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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有貴神色間有一絲動搖,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也算是吐氣揚眉了!但是很快他又冷靜下來:“他家真能平反麼?我記得他老子是得罪了先帝爺,才壞了事的。如今這位皇上不是總叫人要孝順父母什麼的?他真會免了周老爺的罪?”
“這個嘛……”春瑛想了想,“我聽說當年他家犯事,是被親戚連累的,當時獲罪的還有好幾家呢,如今那些人都平反了,他家想必也不難。告訴我消息的人,若沒有把握,也不會說這個話,如今只是等結果出來罷了。”
路有貴低頭想了想,又問:“你說……侯爺會送他房屋田地……想必不會多吧?連東府那頭的產業,侯爺也存了私心呢,更何況這周少爺只是他的世侄?我看頂多就是幫襯一把!”
春瑛笑道:“自然只是幫襯一把,人家周少爺是個有志氣的,還想著要靠自己的本事重振家業呢,不會處處靠侯爺。侯爺送房屋田地,不過是想讓周少爺有地方住,在中舉之前不愁生活,但不可能讓他就此大富大貴的。有句俗話怎麼說來著?升米恩,斗米仇?”說罷,她忽然有些擔心,父親會不會因為周家錢少就心生嫌棄?忙又繼續補充道:“其實主人家錢財多少,倒在其次,只要他餓不著我們,能讓我們過得舒心,也就行了。爹自從管了那個鋪子,咱們家也只是稍稍富裕一些,可沒因此發了財。只要以後還能維持這樣的生活,主人家錢少一點,產業少一點,也沒什麼要緊吧?橫豎有爹在,也餓不著大家,最要緊的是以後再不用整日擔心被人算計!”
路有貴捻著鬍鬚笑了笑,也有幾分得意,但理智還是讓他說出了這番話:“聽起來雖然不錯,但誰也不知道事情是否真會如此。若那周家平反不了呢?若侯爺不送財物產業呢?若那周少爺一直沒考上舉人呢?”
春瑛張張嘴,小聲道:“總要等到他家平反,侯爺才會送人呢,產業之類的,好象……三少爺也這麼提過……而且周少爺學問真的很好,我聽……三少爺說過的……而且他在刑律方面很擅長……”
路有貴搖搖頭:“即便這些都能成事,萬一他當了官,家裡卻一直受窮呢?這也是不成的!”他正色盯著女兒,“就算不會受人算計,爹也不希望你娘和你們姐弟倆受窮。留在侯府里,即便時不時受些氣,吃穿卻是不愁的。那些小人伎倆有什麼好怕的?侯爺和太太都知道我能幹,不會叫那些人得逞的!”
“可是爹不會很委屈嗎?”春瑛有些不甘心,“那些當主子的,心情想法隨時都會變的,誰也不知道他明天會不會打我們板子!不然就是胡亂決定我們的人生!”深吸一口氣,冷靜了些,“爹,我不怕受窮,因為錢沒了總能賺回來。可是我們的身份決定了,有很多事不由得我們做主。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我說贖身脫籍的話,我也不會再勸你。可是,選一位脾氣溫和善良的主人,難道不是更有保障嗎?爹又不是貪財的人,何況家裡的錢也不少了,我們不會吃虧的!”頓了頓,決定再加一把火:“而且小虎如今在學堂成績平平,先生也不大中用。周少爺就很有學問,又有耐心,侯爺指派過去侍候他的小廝,才跟了他三年,就能自己看書了,可見他很會教人。咱們叫小虎跟他學幾年,將來的學問一定不差!”
路有貴又動搖了,給兒子找個好先生,是他現在最大的願望,但是他一旦換了主家,現在手上的鋪子就不再是他管了,辛苦了這些年,好不容易生意越做越好,在京城中已小有名聲,這時候放棄,他怎能甘心?而且這還不是主人家決定的,要他自己放棄,不是太傻了嗎?
兒子的功課,也不一定要請那位周少爺來教,只有出得起學費,外頭的好先生還是有的。
他想了又想,嘆了口氣,柔聲對女兒道:“春兒呀,爹知道你是見爹在外頭受氣,才有了這個念頭,但爹真的不要緊!如今鋪子裡生意還好,夥計們也都服管,侯爺太太都知道爹的才幹,別人再眼紅,也動不了爹。爹年紀大了,祖祖輩輩都在這府里當差,爹也不想走,何況這綢緞鋪子是爹的心血,就這樣拋下,著實捨不得。如今你姐姐嫁了個好人家,生兒育女,爹只望你也能嫁得如意,再讓你弟弟得個好差事,平平安安娶妻生子,也就沒別的期望了。咱還是不動窩了吧?”
春瑛睜大了眼,萬沒有想到自己費盡心思勸了這麼久,父親居然絲毫不為所動:“這為什麼呀?爹,鋪子再好也不是咱們的,明知道人人都在眼紅,咱還把著不放,不是給人藉口害你麼?!而且你就算去了周家,也不會吃虧呀?!雖說侯府體面,可如今府里沒有正經進士出身的官兒,連侯爺也只是在兵部掛職,將來周少爺考中了進士,就算沒侯府那麼有錢,說起身份,那也是不差的!”咬咬唇,她有些委屈:“我可不是為了自己脫籍什麼的,只是擔心你會被人欺負,還有弟弟,過兩年也該進府侍候了,當小廝的男孩兒就沒幾個是沒挨過打的……周少爺至少不會欺負你們……”
路有貴放緩了神色,微笑著輕拍她的頭:“好了好了,爹知道你是為了家裡著想。不過這事兒……”他猶豫了一下,“這樣好了,先等那位周少爺平反了再說,如何?到時候我再打聽一下,看他的學問是不是真的很好,若是真的好,定能中舉的,咱再考慮這事兒,你看如何?”
春瑛察覺到父親分明是在敷衍,不由得泄了氣。周家情況未明,的確是冒險了一點,但只要平反成功,他家就有希望了!要是等到周念中了舉再投靠過去,也太晚了吧?
然而,父親的想法也不能忽略……他這幾年在綢緞鋪花了很多心思,叫他放棄,好象也挺不厚道的,就象是因為擔心競爭太大,風險太大,便突然叫人放棄一份高薪高福利的好工作似的。男人嘛,事業心還是很重的,何況自家老爹活了這麼大,也就是這份工作幹得最有成就感。
可是周念那邊誠意拳拳,又是她主動提出來的……他家那個放出去的家人也不知道怎樣了,以他的性格,一定要有一位老實能幹的管家幫襯著才行,自家老爹要是能過去,便是雙贏,再說自己的贖身計劃還要靠周念幫忙呢!
春瑛只覺得左右為難。
她沒法說服父親,又不知道怎麼回復周念,只覺得頭痛非常。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心思(上)
沒能從父親那裡得到滿意的回答,春瑛心中惴惴的,一直不敢去告訴周念,心裡還抱著一絲希望,也許過些時候父親會改變想法?也許等周念家裡平反的判決下來,父親會稍微有些動心?
春瑛盯著眼前桌面上的杯子,頭疼地閉上雙眼。今天二少爺李敞要出門拜訪從前的老師,請他指點幾篇作文,至少要到晚飯前才回來。侯爺也帶著幾個清客出門訪友去了。這是近日難得的好機會,她可以放心去見周念,可是父親那邊還沒點頭呢,她要怎麼跟人說?
如果不去,又擔心以後未必會有這麼好的機會見周念,而且一直拖著不給答覆,也有些不夠厚道……
春瑛正糾結間,十兒進來了:“在發什麼呆?小姐叫你呢。”邊說邊拿過杯子喝了一口茶,咂巴咂巴嘴:“杏紅那丫頭,怎麼就生就一副牛脾氣?我說了半日,都快渴死了,她只是嘴上應著,實際上根本沒聽進去!我總算知道你先前為何總是生悶氣了!”說罷一屁股坐下來,伸手拿壺倒茶,忽然發現杯子外壁顏色有些不妥,便碰了碰春瑛:“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麼覺著這豆青釉的杯子顏色有些泛青?”
春瑛心不在焉地道:“豆青釉嘛,不青怎麼就豆青釉呢?”隨即站起身:“小廚房裡煮了紅豆湯呢,已經放涼了,你去舀一碗喝吧。小姐叫我做什麼來著?”
“好像是jú兒收拾出幾本書來,都是從前打外書房借來卻忘了還回去的,要叫你去還呢。”頓了頓,十兒打量門外一眼,拉近春瑛小聲道,“她們好象在把冬天的大衣裳裝箱,東兒方才說漏嘴,似乎是打算把東西運回霍家去。這幾天表小姐每隔三五日就要回家一趟,我怎麼覺得不對勁兒呢?難不成她……她是盤算著要……要那啥?”
“那啥?”春瑛愣了愣,隨即醒悟,“不會!她最看重家族名聲,無論將來如何,肯定是正大光明地,絕不會丟霍家的臉。你小心一點,雖然沒別人在,但保不住你說得順口了,叫人哪天無意中聽見,表小姐可饒不得你。”
十兒撇撇嘴,眼角掃見南棋進屋,不由得暗叫晦氣:“怎麼每回來找你,總會遇上不想見的人呢?!”說罷氣沖沖地把杯中的茶水一口喝光,便跑了。春瑛心道這房間就是她跟南棋共有的,碰上人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南棋黯然地望著堂妹的背影,回頭對春瑛勉強笑笑:“叫你看笑話了,十妹年紀小,不明白我的好意,反把我當成了壞人。我雖然不怪她,卻擔心她這樣下去,會叫外人看了王家的笑話。春兒,你跟她最是要好,幫我勸一勸如何?”
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春瑛猶豫了一下,有些為難地道:“南棋姐姐,不是我不願意幫忙,而是……十兒生氣的是你不顧她的意願,逕自找她爹娘決定她的婚事,而對方的年紀幾乎能做她的爹了!況且你說的那番苦衷,十兒壓根兒就沒法感同身受,她家裡既沒因王家興盛而得過好處,也沒在二少爺那邊侍候過,滿府里姓王的,也不是個個都一條心的,況且人數這樣多,任是誰當家,也不會把他們全數革了吧?她是心疼你,才覺得你嫁得不值,於是聽了你的話,便更加生氣了。”
南棋微微睜大了眼,眼圈一紅,忙轉過頭去:“這丫頭……”頓了頓,嘆息一聲,“她哪裡知道這世上的人心險惡?不是每位主子都會心胸寬大的……”說罷便坐在床尾,拿過大紅綢緞做成的嫁衣,輕輕撫摸著。
春瑛忍不住道:“人心再險惡,你也沒必要委屈自己,明明有更好的選擇不是嗎?”如果南棋選擇的是外面的普通富貴人家,一樣可以過得很好,為什麼她非要挑一個鰥夫?
南棋眯了眯眼,一眼掃過來:“什麼叫委屈?我不委屈!”她兩眼直盯著春瑛:“能出去當家作主,我還挑剔男人的長相年紀做什麼?!有多少象咱們這樣的丫頭為了當時姨娘連命都不顧了?我這可是要去當正房奶奶!若留在府里,不是給主子收用,就是嫁給小廝,一輩子都侍候別人,連將來的兒女也免不了這個命!即便象你姐姐那樣,運氣好嫁給了外頭的好人家,也要擔心時日長了,會被夫家嫌棄是丫頭出身!如今我選的周管事,跟我一樣是家生子出身,身上又有官職,人和氣,又家有恆產,哪一點委屈了我?!”