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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姨娘聞言也發起愁來:“沒法子……只能盡力讓太太多吃點東西……你昨兒不是說,老太太叫人送了補身的湯過來麼?”
“太太嫌那湯里肉味兒腥,剛喝兩口就吐了。”錦繡眉間皺得更深,“如今只能進些參湯和燕窩粥,再熬幾樣味兒清淡的湯喝罷了。小姐為了勸太太多吃點東西,連自己的飯都耽誤了呢。”
聽起來好象不太妙。春瑛心想,姑太太本來身體就弱,又生著病,還不肯好好吃飯,用不著病發作,自己就先餓倒了。她想到自己剛才做了不好的事,有心要補償一下,便插嘴道:“若覺得肉味兒腥,可以放些別的材料去熬湯,把腥味兒去了,也可以燉些雞湯,我覺得雞湯不算腥,且隔水燉又不會油膩。”
錦繡聞言回頭道:“你當我們沒想到麼?早就試過了。老太太那裡有個叫紅豆的丫頭,最擅熬湯,自我們進府,便每日都會送一盅湯過來。無奈太太就是喝不下,不管是肉、是雞還是魚,老太太曾當面勸過,太太喝了,等人一走便都吐出來了。小姐說,這是太太心裡不想進葷腥,只願意茹素,所以紅豆送來的白菜湯,太太就勉強能喝下半碗。”
白菜湯?!那不是張小美減肥時每天必吃的嗎?不過她記得紅豆就是綠豆的姐姐,以前是在太太院裡當差的,以她們姐妹的本事,一定不會做出純粹的白菜湯。
春瑛遂丟開這個疑慮,道:“不吃葷腥,也可以補身子的,青菜裡頭,豆漿呀,香菇呀,紅棗呀……很多都可以補身體。啊,對了!”她一擊掌:“米油!不,是米湯!我聽人說過,用粳米熬粥,熬得細細的,粥面上那一層粥油,是極補身子的。那不正好是素的麼?!況且又容易得!除此之外,還可以加些別的東西進粥里,想辦法讓姑太太多吃點米下去。身體不好可以治,但餓著肚子,可是連藥也不能好好消化的。”
青姨娘皺起眉:“粥是常見的,這粥油……”錦繡卻有幾分欣喜:“你這話倒提醒了我!這米湯原是我們江南窮人家慣吃的,最是養人,我娘生病時也吃過,只是富貴人家少有吃它。不過如今太太的情形,倒是能吃這個,也不用驚動外頭大廚房,咱們自己在茶房裡用小爐熬了便可。我這就吩咐人準備上等粳米去!”說罷便匆匆出門,沒兩步又轉回來,打量春瑛一番,笑道:“若這法子管用,我就回了小姐,提拔你上來侍候。這可是好差事,便宜你了!”說罷嫣然一笑,便轉身而去。
春瑛還在發怔,青姨娘便一臉讚許地望向她:“做得好,以後也要這樣,有什麼好提議,儘管提出來。這回若成了,往後你就是我們小姐的身邊人。姑太太和小姐千里迢迢從南京來,原本用的許多人都遣散了,只帶了幾房心腹家人,用的丫頭也不過一二十個,多數都在舊宅里呢。你若得了小姐的青眼,比在侯府里熬資格可強多了。我知道你老子如今很受管家重用,但侯府里人才多,他爭得過別人麼?你娘是太太從前用過的舊人,知根知底,你們一家又都本份,往後太太把你們全家都要過來,豈不是大大的好事?”
“咦?!”春瑛大吃一驚,她可沒想過要跳槽啊!本來要擺脫侯府就不容易了,至少三少爺和周念還給過她承諾,要是真跳到霍家,誰會放她走?服侍表小姐是沒問題,但萬一她出嫁也帶上自己,那豈不是脫不了身了?!
春瑛正要開口,便聽到青姨娘忽然問了句:“你好象有個弟弟是不是?多大了?”春瑛噎了噎,才滿腹疑慮地答道:“是,我弟弟今年三歲了。”
“那正好!”青姨娘似乎很高興,“過幾年就讓你老子把他送到小少爺那邊去吧,陪著讀書玩耍,大了再學些家務。日後滿了服,小少爺就會繼承老爺的爵位,你弟弟陪著小少爺長大,日後就算不是總管家,至少也是位大管事,就象盧家那樣,好不好?”想到舊日的姐妹幾個,除了紅鯉都還混得不錯,自己索性提揳她家一把,讓她丈夫子女都能有個好前程,她自己心裡也高興,況且路大又能幹,霍家正需要人手呢,他一定能幫上大忙的……
春瑛一聽她提到盧家,便想起盧嬸一家已經脫籍了,家裡有房有地,兒子還打算去考童生……這一猶豫,她便閉上嘴沒有回絕。這種事關全家未來的大事,還是要問一問父母的意思比較好。
晚上錦繡熬了米湯獻到姑太太面前,雖然後者只吃下半碗,卻也是個好消息了。表小姐一改臉上的愁容,面帶笑意地誇獎了春瑛幾句,還賞了她一塊玉。第二天,春瑛便收到通知,她已經被提到二等,從即日起,便在正屋裡侍候了。
升上二等丫環,福利著實不少。除了侯府這邊的五錢月銀外,因霍家又另發一份月錢,春瑛光是月俸這一項,便能領到一兩五錢銀子,吃的飯菜也比做小丫頭時好了不止一倍。雖然主子們茹素,丫頭卻是有肉有菜有湯的,隔天還有一道點心。
她仍然住在原本的房間裡,與十兒同屋,但鋪蓋枕頭,立刻便有人送了新的過來,另有水盆、浴桶、梳頭家什伙兒等等。十兒羨慕地摸了一遍,跟她預約了使用權,又催她去正屋磕頭謝恩。
春瑛這時才從這個意外事件中反應過來,雖然心裡有些彆扭,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給表小姐行了大禮。表小姐微笑著說:“往後便要辛苦你了,有什麼不懂的,儘管問玲瓏。”
春瑛低頭應是,又向玲瓏行禮。後者雖臉上淡淡的,倒沒說什麼。等退出房間後,才道:“先前因你不是咱們霍家的人,我不好說你什麼,以後你既要在小姐屋裡侍候,這規矩就得做足了,可不能叫別人笑話我們家不知禮數。”
春瑛有些不明白:“是……什麼規矩呀?”
接著玲瓏便一一列舉開了,包括穿著素色布衣,衣服上不能有繡花,髮型一律要簡潔大方,式樣不限,但不能帶花和金頭飾,並且要避免紅頭繩;走路要輕邁小步,速度適中,不能亂跑亂跳,說話要輕聲細語,不能咋咋乎乎,但要吐字清晰,施禮的動作也要規範(這一點她會另行開課教導);吃飯要斯文,喝湯不能出聲,不能吃氣味濃烈的食物,免得衝撞了小姐;跟小姐出門時,必須與小姐相隔五步距離,吹風了要送上斗篷,太陽猛了要記得帶傘……
她數完一大堆,又再強調一點:“我們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千金,閨閣名聲最是要緊,咱們在小姐身邊侍候,也要好生約束自身的言行,不能隨意與男子說笑嬉鬧,不能私下與男子交往,不然叫人知道了,壞了自己的名聲不要緊,連累了小姐的名聲,便該死了。”說到這裡,她緊緊盯著春瑛:“我知道你原先侍候過三表少爺,自然與他相熟,可往好哦偶要注意自己的行止,不能象從前那樣放肆,記住了?!”
春瑛早已昏頭轉向了,聽到她這一句,更是睜大了雙眼:被管成這樣已經很杯具了,如果沒法跟三少爺說話,難道她連周念都不能聯繫了嗎?!
第四卷 淑女 一百四十六、丫鬟心得
春瑛做了幾天二等丫頭,適應得還算不錯。
她每日負責的就是正屋——包括正廳與姑太太、表小姐的臥房——的室內清潔,外加端茶倒水、疊被鋪床。有好幾次,她都無比慶幸自己曾在程大娘處歷練過幾個月,才能熟練地做好這一切,而且無聲無息,絲毫沒有驚動臥床休息的姑太太,或是看書看帳冊的表小姐。青姨娘私下誇了她幾回,而玲瓏面對她時,臉色也和緩了許多。
不過她心裡也有數,玲瓏對她是有所保留的。表小姐的所有要緊差事,玲瓏全包了去,存放首飾財物都沒叫她沾手,只許她碰衣物、文房、茶具等尋常物件。
春瑛冷眼瞧著,心裡也堵著一股氣,不被人信任的感覺真不好受,她又不是自己爭著搶著要當這個二等丫環的,是她們把自己提拔上來,管頭管腳,比先前的悠閒生活忙碌多了,還整天被人當賊似的防著,真是佛都有火!
玲瓏未免太小看人了,她眼皮子沒那麼淺!故宮博物館的皇家珍品她都見過好幾回呢,明朝皇后陵的首飾她也是看過圖片的,霍家的古董首飾再好,還能比人家皇家用的強?她每天光是擦多寶格上的東西就夠累了,才不會笨笨地攬多幾樣差事回來!至於姑太太和表小姐的信任什麼的,那就是天上的浮雲啊!又不是她的正經主人,她那麼用心做什麼?等青姨娘的話變成現實,她再煩惱這個問題吧!
於是她也放開了,把所有好奇心都收起,只是埋首做活,也不試圖跟玲瓏搞好關係,除了執行對方和表小姐的命令外,頂多只跟青姨娘和檀香說笑兩句,交流最多的,仍然是十兒,最近又添了桑兒,偶爾南棋也會和她們一起做針線,只是很少說話。
看到她這樣“老實”,玲瓏自己倒覺得有些過不去了,說話的語氣溫柔了許多,還時不時教她些幹活的小竅門,不過同時,對她舉止方面的要求就更嚴了。
春瑛自穿越以來,不是在自己家或平民人家生活,就是在侯府里做小丫頭,只需要小心謹慎,沒有違令的地方,就沒人管她的舉止禮儀了。她除了稍稍收斂些斯文些,其實仍然象在現代時那樣,想怎麼走路就怎麼走路,想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想怎麼吃飯喝茶就怎麼吃飯喝茶,從沒想過自己也有變成古代“淑女”的時候。
但玲瓏的要求卻非常嚴格,一但看到春瑛有任何“不淑女”的地方,便罰她吃白飯,甚至餓肚子。
為了自己的口腹著想,春瑛只得硬著頭皮裝斯文,小步走路,裙擺都不會飄起來,說話也是文縐縐的,還好她曾向周念學過寫毛筆字,不然恐怕表小姐還要布置功課給她呢。
玲瓏有時候會私下吐露不滿:“好歹也是侍候過少爺的,難道你們府里就沒人好好調教調教丫頭們?我素日瞧著,除了老太太屋裡的丫頭還有些章法,便只有大少奶奶院裡的人知道規矩了,如今你們三少爺身邊的丫頭,除了露兒姑娘識禮數,其他的都狂妄得很!我就不明白了,你們府上的爵位比我們家還要高一等呢,這底下的規矩怎會不成樣子?”
春瑛還有什麼可說的?她覺得侯府的規矩已經很嚴了,哪裡知道霍家的規矩更嚴?她從前覺得太太治下嚴苛,現在卻覺得,侯府的氛圍至少比霍家輕鬆些。
在這樣的環境下,想要脫身去找三少爺或周念,都是妄想,春瑛開始盤算著,爭取請上一天半天的假,回家去探望父母,順便看看能不能聯繫上點染,捎個信給三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