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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媽媽從房間的窗戶伸出頭來:“早上出門時不是說過了麼?他去打聽最近官府有沒有發賣罪官家的店鋪房產的打算。"

    這麼說來,多半是在衙門了?二叔跟隨順天府的官差們相熟,自家父親也跟他們吃過幾回酒。遇到什麼事,他們一般都會照應一二,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這麼說,不是父親。

    母親在家,姐姐姐夫一家也在家,二叔一家在大少爺府里,可說是位高權重。想來也不會有什麼麻煩。春瑛不由得懷疑到了胡飛身上。

    除了血親家人,她在這個世界最親近的人就是胡飛了,難道是他遇上了什麼意外?

    這個念頭一產生,便不這地糾纏在她的腦海中,讓她惴惴不安,開始想像胡飛會遇到的危險,是遇到了海上的風暴,還是跟印度的土邦王公們起了衝突被追殺?

    後者還好,雖然危險一點,但他們使團有這麼多人,按理說應該還有武官和士兵護送,加上現在中國的名聲在世界上還是挺響亮的。沒事人家不會做得太絕。如果遇上腦殘的王公,逃跑就行了。她還記得從前看過幾部印度的古裝電影,從申影片的內容來看,土邦的面積有大有小,大多數都不大,而且各邦王公之間也不是一條心的,只要逃到另一個土邦,就有可能擺脫危機。  

    可萬一遇上的是前者,就非人力可以抵抗的了。遇上了,只能聽天由命,若是運氣不好,只怕會全員覆沒吧?

    春瑛打了個冷戰,開始覺得這種可能性挺高。當初胡飛曾說過,他們這一去,預計三年內就要回來的,因為眼下在位的這位皇帝,在三年後剛好是三十周歲,又親政滿十周年。使團下西洋有了成果,就是給皇帝慶壽的賀禮,還能讓皇帝顯擺一下自己的文治武功。現在算逄,他們是去年初春時出發的,至今已經有一年多時間,肯定已經到了印度,按照計劃,就是在印度周邊逛一圈兒,往幾個國家走走,談一下開拓商路的事。如果事情順利一點,速度快一些的話,現在可能已經往回走了。難道他們真的遇上了風暴?!

    春瑛越想越不安,坐又不是,站又不是,來回走了幾步,心頭又添了煩躁,為什麼古代沒有電話、手機之類的東西?哪怕是電報也好!現在,她就算是想跟胡飛通個信,也沒有能送!

    春瑛撲倒在被子上,腦子裡亂糟糟的,煩悶地一翻身,碰到針線籃子,被針包上的針刺了一下,疼得她迅速彈起身來,方才醒悟到自己其實是在自尋煩惱。

    又沒消息說胡飛一定是出事了,她只是憑猜測推斷使團有可能已經踏上回程。實情如何,她根本一無所知,既然有三年時間,印度又大,沒事幹嘛趕得那麼急?商業談判嘛,為了爭取最大的利益,磨蹭是必不可少的,使團多半還在印度境內吧?  

    其實她做針線會刺傷手,是因為她心不在焉的緣故吧?拿電視劇的情節來嚇自己,真是太可笑了!她到底在幹什麼?!因為順利脫了籍,家境也越來越好,沒什麼煩惱了,她就開始給自己找麻煩?看來人真是不能太閒了!

    胡飛不是個魯莽的人,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更何況,在風暴頻發的季節,有點經驗的船夫都不會答應出海的,能擔當起寶船駕駛任務的船工,肯定是個經驗豐富,又熟悉遠洋航行,自然更清楚什麼樣的安排最安全。更何況,使團里還有一位王爺呢!他們就算為了完成皇帝的任務不在意自己的命,難道連那位王爺的命也不顧了?

    春瑛漸漸鎮定下來,開始想,是不是給自己找些事來做,不要整天窩在房間裡繡花做衣裳,省得胡思亂想。

    前門傳來敲門聲,路媽媽揚聲問“是誰?”外頭的人卻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敲門。

    春瑛心中疑惑,若是街坊鄰居,應該會應聲才是,便走出去開門。

    門外是個戴著斗笠的矮個兒男子,灰藍色細棉布的直裰,腰間繫著絲絛,上頭卻垂著價值不菲的玉佩。他微微有些彎腰駝背,雙手束在袖中,五官被斗笠遮住,看不清長的什麼樣子,僅僅露出一個下巴,可以看出膚色極白。  

    他用一種古怪的聲音開口問,“可是路二姑娘,閨名叫春瑛的?”

    春瑛一頭霧水地望著他,心想這人的聲音似乎有些娘,而且看這模樣做派,怎麼那麼象傳說中的太監呢?她腦中一邊轉著這個念頭一邊開口答道,“不知尊駕有何貴幹?”

    他從袖中抽出右手,遞過一封信,春瑛一接過,他便轉身走了,速度極快,春瑛剛反應過來想叫住他,他就已經失去了。

    春瑛有些發愣,究竟是這個人真走得這麼快,還是她遇上了傳說中的輕功?低頭看那封信,信封上沒有寫任何字,卻是用上好的白紙糊成,待返回院中關上門,拆信細看。才發現上頭只寫了一行字,“江南有變,小心田產。”

    前半句還好說,是指江南發生的變故,但後半句是什麼意思?要小心田產?為什麼要小心?田產又怎麼了?就算江南發生了什麼事,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她家又沒在江南置產。

    慢著……春瑛霎時想起了胡飛置下的那幾處產業,她記得其中就有一個田莊,但是當時她只顧著跟胡飛說話,也沒細看地址,具體是什麼位置記不得了。

    春瑛忙轉身回房間,路媽媽走過來問,“怎麼了?來的是誰?”她只匆匆答了一句“沒什麼,是送信給我的。”  

    “送信?誰的信?”

    春瑛沒顧得上回答,便先跑回房間,把手關上門,然後跑到炕邊,抱過鏡匣,將最底層的抽屜抽出來,用手一摸,抽屜的底板便滑開了。露出一個薄薄的夾層來。

    這是她在進東府前,專門到清潤店和馬駒橋兩個鎮上找木匠分別做的,然後拿回家自己組裝而成,專門用來放重要的文件,胡飛交給他的那些契書,都在這裡收著。

    翻了翻,春瑛找到田莊的地契,上頭地址寫的是蘇州府常熟縣練塘鎮東,共有二百畝地,其中五十畝是上等水田,一百一十畝中田,還有四十畝是旱地。常熟自然是江南無疑了。只是這些田產會有什麼問題呢?

    她來回翻看著那張信紙,又去看信封,忽然聽到“啪嗒”一聲,有東西從信封里掉了出來。她忙揀起一看,卻是一根舊穗子,絞斷了絲繩,只餘一個花結和流蘇,這花結的顏色和樣式怎麼這麼眼熟……

    這不是她從前跟胡飛一起做生意時,親手打的穗子麼?!她還記得這一個因為用的絲線顏色不好,賣了很久都賣不出去,胡飛便索性留下來自己使。她還給他加上了絲繩和玉勾。做成腰繩呢。送信來的人為什麼會有這個東西?她以為胡飛早就扔掉了。  

    慢著……春瑛再度回想方才那個信使的模樣,還有那聲音,那皮膚,她不由得懷疑,自己原本的猜測是對的,那人真是個太監,若是這樣,那就一定是宮裡那位胡內監派來的人了。他是在宮裡知道了什麼內情,特地來信警告嗎?

    春瑛又想起了方才自己因為針刺而產生的憂慮,心頭的不安再度升起,難道她剛才的想法並不是自尋煩惱,胡飛真的出了事?

    不對,如果是胡飛出事,胡內監為何會提起江南的田產?應該跟胡飛本人無關!只不過是他在江南的田產遇上了麻煩罷了!

    春瑛再仔細看了幾遍那信,再看那穗子,拿定了主意,雖然不知道推測是不是正確,但自己總該把事情弄清楚。如果真是胡飛在江南的產業出了問題,當然要想辦法解決。那可是他們以後的財產!總不能叫胡飛千辛萬苦回到中國來,才發現自己成了窮光蛋吧。

    她很想問清楚胡內監,到底江南出了什麼事,但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他,而他既然派了人來送信,卻不提自己的姓名,可見是不想讓人知道。她還是得找別的法子打聽才行。

    春瑛想起胡飛在清潤店的宅子,既有宅子,就有僕人,她可以去問一聲,想必他家裡的人會知道一點消息。  

    這麼想著,她便立刻開始收拾東西,然後跑到正屋裡來,對母親道“娘,我想去清潤店一趟,讓陶大叔送我去就行了,不過我不知道晚上能不能趕回城,所以想問你一聲,李家莊的房子,爹可賣掉了?”

    路媽媽忙道“好好地跑到那裡去做什麼?你一個女孩兒家的,出什麼門?就算有陶車夫  陪著也不好。有事收你爹去辦,不然找你姐夫也成,你給我乖乖待在家裡,象個千金小姐一樣才好。”

    春瑛哂道“我又不是真的千金小姐,裝什麼架子?我去是有正經事……”頓了頓,又不想告訴母親胡飛的產業在自己手上,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咬咬牙,道“罷了,等爹回來,我自己跟他說!”只得按捺下性子,耐心等父親回家。

    路有貴不到晌午就回來了,一進門,便拉長個臉,明擺著告訴別人,他很不高興。

    春瑛少不得先放下自己的心事,問他“爹怎麼了?誰惹惱了你?”

    “別提了!”路有貴黑著臉道“今兒去衙門打聽事兒,遇上幾個也是去打聽的,都是從前在侯府當差時認得的人,是別家的家生子。知道我是給自己打聽的,有人賀我,也有人說風涼話,有一個最噁心的癟三,居然說,我才出府就有銀子買鋪子做生意,別是在府里貪得多吧?我辯解了一番,他笑著應了,後來我在附近的酒樓請邢捕頭吃酒,居然聽到他在跟別人嚷嚷,說我最是貪財,胃口最大,手段最黑!若不是別人攔著,我都恨不得打一拳過去!”  

    春瑛訝然,“他居然這麼說?!都有誰聽見了?!”

    路有貴愣了愣,接著也反應過來,臉色更黑了。

    第六卷雲散第三百二十二章 路媽媽心想事成

    路媽媽捧著茶過來,有些不解地問丈夫:“怎麼了?那人胡沁罷了,叫人聽見就聽見了,也沒什麼要緊的。”

    路有貴搖頭道:“咱們雖說已經離了侯府和東府,又脫籍為民,但畢竟是李家的家生子出身,這輩子都休想擺脫這個名頭。如今東府的老爺太太們看得起我,願意叫我賺幾個錢,咱們日子過得好了,自當感激東府主子們的恩典。若是叫那癟三傳這樣的話出去,侯府或東府的人聽見了,我沒臉還是小事,就怕兩府追究起來,咱們家吃不了兜著走!”

    春瑛有些不以為然:“這有什麼?當初咱們離開侯府時,是個什麼光景,滿后街的人都看見了,誰會認為咱們是帶了大筆銀錢走的?去東府後,爹當了幾個月莊頭,如今又替東府辦了幾件差事,手裡有點銀子也不出奇,這些錢的來歷那是光明正大的,也不怕人查。況且爹又沒有真箇花錢買了鋪子,別人也不知道你的身家有多少。我只擔心那個人這樣到處嚷嚷。若真的傳開了,爹以後想要再攬中介的生意就難辦了,畢竟有了這個名聲,即便你再老實,人家也會以為你剋扣了很多。一再壓價,那不就吃了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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