清叫了周念一聲,周念告了罪,出去與三清低頭交談幾句,又回頭看了看春瑛,臉色便難看起來,高聲喊:“春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