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頁
金家的一聽,便先心虛了三分。若是鬧到那一步,她一家子都別想再找差事,連她自己那份,也不一定能保住。只是就這麼認輸,她又不甘心“誰說我不懂得持家?分明是老人看病花了錢去!難道給親娘、親外婆看病花銀子,你們還捨不得?!”
春瑛涼涼地道“方才明明是舅媽說,舅舅先前在撒謊,外婆早就好了,用不著吃那些貴重的藥材?若是外婆真的病重,舅媽方才的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居然有意瞞下外婆的病情?!這可了不得,為人兒媳卻不孝順呀……”她轉過頭去對母親笑道“娘胎,方才爹還跟我說,要我時不時回府里請安呢,您說這樣的事跡。要不要跟徐總管說一聲?”
路媽媽遲疑了,她雖生氣,還沒做絕的打算,金家的趁機道“我們怕什麼?!人走茶涼,春姐兒,你不會以為自己說話還有份量吧?!”
“得了得了。”一直沉默的金全貴開了口,“鬧什麼鬧什麼?!沒得叫外甥女兒笑話!”接著朝春瑛咧了咧嘴,“孩子,你別怪你舅母,她也是為舅舅和你弟弟妹妹操心,舅舅替她給你賠不是。”說罷真箇彎下腰來。
春瑛忙側身避過“舅舅別這麼著,我可受不起,您老若是肯聽我娘的勸,少賭幾把,就是我們造化了。”
金全貴笑著應著,不顧妻子的掙扎,扯著她的手臂往門外走。路媽媽終究還是忍不住叫了聲“等一等,”把那個舊錢袋遞過去,又脫下了自己的金耳環與銀鎦金簪子,“拿走吧,老老實實找個差事,若東府還是不成,我再想辦法。”金全貴眼中一亮,忙接過首飾,千恩萬謝,攔著妻子出了門,還未走到巷口,已被妻子奪走了東西,兩夫妻罵罵咧咧地消失在暮色中。
春瑛趕緊走上去關門,才回過頭悶悶地道“娘,你不會真的要我幫他們找差事吧?!”
“哪能啊?”路媽媽有些無精打采,“瞧你舅媽那個模樣,再想想她說的話,我還不明白麼?!若是他們真的找不到差事,隨便尋個打雜的活給他們就好,他們看不看得上,就不是咱們能管的了。”
春瑛笑了,上前挽著母親的臂彎,“娘,我帶回來一個銀鎦金的簪子,比你原先戴的那個還精緻。特地留給你的。你快跟我來看看。喜歡不喜歡?”
第六卷雲散第三百一十四章 逛街去
接下來的幾天,舅舅金全貴夫妻再沒上過門。路媽媽面上##沒說什麼,但看得出有幾分擔分,想求丈夫回后街打聽打聽,卻又不好意思,更怕會跟他吵起來。
春瑛看在眼裡,卻不大原意多管,只是埋頭收拾房子,做新衣裳做得累了,便到院子裡走走,修一修樹幹枝枝,或是把泥土翻一翻,盤算著要找一日天氣晴朗時,到城外郊遊,挖幾棵花糙回來種上,點綴點綴院子。
她得了空閒,也會跑到姐姐家去,逗逗小外甥。弟弟小虎每日放了學,就會跑到姐姐家裡跟廚娘葉嫂的兒子一塊兒做功課,春瑛有時侯也會指點幾句。
秋玉這時侯才發現,這個妹妹往日說自己“些須學過幾個字”著實是太謙虛了,不由得驚嘆:“霍家表小姐居然這樣用心,連你們後來的丫頭,也都耐心教學問,真真難得。”
春瑛笑笑,並未多加解釋,只是道:“這個很容易,有心學就成。姐姐平日沒事做時,拿了小虎的描紅本來認,一天認四五個,一年就有一千多字了,平日裡用來記事算帳盡?了,將來康哥兒讀書時,姐姐也能教上幾個,知道他學得好不好。”
秋玉有些心動,不過不敢直接答應:“我跟你姐夫商量商量。一天認四五個不難,就怕過不了幾天,又忘了。若真要學起來,只能慢慢的,康哥兒還是交給老師吧。”
春瑛笑道:“姐姐,你對自己要有點信心嘛。你不是常說姐夫白天不是在外頭辦事,就是待在前頭車馬店裡,你在家帶孩子,卻幫不上他什麼忙。可若是你學會了寫子,前頭櫃檯上的活就能幫著做了。”
笑兒在旁邊笑道:“二姑娘,櫃檯上的事如今歸老葉管,若是奶奶做了,老葉怎麼辦?”
“她也就是打個比方,我就算學會寫字,也要帶康哥兒呢,哪有丟下家務跑到前頭招呼客人的道理?”秋玉瞥了妹妹一眼。
春瑛抿嘴笑著不再說話了,低頭逗了小外甥玩笑一會兒,才道:“今兒天氣不錯,市集上也熱鬧,我去逛逛。姐姐可要捎什麼東西?”
秋玉想了想:“昨天給你姐夫做一件夾袍,藍色的棉線沒了,你給我捎些回來,再買些上等的薔薇硝。康哥兒今早腮上發癢,我怕是犯了春癬,得買些硝回來以備萬一。”
春瑛應了,下了炕就要走,小虎蠢蠢欲動地瞄過來:“二姐,你要到外頭去逛?能不能……”
不等他說完,春瑛便打斷了他的話:“你若是乖乖把功課寫好了,我回來時,就給你捎幾塊江米糕,若是沒做好……”小虎立刻把視線轉回書上,雙眼睜得大大的,聽見姐姐們輕笑,也沒動一下,只是兩隻眼珠子滴滴溜地轉。
春瑛笑著出去了,小虎還在她身後嚷:“我要多點豆子的,不要紅棗。”她笑得越發歡暢了,抬腳出了陶家側門,沿著喜鵲胡同往東邊走了二三十步,便是?敝的崇文門大街了。
這時侯的崇文門大街,果然比幾年前她和胡飛一起來進貨時要熱鬧多了,除了頭花鋪子和挑著各色鮮花來賣的花農,還添了好幾座酒館食肆,布料店、珠寶店、胭脂鋪、藥店、雜貨店、糧店、油坊、估衣鋪……應有盡有,街頭巷尾還有無數的小攤販,挑著自家的貨物來叫賣。
春瑛看著看著,就不由想起了當年胡飛當賣貨郎時的模樣,手指摸上腕間的銀絲鐲,心裡發軟。
胡飛應該已經到?印度一段時間了吧?不知道他會在那裡待多久?希望他能早些回來……現在她雖然心愿得償,但又覺得有些落落的,有一種犯懶的衝動,只想每天閒閒地待著。如果胡飛在,應該會讓她振作起來吧?
買了姐姐要的線和薔薇硝,還有小虎的江米年糕,記起葉家小子愛吃榆錢糕,如今雖然未到浴佛節(四月初八),街上已經有小販叫賣榆錢糕了,便挑了一家乾淨的,買了兩塊,又順便給葉嫂和笑兒各買了一個黃銅頂針,給父親買了頂新帽子,給母親買了她愛吃的點心。到最後,春瑛兩隻手都拎著東西,正打算回家,卻在一家絹花鋪子前停下了腳步。
之前父親跟她說過,讓她時不時回東府請安問好,如果可能的話,打聽一下府里有沒有採買衣料的計劃。春瑛想著自己也該去看望十兒了,現在上東府做客,時間應該還算合適,只是既然要回去,就沒有空手的道理。
她進了絹花鋪子,挑了幾十朵樣式好看別致又質量好的絹花,又跑到附近的賣貨郎那裡,尋了幾樣不大值錢的首飾,再往胭脂鋪子裡逛了一圈,最後兩手再也塞不下了,方才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今天她前後一共花了二兩多銀子,只盼著能得上父親的忙才好。又趕製了兩樣針線,到了晚上,她便去找姐姐,問附近哪裡僱車比較方便。她打算明天一早就回府請安去。
秋玉道:“既是要回去請安,就不能隨便對付了,對面上二條胡同尾那條大雜院,也是我們家的產業,有個老陶賃了兩間屋子,他就是替人趕車的,他家的車子雖然不算新,卻也算是不錯了。況且這人知根知底的,陪著你出門,比外頭找人強,我也放心些。”
春瑛應了,秋玉便派人請了那陶車夫過來,對方聽說是房東的小姨子要僱車,忙道:“陶大奶奶儘管放心,我今天就把車收拾乾淨,明兒早點上門,包管把二姑娘照應好。”
秋玉笑道:“因是要包一天,我妹子興許還要去幾個地方,又帶著東西,不用你跟進跟出,只是要把東西看好了,別叫人混了去。那裡雖是有規矩的地方,到底人口嘴雜,還請多費些心。我算給你天五百文錢,再送你一塊好料子,給你閨女做衣裳,如何?”
陶車夫連聲應了,一臉歡歡喜喜地走了,到了第二天,果然駛了一輛外表還算體面的半舊馬車來,里里外外都打掃得乾乾淨淨,車廂中還鋪上了乾淨的舊?。他本人也穿著乾淨的衣裳,頭髮梳得一絲不苛,笑道:“可不能丟了陶大奶奶和二姑娘的臉。”
路媽媽聽了,十分歡喜,請他喝了碗熱熱的麵茶,得知他家有個小女兒,還送了幾塊糕讓他帶回去。
春瑛拎著大包小包往車上撂,路媽媽幫著忙活了一陣,略一遲?。便道:“春兒,娘有幾樣東西想叫你幫著捎一捎……橫?你總要經過后街……”
春瑛頓了頓,低頭整理包袱:“是什麼?”
路媽媽臉上一喜,忙走進屋裡,不一會兒,拿了一個小布包出來,低聲道:“這裡是五兩銀子,還有兩樣我平時極少戴的首飾,你拿了去,看看你外婆和舅舅的情形,若實在不好,就……把這些給他們。若是他們過得還好,就算了。”
又從廚房拿了一袋麵粉,送到車上偷偷看了屋裡一眼:“別叫你爹知道。”春瑛默默接過東西,再整了整衣裳頭髮,便出門上車走了。
陶車夫是個健談的人,他興許是很少接內城的活,對道路不大熟悉,好幾次都要春瑛掀開車簾去指方向,不過半個時辰後,他們總算到了目的地。春瑛不知道自己會在東府待到什麼時間,便先去舅舅家打了個轉。
他家跟另兩戶家生子住在一起,春瑛見屋裡沒什麼聲息,門上又掛了鎖,便向憐居打聽。那婦人道∶“老太太在裡頭呢,鎖是金家的掛上的,怕別人進門搬走了他家的東西。夫妻倆都上差去了,因此不在家。”眼睛還不停地打量春瑛身上的衣飾。
春瑛也不乎,只是驚訝地道:“不是說……他家男人丟了差事麼?如今已經找到了?才幾天功夫,動作很快嘛。”
那婦人卻搖頭道:“哪裡是找到了差事?不過是做些零活,你若要找金全貴,再等一會兒吧,吃過午飯他就回來了。”又小心地試探∶“姑娘這衣裳是自己做的?針線真不錯……不知道是什麼料子?瞧著不像是絹布……”
春瑛哪裡耐煩回答她?又不願等那麼久,想著外婆在家,便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門,不久,就聽到老人家的聲音∶“誰呀?門鎖了,我開不了,金貴出遠門了,他媳婦在府里當差呢,要債的往府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